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讓他推自己回去,外面儘管晴空萬里,可零下十幾度的氣溫對於一個剛出院的老頭子並不好受。
“道士給我算了一卦,說我過不了大壽了,你奶奶說要在我七十九的時候給我沖喜,我說沒必要,她非要堅持,到時別忘了回來和爺爺吃頓團圓飯”。老爺子風輕雲淡,對於生死或許已經大徹大悟。能活誰都想活,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我亦坦然。
秦三代推着輪椅的手一頓。沒等他開口,老爺子強過了話茬:“生、老、病、死,是每個人所要經歷的過程,我應該也算過了國家死亡的平均年齡了吧!我這一輩子該見的都見過了,沒什麼可遺憾的。如果有,就是沒看到你小猴子當新郎的模樣,你和秦天知女兒的事我聽聞一些,如何取捨,爺爺就不給你出主意了。月都有陰晴圓缺,人生豈能無缺?哪來如此多的十全十美”。
阿蒙將秦三代的行李送回了大院,秦唐陪着兩人吃着桂花糕,聽着兩位老人家鬥嘴,對於當年自己主動追求的老爺子,老太太矢口否認,她罵着老頭子臭不要臉,如果不是當年他死皮賴臉,老太太纔不會放下身段給他機會。
老頭子氣的要命,說老太婆你一下山就誠心找茬是不是?老太太絲毫不讓,說我被你逼上梁山三十年,你還想咋的?
秦三代悄悄溜出了家門,對於兩個將世事都看透的老人,吵架不過是彌補幾十年的空白而已。
在秦氏的山頭,除了老太太所住的祠堂旁小院子,還有兩大禁區,一處在南,爲一座面積不大的道觀,裡面只住了一個道士,年歲比老爺子小不了幾歲。另一處,那位年齡也不小了,在秦唐的記憶中,他每天帶着斗笠,揹着鋤頭精心呵護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若在秦唐的認知中,秦家大院唯一讓他害怕的,恐怕也只有這位看着淳樸的老者了。
如果說秦家大院的房子算不得豪華,他這兒只能說清貧,一座小平房,不過裡面的房頂很高,冬暖夏涼很舒適。
深冬的季節,田地積雪皚皚,老頭子無所事事,就訓着他那條像是土狗的守山犬,那傢伙長得土裡土氣,可面對熊瞎子、虎豹子可是敢怒目相視的主,別管打不打得過,氣勢不輸。
此時白老頭坐在藤椅上閉目養神,守山犬就立於他旁邊,或許對秦唐還留有印象,只看了一眼,又蹲下了身。
“老頭子”。秦唐算得上恭敬,稱呼什麼並不重要。而且還是他讓秦三代這個稱呼,在秦唐到江浙上學遠離北地,算不得真正的出師,或者說沒得到該有的認可。
“回來了”?老頭子從不是個多話的人,否則怎能忍受清貧在山中幾十年如一日。
“我看你抽的煙筒舊了,給你做了一個,你以前不是和我說金新月的淚竹質地堅硬,很適合做煙筒,我在江浙小竹林裡竟是遇到了”。秦三代將手裡的煙筒遞過,這位隱世強者,連秦二世都甘拜下風的男人,不求名,不貪財,得閒時,坐於葡萄架下,擺一條藤椅,抽兩口旱菸,對他而言就是一種滿足。
老頭子接過他手中的煙筒,那支伴隨了半輩子的煙筒就出自自己之手,取自小筍竹根部,他左右翻轉,停頓了片刻說道:“我給你汜水,是讓你削水果用”?
