程問曉道:“真的?什麼馬車這麼快?”西門遊道:“是我西門家專門製造的馬車,前後可供六匹馬來拖,三匹馬走五百里後,再換三匹馬上去。說速度,就是這天下找了個遍,也沒有馬車能及得上我這。”他說這些話時,臉上滿是得意之色,顯然對這輛馬車大爲自重。
程問曉道:“若是如此……”西門遊道:“公子若不信我,可先付一半路費,到了浙江那,有人再收另一半。”
程問曉笑道:“行,何時動身?”西門遊道:“馬車從上一帶路而來,可能下午吧,公子可以去準備準備。”
落日熔金,暮雲合壁,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在一片小樹林中,程問曉倚在一株大樹上,旁邊還有那位西門遊。
西門遊見天快要黑了,道:“公子,馬車應該是有什麼事遲了一些,過會就會來的。”程問曉道:“沒事。”閉目養神。
天很快便黑了,整片天空像是罩了一個黑籠子。西門遊打起了一個燈籠照亮,道:“怎麼來得這麼慢……”
程問曉道:“或者路上有什麼事吧。”西門遊微笑道:“是,是。”
等了半個時辰,馬車仍然未來。西門遊臉上不由得有些焦急,道:“爲什麼還沒來?陳如龍是怎麼回事?”向前走去看看,又繞了一圈回來,仍然沒見到馬車的影子。
程問曉嘆了一聲,道:“西門老闆,這車怎麼還未來?”西門遊道:“我們再等等,再等等,車一定會來的。”
又等了將近半小時,車還沒到。西門遊左走右轉,道:“陳如龍到底來不來了?”
忽然,遠處有火光一閃,越來越近。西門遊喜道:“到了!”叫上程問曉迎了上去。火光到得近時,程問曉便見到一輛巨大無比的馬車飛馳而來,其前面是三匹馬,車上點了一把大火把,照亮了周圍六、七步。
後面乃有三匹馬跟着,在火光中閃着黑亮的眼睛。馬車上一道鞭影一閃,一人“籲”了一聲,便把馬車停了下來。那人翻身下了馬車,看見西門遊、程問曉兩人,道:“只有一人嗎?”
西門遊道:“一人。”程問曉藉着火光打量那人,見他穿着一身黑衣,是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道:“上車。”翻開馬車的布簾。程問曉上了馬車,正要進去。中年男子道:“你是左邊最後一個位置。”
程問曉往裡看去,不禁一訝,只見馬車中竟坐了十多個人,中間都用木板隔開了一個個位置,每個人都半倚在木板上睡覺,有兩個睜開眼望了望程問曉。中間燒了一罈爐火,閃着藍紅色的光。
中年男子道:“上去吧。”程問曉往裡走去,到最後果見與他們一樣,有一個僅供半躺着的位置。
中年男子道:“要去哪裡的?”西門遊在馬車下道:“去杭州。”
中年男子點點頭,也不多說,放下了布簾。頓時馬車中暗了不少,只有中間那壇爐火發着黯淡的光。
程問曉半躺了下去,雖然不太舒服,手腳無法完全伸展開,但也比騎馬好多了。他心道:“這馬車還真奇怪,我看這裡面也睡了十幾個人了,這麼大的馬車是誰想出來製造的?”
他剛躺下不久,馬車便動了,“噔噔隆隆”往前行去,整個馬車一陣搖動。馬車中暗暗無光,各人又各自閉眼睡覺,程問曉躺得一會,也漸漸有了睏意。
他將身上包裹放到腦後墊着,長劍放在旁邊,閉眼睡覺。他睡得甚輕,到了半夜時,朦朦朧朧中似乎聽到什麼聲音。睜開眼卻見馬車中黑暗一片,爐火已經滅了。只是馬車也沒再晃動,似乎停了下來。
前面布簾半捲起來,火光映動,似乎有什麼人在說話,只是離得遠,如同囈語。程問曉走出自已的座位,四處一看時卻見車中的人竟少了大半。
他走到馬車車頭,掀開簾子,見車停在路邊,之前那個趕車的男子正和另一個男子說話。程問曉問道:“怎麼回事?車怎麼停下來了?”
