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中原之地,那女真就算是再窮,也不至於連飯都管不起你們的。”
就在這一片瘡痍的通許,劉邦徑直在石階上坐了下來……這兒已經是整座城裡頭比較乾淨的地方了,他身後就是以前的通許縣衙,對面的,則是當年宋國在這兒立的一間酒稅,如今兩座公差之地已經是被拆得差不多了,門板窗戶就不說了,至少是個生火的材料,就連頂上的瓦片也全都被掀了下來,碎落了一地。
“再者這行軍打仗,哪裡有虧待臨陣將士的道理?完顏兀朮既不是庸才,如何能做出這般自掘墳墓的行徑來?”
這是他心裡頭的懷疑,在一開始的興奮與激動過後,細細的思量了一下,便找出了這折家人話中的疑點。
那老兵擦了擦淚,適才知曉了這位的身份,又高聲喊了好幾次的賠罪,這既是他心裡頭的鬱結,也少不了趁着趙官家沒反應過來之時,便當真開饒了折家的心思,但皇帝嘴巴卻是緊實得很,說來說去,也沒有說到那折可求的身上。
“一月多之前,其實倒也正常,我等該領的錢雖然少了幾分,但這是規矩,倒也習慣了……”
話還沒說完,便被劉邦給打斷道:“爲何少了錢反而是規矩了?”
老兵頓了頓:“您高坐垂堂,對於那些個腌臢事兒自然是少聽得,這廣平郡王本就是無賴出身,到哪裡都是行的這般規矩,但凡是他手底下的兵,每月餉錢得被他扣掉兩成去……”
“旁人想要貪墨,至少還得找個由頭,這位卻是連表明功夫也不做了,直說道這錢是孝敬於他的,若是不願意的人,自然可以另投別處去,他絕不攔着。”
“哦?”劉邦邊想邊道,“爾等既然是折家出來的人,還愁找不到個去處?何必在他手底下受這般的氣?”
老兵苦笑道:“不敢相瞞陛下,孔彥舟明言只收二成,雖是個無賴,卻也從來沒有違過規矩,若是去了別處……”
“且不說我等漢人,作戰之時當被遣去做肉盾,在孔彥舟手底下做事,周圍大多都是漢軍,好歹也有個照應,不至於被人棄之如敝履;就說換到了別的人手底下,恐怕就不止是二成這麼簡單的了。”
原來是在比爛呀!
劉邦恍然大悟,宋軍居然輸給了這麼一支部隊,實在是……
算了,他也習慣了,按理來說,世道變了千年,人總會是有些變化的,就像他雖然懷念秦漢之際,卻也少有用秦漢人的標準來要求現在這些人的。若真那樣去做了,有一個算一個,宋國的人十有八九都該死。
“接着說,一月多前還好好地,怎的突然就變成了現今這副模樣?”
老兵躬着身子,姿態放得低極了:
“一月多前,孔彥舟找到我等,說:‘咱們大金的太子殿下出生了,陛下叫了人來開封爲太子祈福,此乃國之大事,萬萬是輕慢不得,你折家不是有冤屈嗎?這個時候朝中來了天使,還不趕緊巴結過去,把話兒說個清楚,爲你家家主平反,過了這個村,誰還知道有沒有下一次機會!’”
“家主本就是被人給毒死,此事天下人盡皆知,加上折家祖上先人骸骨全都被夏國給挖了去,我等世受折家恩惠,家主做了錯事,不敢念着爲他矯枉過去,只是想着恢復了名譽,至少夏國現在還對着女真稱臣,在此壓力之下,讓西夏人將折家先人的屍骨給還回來。”
“如此,便應了孔彥舟的話兒,這通許駐軍六千,有五千人都是折家出身,大夥兒一合計之下,便決定少領一月的餉錢,讓孔彥舟把這事兒給辦了去。”
劉邦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伱們倒真是……天真。”
老頭兒苦笑道:“誰說不是呢?但我等本就是低賤之人,又是背棄了祖宗之輩,這輩子早已是沒了別的盼頭,折家雖然走錯了路,但歷代先祖也確確實實的是在爲咱大宋效力。”
“能做一些,便做一些罷。”
“結果如何?”
雖然心裡頭已經大概猜測到了,但劉邦還是多問了一句。“結果……”老頭兒臉上抽搐了一下,“與我等相議之後,沒幾日孔彥舟便領了一人過來,只說這位乃是金國太祖皇帝長孫,是正兒八經的甚麼奉國上將軍,與當今皇帝是親親的堂兄弟,將我等所請轉託給了這位之後,折家的事情便算是定下了。”
劉邦忽地站起了身來,嚇了周圍的人一跳,大夥兒都仔細的傾聽着呢,誰也沒準備皇帝會突然來這麼一下。
“辛次膺!”
“臣在!”
“認得這人嗎?”
說實在的,金國那些個什麼完顏東完顏西的,除了幾個實在有名氣的人之外,辛次膺認識的不一定比郭藥師更多,更遑論從這老兵的口中得知,那人好像還是金國的第三代,他更是不認識了。
皇帝問起,老頭兒搖了搖頭:
“臣不知。”
若是蘇符在就好了……那老小子是賀金正旦使,這些人他總是認得的。
劉邦想了想,卻是忘記了邊上的韓常,這鎮國大王清了清嗓子道:
“官家……”
“把你給忘了,”劉邦自個兒也不禁有些想笑,“說說,介紹一下。”
“完顏亮,完顏宗幹之子,宗干與完顏兀朮合計殺了金國主和一派的大臣後,於去年逝世了,這完顏亮,母親爲渤海大氏,喜好雅歌儒服,能詩善文,昔日臣還在金國的時候,他便喜歡與宋遼名士往來,品茶弈棋、談論古今……因爲與金主有着相同的愛好,所以和金主關係一項不差,加上他爹與完顏兀朮的干係,此人是個有實權的貴族。”
劉邦拍了拍巴掌:“想起來啦!”
他把王三給叫了過來,又細細詢問了一番那日大相國寺的事情,加上之前收集來的情報,已經是把完顏亮這個名字,和那個在大相國寺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的人給聯繫了起來。
早就知道當時在場的金人有所不對,原來是出現在了這裡。
老兵接着再說,只道是那完顏亮收了扣了他們的錢,本來以爲就沒事了,誰知道連他們的口糧也扣了去……問孔彥舟吧,這無賴只說是誠意誠意,念着折家之恩,這些人也是忍了又忍。
若是大夥兒都一樣,那也就算了,偏生這六千人裡頭還有些不是折家的人,他們的口糧俸祿照發,有了這麼一個參照,本來也許能忍忍的餓意,也就變得越發的難忍了起來,這不,韓常帶着人來,幾乎沒有半點抵抗的心思,大夥兒就這麼降了。
怎麼說,也該吃頓飽飯了。
管你是姓啥,反正他們是要吃飯了。
劉邦聽得清楚,一面叫韓常生火造反,一面卻是對着種雷細細地吩咐着。
不多時,皇城司便出動了一百八十多號人,騎馬坐船小跑,朝着中牟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