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能改變不了出生,選擇一個賊不是他之所願,但人,可以改變未來,只要有足夠的信念。然而範天意死不悔改,以江湖路踏入校園行,怎能不讓人寒心,替那位範村的傳奇人物所不值!
“小偷、小偷,毫不知羞”!虎落平陽被犬欺,學校的兩位老師在此,那些個剛被收拾的小油子們自然不會放過這落井下石的機會。只是聲音不大,是心有餘悸,怕範天意狗急跳牆。
然而天意並沒有將幾個跳樑小醜放在心上,昂着頭,挺着脊樑,彷彿是古代被皇上恩賜毒酒的將軍,悲哀中透着倔強,毒酒未飲,心卻已死!
“不,不是……”兔脣本就是一種口吃病,範天晴又因爲緊張,一句最簡單的話,此時是那樣的困難。心下一急,淚汪~洋,哭聲憐人。
她本就在愛哭的年紀,可範天意不是,深諳江湖之道的他,清楚的知道生活中不相信眼淚,爸爸、媽媽將妹妹託付給了他照顧,現在天晴流淚,深感自責,那桀驁的頭顱緩緩低下,是存在於世間的死神嗎?
眼神早已超脫了孩子該有的童貞,是一雙冷漠又冷峻的眸子,讓人不寒而粟。那些個原本還自鳴的孩子瞬間覺得身體被鎖定,是一種說不出的像森林中被虎豹盯着的一種錯覺。
“幹什麼,你還想打人”?老宋猶如一隻護犢子的老母雞,阻隔在雙方之間。儘管對那幾個孩子的口無遮攔,提及範天意的過往皺了皺眉,可小崽子一副噬人而擇的兇狠模樣更讓他羞惱。
秦三代冷眼旁觀,是實在的,他挺喜歡天意這孩子,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身影,孤傲、清冷,保護弟弟妹妹責無旁貸。苟活於人世,如果連保護家人都有所妥協,又指望能折騰起怎樣的水花?
他離開家,不是不愛,因爲深愛,所以遠離。
可在老秦家需要他的那一刻,秦唐沒有任何退卻的理由。
範天意同樣倔強,沒有因爲老宋的一言而避之,範天晴在身後緊緊拉着哥哥的手,害怕他又做傻事。
那些被眼神嚇住的孩子怔了一怔,有老宋護着,覺得丟了面子的半大學生,瞄了眼被範天晴緊緊拉着的範天意,嘟囔了一句:兔脣女,愛結巴,詞不答,語不意。
老宋回頭橫了他一眼,範天晴剛剛止住的淚水再一次把持不住,在眼眶中翻騰,這可激起了範天意藏於胸中的血性,轉過頭溫和的對着妹妹一笑,拍了拍他白皙的手背,從其中慢慢掙脫,一步一步,繞開老宋,剛剛還罵人的小子害怕了,眼見老宋也不能阻止他堅定的步伐,腳底抹油,卻是顧不上丟人了。
“天地雖以生者爲大,而未能令生者不死;王侯雖以存者爲功,而未能含存者無患”。範天意低低地念叨着早期佛教大師慧遠當初的這句話,而說出此話的人來自他的義父範大強,他一直很喜歡,記在了心裡,如今場合未必合適,卻將一個孤傲、決絕的身影倒影在每個人眼中。
留下一言,拉起妹妹的手扭身只留下兩道厚重的背影。
那位女教師年紀不大,似乎並未經歷過此番情鏡,何況是一位人人用做比喻的小學生。八零後的不懂九零後的心裡,九零後的又如何明白零零後的想法,此時的情景略有不同,範天意像是個經歷滄桑的老人,道不盡的前塵與往事。卻也是,儘管以爲冠之齡,可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早在這位少年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老宋倏地感到嘴角的苦與澀,張了張嘴,竟無一言在死寂的空氣中迴盪,他錯了嗎?
在教育界風風雨雨一輩子,秉承着自家一套宋系流作風,曾經自鳴得意,現在第一次有了些許質疑。
秦三代搖了搖頭,“不能因爲一個學生學習成績而衡量一個學生的好壞”。留下一語,緊隨範天意而去。片刻後,回頭道:“他們的安全交給我”。
如果曾經流落到賊窩是範天意的一種不幸,讓他感覺到此生孤獨,範大強的出現正是一道曙光,給予冷漠靈魂的一次洗禮,他本來應該能好好的。
他是一個賊,以前是,就算收山了,在別人看來他依然是個賊!
家長們將他當成反面教材,尚不及心智的學生們卻以此爲樂,誰讓他以前是個賊?
可不當賊,不孝敬老大,每天不交足夠的份額,面對他的將是皮肉之苦,重則傷筋動骨,折騰的不成人形,這種罪,在溫室裡的花朵如何體會?
因爲曙光在範村的奠基儀式,今日的這座偏安小村人口攢動,熙熙攘攘,範天意渾然不覺,又熟悉了身上的孤獨感。
“哥哥,我想媽媽”!兔脣女遠離了喧囂,也不是那樣的結巴,只不過講一句話總是比別人費力一些。
“晴晴,晚上我帶你去,現在不行,媽媽不讓”。鄭氏思兒,痛徹心扉,常患憂鬱,每每在夢中看到他的出現,大夢初醒,留下一身傷。前天又因爲重度抑鬱身體盈虧住進了鄉衛生院。
市裡是有更好的條件,一來家中沒有多餘的存款;二來範大強就在鄉派出所上班照顧方便,而且裡面的醫生有熟悉的朋友,能有個便利。
範大強既要上班維持家庭,又要照顧病牀上的妻子,一心不能三用,家裡就拜託了小男子漢範天意,而在上學期間,範天意不敢隨意出現在鄭氏面前,沒辦法交代。天晴尚小,不小心說出了今日實情,只會讓鄭氏病上加痛。小小的範天意,羸弱的身子骨,假裝了堅強之後,只能帶着傷繼續前行。
他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又將是怎樣的道路?
“晴晴,你說我賺好多好多錢,幫媽媽看病好不好”?兩個瘦弱的身體手拉着手,共同面對冬日下的那一抹陽光!
“好……不好,爸爸媽媽說過,不讓你再偷別人的錢”。範天晴雖小,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不想哥哥總被人指着脊樑骨罵。
範天意一怔,剎那間沉默不語,他只有一技之長,除了偷他不過是個尋常十三歲的小孩,就算打工也是被國家明令禁止的童工,爸媽帶他如己出,現在家中困難,他又該怎麼回報?
這一走,就走了六七裡,天上的陽從東方爬向正中,以待西方落下。
雖說是落後地區,但鄉里的買賣人還真不少,屠夫的屠夫,磨刀霍霍,宰向自家的豬肉上。
那鄭家的包子鋪經歷了三十年的春和秋,流落在空氣中的香味還是和以前一樣。
投機倒把的小販依然再和蔬菜商討價還價,爭取最大的利益。
“哥哥,我餓……不餓”!範天晴小聲的說。
本來中午應該是範天意掌勺,兩人湊合着吃點,沒有目的的行走,轉瞬卻是到了鄉里,範天意望了眼妹妹,溫和的笑了笑,“晴晴,哥哥有錢,不是偷的,爸給的,請你吃李嬸家的大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