之前趕車的男子看向程問曉,道:“前面有一家酒肆,先下去吃飯。你餓了嗎?”程問曉道:“不餓。”
那男子道:“哦!那可以回去睡覺,人快要回來了,馬車要走了。”程問曉微微一笑,道:“不急。”向兩人打聽了一些事。問到武當時,那中年男子道:“武當勾結落英島上三十六堡堡主、七十二谷谷主,劫走朝庭運往雲南救災的官銀,朝庭之上撼然大怒。早在幾個月前,崑崙山奉朝庭之令,將武當滅門。只是如今也找不到那劫走的官銀。這都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程問曉驚道:“武當勾結落英島劫走朝庭官銀……這怎麼可能……那爲什麼找不到那批官銀?”男子道:“誰又知道呢?”程問曉又問了其他一些問題,男子一一回答了。他回到自已的位置躺下,心中仍不斷回想着幾個問題。
不多久車便又開始起程了,程問曉見人都回到車上,有的坐着,有的躺着。一個禿頭的老者拿起一瓶酒往火爐裡一灑,“呼”的一聲,火焰頓時燒得老高。
前邊一個男子口上嘰嚕幾聲,似乎在說那老者。那禿頭老者笑了笑,道了個歉便回自已的位置繼續睡覺。
程問曉此時沒有了多少睏意,半倚着身子,他掀開旁邊簾子,往外看去,見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樹林從身邊閃了過去,天空上明月皎潔。
程問曉嘆了一聲,想道:“回去後就可以見到爹爹媽媽了……爹爹媽媽……”一時之間傷感頓起,越發想快點回去。
馬車已經行了四天了,六匹千里馬輪班替換,速度着實不慢。一日在路邊客棧休息,趕車的讓各人下去洗個澡吃飯。車上十幾人便一一下去了。
程問曉經過幾天來的交淡,知道趕車的有兩人,第一個便是那個最開始趕車的陳如龍,第二個也是個中年男子,名字叫作藍大海,另有一人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名字叫作石煥。趕車由陳如龍與藍大海交換,那石煥則是負責打草、餵馬。
程問曉在客棧中隨意吃了頓飯,忽然想起姑姑開的客棧可比這間大了很多,一時又想起了姑姑已逝,心中感傷,潸然淚下。
馬車又開始趕路了,這次換成藍大海在趕車。程問曉躺在牀鋪上,無聊向兩邊看來看去。見前面一個位置睡了個女人,女人手上還抱着一個嬰兒。這幾天中車上的人多數被這嬰兒搞得徹夜難眠。
再過去是幾個中年男子,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左邊一行跟程問曉相對的是那個用酒潑火爐的老者,前面也都睡着幾個中年男女。車上的人各說各話,多數是方言,也聽不懂。程問曉孤身而來,只想儘快到了杭州,也不願和人交談。
程問曉睡到中夜時醒了過來,望着外面的天還未亮,走過去問藍大海要到杭州還要幾天。藍大海一邊趕車一邊道:“以這速度,再過五天就能到了。”
程問曉吐出一口氣,道:“還有五天呢!”藍大海道:“你着急回杭州嗎?”程問曉“嗯”了一聲,並不多說。回到鋪上睡覺時,見一個青年起來解手,手碰到牀邊的鐵桿,“當”的一聲響。
程問曉正當無聊,注意力本不在車上。聽到一聲輕微響動,看了過去。他眼睛甚尖,藉着火光竟看到那青年男子手上套着一副鐐銬,與那日自已手上所銬的極爲相似。
程問曉心下一訝:“這車上竟然也有囚犯……看這男子年紀甚輕,不知犯了什麼罪。”斜倚着身子看去,黑暗中只見那青年男子緩緩躺下,手上一根細長的鐵鏈一晃一晃,閃着銀光。
程問曉心道:“這男子真是個囚犯……他既是個囚犯,那麼車上也有官差了!”想到這,不禁臉上變色,自已如今可是通緝犯,若遇上了官差就麻煩了。四下打量左右兩行的人,卻不知哪個是官差。
車又走了一天,程問曉白天觀察車上衆人,見那青年男子白天把手合攏,鐵鏈藏在衣袖中,也無人發覺。另外對面那老者有些詭異,卻也說不上是哪個地方詭異。
夜裡行到一條官道上時,馬車忽的一個急轉,劇烈顛簸了幾下,把車上衆人都驚醒了。聽得前面陳如龍“籲”的一聲,把馬車停下來,大聲喝道:“是誰?”
外面一個聲音朗朗道:“所有人下車,我是青龍處拘捕王冷左,前來搜查一人。”程問曉聽到這句話,不禁大驚,青龍處拘捕是朝庭之上設立的一處機關,專職拘拿一些窮兇極惡的兇盜、罪犯。其會中高手甚多,便是江湖之人也懼怕三分。十數年前山東第一大盜,號稱“盜盡天下物,無人知其處。”的斐同濟便被青龍處一個青龍衛取了性命,如今這青龍處竟來到這,所搜查一人,只怕便是自已。
自已非但是武當弟子,數天來所殺官差更是不少,只怕是有人發覺了荒嶺中戴天命幾人的屍骨,以爲是自已所殺,這纔出動了青龍處。他越想越怕,右手悄悄按住了長劍,準備隨時破窗而走。
只聽前面陳如龍下了馬車,道:“大人,這……”好像在勸說什麼。前面那個聲音冷冷的道:“所有人下車,有一個兇犯在押解路上殺官差,奪官馬,一路往這逃來。如果不想惹麻煩,就都給我下來。”
馬車上人都醒了過來,有的臉色茫然,有的臉色驚訝,有的臉色懼怕,卻沒一個先動身。藍大海也醒了過來,走過去偷偷把幾張銀票按到那說話的人手上,道:“大人我們這……”
王冷左大喝一聲,將他塞來的銀票扔在地上,道:“聶總使在此你也欲使錢賄賂?所有人下車,否則……”右手一揮,四周道道亮光閃出,圍住了整輛馬車。
程問曉從窗前看去,臉上大變,知道那一點點火光自然是火箭,若是這些火箭齊齊射出,那恐怕整輛車上的人都是無幸。
最前車上的兩個男子嚇得臉色煞白,當先掀開布簾下去,隨後又是幾個女子,幾個男子。程問曉見車上的人一一下去,前面的抱着孩子的婦女、旁邊的老者也下去了,他知道若是跳窗而逃,只怕片刻就要被射成火人,一咬牙,隨後走了下去。
外面男男女女各站成一排,一個個臉色蒼白,嚇得渾身顫抖。中間站着三、四人,身穿官服,顯然便是青龍處的刑捕。程問曉走到那老者旁邊,低頭站着。
中間一個刑捕一一看過衆人,道:“車上還有一人,你不下來嗎?”程問曉聽他說話,便知道是先前開口那刑捕王冷左。
車上簾子緩緩掀開了,半道身影閃出,一張臉緩緩露出來。程問曉認得是那個手上有鐐銬的青年男子,心下一突:正好利用這人逃走!
王冷左冷冷笑道:“下來!”那男子緩緩擡起頭,道:“我就這下來……下來!”話音忽的一厲,身子猛然一撲,手上一把劍刺出,向王冷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