“我會更努力”。秦三代吃疙,情理之中,白老頭一輩子難得表揚人,即便已是草莽梟雄秦二世,如果不是花天酒地,是可以超越他的存在,可惜天賦浪費,白老頭恨不得抽死他。不過被人輕看,秦三代送煙筒,有一成意思是爲了檢驗一年半的成果,淚竹質地堅硬,而煙筒底部是他用汜水一刀一刀所削,對於白老頭的眼光一看便知,看來還是沒能入了他的眼,同志還需努力。將手中的小袋子放下,是秦唐買的菸絲,老頭子說秦唐應該知道他的脾氣,貴的自己拿回去。秦三代笑笑說知道,不貴,但他試過,口感還行。
白老頭嗯了一聲,說抽抽看,不好抽還你。然後徑自閉目養起了神。秦三代很識趣的閃人。這老頭可是比那神棍還難相處。秦唐本還想去看看道士,聽爺爺說那道士下山當神棍去了,誰都不知道在哪。
秦三代回了自己住的小洋房,家裡的每位,基本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秦二世有五位妻子,九個孩子,秦平和秦唐兩個爲獨子,其餘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伴,也不至於太孤單。不過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柳紅杉和暴君並沒有相處幾年,選擇了和平分手,秦唐沒幾歲,媽就不在身邊,自小學會了獨立。不過家裡的老太太對他是真的好,房子裡裡外外都是她命人給佈置的,用的最好的裝飾。
牀頭櫃上,擺放着一張照片,柳紅杉手中抱着滿歲的秦三代,笑容燦爛。秦三代拿起照片,用衣角擦拭。隨後拿起電話,喊了聲媽,那邊笑着應了一聲,聊了些家長裡短。秦唐問柳紅杉要不要回家過年,電話那頭遲疑了好一會,說不回來湊熱鬧了,省得有些人看到她煩。兩人波瀾不驚的聊着,直到掛了電話。
晚上。
秦武那小雞仔偷摸了進來,喊了聲哥,他沒有帶青樓紅牌李青紅回秦家,怕被老爺子揍。小雞仔舔着臉詢問哥你們學校最近有沒有很新鮮的大新聞,秦唐說沒有。小屁孩卻是自吹自擂,說自己新收了一批小弟,在小學部作威作福,上打南山敬老院,下打北苑幼兒園,威風八面。卻被秦唐扭了耳朵,讓他小小年紀別學的太壞。
小屁孩拍拍胸脯,說哥,沒呢!我現在都是軍事化管理他們,你上次讓我在操場跑了十圈,我如今也讓他們鍛鍊,學習達不到標準的剔除隊伍,體能跟不上的,我都不要。所以我的隊伍中都是文武雙全的小弟。校長那老東西還給我般了獎,把一羣不愛學習,不愛運動的小混蛋都帶上了正途。
在青蔥的年紀,比較叛逆,不服老師,不聽家長,但有個熊孩子威望登天,他說的話大部分人會聽,小雞仔也不算誇張,的確有很多孩子爲了和他混,在慢慢改變自己。
秦三代看着他的身影,彷彿看到了第二個秦二世,草莽氣息濃郁。
北方的冬,家中因爲安裝了暖氣的緣故,非常的暖和,小雞仔脫掉外套,滾到了秦唐牀上,拿起手機玩起了王者榮耀,秦唐沒好氣的說你房間沒牀啊!小屁孩道睡在哥的牀上有安全感,這個家誰都可能對他落井下石,但哥不會。
生在一個大家族,也未必是一件幸事,與秦唐相同,秦武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離開了秦氏,據傳人嫁到了國外,和現在的丈夫又生了個孩子,雖說母心繫兒,但時隔萬里,又組建了新的家庭,母與子之間相對的出現了隔閡,又加上豪門中的人情冷暖,小雞仔在家裡並沒有很多的安全感。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無論貧窮與富貴。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人之根本,如何逃避?
玩着玩着,小雞仔橫在牀中間,流着口水,睡着了。秦唐將他手機放好,擺正身子,蓋上被子,站在走廊,望着臥龍村的燈火闌珊。
身在家中,秦三代睡在沙發,依然睡得安穩。天剛微亮,秦唐習慣性的醒來,洗漱過後,出了樓,沿着兩排古樹的中央大道晨跑,後面的小雞仔追着秦唐喊,哥等等我。
兄弟兩在初升的一絲晨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和諧。突然一聲犬吠從山上傳來,不大時間,守山犬從遠處呲牙,氣勢洶洶而來,嚇得小雞仔拼命逃竄,他可聽說了北山的狗不爲狗,可是能和虎獅搏鬥的妖孽,以前從未見過,看來也只有哥纔有這個面子。
守山犬在兩人的後面不疾不徐,可一轉身,便能看到在身後不遠處露出獠牙,飢則而食。
過山腳門衛的崗哨,兩個精神頭不錯的小夥子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行了個禮,秦三代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摸出包煙丟了過去,說着回頭兒聊。那位白大爺的愛狗見他放慢了速度,在後面怒吼了一聲,秦三代腳下抹油,迅速消失。
“看來白大爺對自己的弟子很上心,這纔剛回來,就使了一招開門放狗”。兩個小夥子呵呵大笑,對於北山的那位,兩人充滿了敬仰。
小雞仔實在跑不動了,躺在大道上無所謂什麼能和虎獅搏鬥的守山犬了,反正命一條愛要不要,卻低語,一個月,不,一年沒洗澡了,肉可臭了,並不好吃。傳來秦唐的聲音讓他休息一會自己回去,他繞了一圈,直通北山。守山犬甚至沒停下一刻,隨秦三代狂奔而去,這纔是真正的速度較量。
“吃過虧了”?白大爺看着在冬日汗流浹背的秦三代,露出了一口老黃牙。
秦唐苦笑,任誰攤上如此不負責任的師傅心裡都不是滋味。看着在不遠處挑釁的守山犬,小聲的嘀咕了一聲,小心把你剁了刷火鍋。
守山犬很有靈性,汗毛樹立,似說你動爺試試,看爺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