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老祖宗說的一些話,或許有些觀點你一開始不以爲然,但當你的人生閱歷經過歲月的沉澱與生活的磨礪之後,你就會發現,有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被老祖宗琢磨透了!
比如老關家的“子路受牛”的家規祖訓,對外人付出什麼,別人就得給自己相應的回報,如果別人不給的話,關家子弟也不一定會強求,但以後便不會給他們打交道。
這種觀點在號召無私奉獻的八十年代裡,那是極爲另類的,很違背明清以後的傳統道德思想。
明清以後有一種“施恩不望報”的大義凜然的口號,這一直影響到了整個華夏民族,建國以後也將這種風氣大肆宣傳,雷峰精神就是其代表。
因此在這種時代風氣的影響下,關雲山等新一輩的青年人,對祖訓都已經不怎麼遵守了,覺得這在複雜的人際交往中很難實施。
只有關宏達等老一輩人還在把祖訓當成不可違背的聖條,他們沒文化,但他們深信自己有文化的老祖宗說的話肯定是對的,有些規矩可以更改,有些祖訓卻不能遺忘。
關曉軍一開始對祖訓很不理解,因爲他從小在學校裡學的正好跟自家的祖訓相反,學校要求無私奉獻,祖訓偏偏是等價交換,學校要求做好事不留名,而關家祖訓則是我幫你你得謝謝我,大家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可以這麼說,關家的祖訓與新中國主要的宣傳口號大相徑庭,甚至是冰火難容。
關曉軍幼年時期,是極爲鄙視自己家裡的祖訓的,認爲家裡的人有點自私,幫人還要報酬,這像什麼話?那多不好意思!
但隨着年歲的增長,閱歷的增多,才逐漸明白了,原來老祖宗說的確實是對的。
人本來就是趨利動物,你讓他毫無所求的幫助一個陌生人,一次兩次可以,時間一長,換誰誰也會撂挑子不幹,但如果幫人能獲得一定的報酬,這就會有讓人把好事做下去的動力。
就好比一個乘公交的旅客,見到老人後給老人讓座,如果老人對你說一聲謝謝,你心中便會很舒服,可如果他一言不發,一副理應如此的神色,估計任何人都會感到一種小小的難堪,甚至會生出憤怒的情緒來,“我給你讓座,你竟然謝都不謝一下!”
長此以往,估計此人坐車的時候,將會對老人視而不見,雖然有的老人未必都不懂禮貌。
後世國家要實行可持續發展的方針戰略,那說的是環境與社會發展的可持續,而如果要在人際關係的交往中找一個可持續發展的核心思想來,那麼“子路受牛”就應該當仁不讓的成爲中心思想。
只是直到幾十年後,國家一直喊的口號還都是奉獻,奉獻,再奉獻,可惜已經不太靈光了,好像民衆一下子就變的自私起來了。
關曉軍曾經看到不少人都在譴責道德上的退步,可他們忘了,自私本就是人的天性,奉獻纔是後天強加的。
就像如今這火光熊熊的小院子裡,這些人送給關曉軍的小禮物,關宏達不讓關曉軍拒絕,因爲關宏達覺得這種謝意是應該的,雖然不是必須的,但起碼得有一個感恩的態度,不然的話,這麼冷的天我幹嘛要救你?
“子路受牛,嘿!你們先祖一定是個文化人啊!”
院子裡臉色蒼白的青年人,在品味出關宏達說的子路受牛是什麼意思之後,笑道:“沒有點文化的人,是不會說出這種祖訓的。也好,開放了嘛,市場經濟正在放開,這種互相交換的有償行爲正符合時代的要求!”
他從身邊的綠色帆布包裡取出了一本書,遞給關曉軍,“小軍是吧,這是我經常看的一本書,《鋼鐵是怎麼煉成的》!保爾柯察金的精神還是值得學習的。我有時候不想活啦,想不開啦,就會翻翻這本書,然後心情就好多了!今天送給你吧!”
他摸了摸關曉軍的腦袋,“希望你好好學習,考上好的大學,能爲國家做出很大的貢獻!多讀書,纔能有上進的機會。還有,不要輕易相信人!”
關曉軍點頭道:“謝謝叔叔!”
這哥們看來是一位栽過跟頭有故事的人,不然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不過這個時代的文化人,都或多或少的有點心理疾病,好多人都處於迷惘期與焦慮期,自殺的不在少數,能不能活下來,就看自己的韌性如何了。
白臉青年又從帆布包裡拿出一臺黑色的海鷗相機來,臉色有點淒涼,“相機竟然沒爛,我想拍的人卻被撞爛了!嘿嘿,一起回家過年,最後卻有一位直接下了黃泉!”
他說到這裡眼圈紅了紅,隨即稀溜了一下鼻子,收斂了情緒,將相機仔細調了調,緩緩站起身來,“各位,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咱們今天能被關老爺子救回來,還能坐在一個院子裡烤火,這應該就算得上一個有緣了!我給大家照個相,算是紀念一下!”
當下二十來個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院子裡的火堆旁一個個擠在一起,分成了兩排,看向了白臉青年手中的相機。
“喀嚓”
輕微的快門聲響起,白臉青年接連摁了好幾下,木匠吊線似的單眼在相機裡面瞄了幾下,發現沒問題,這才示意大家,“好了!”
他將相機重新包好之後,從軍綠色挎包裡又拿出一個筆記本,湊近旁邊的一位中年婦女,“大嬸,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的?回頭我把相片寄給你!”
中年婦女道:“我叫劉春花,是金陵燕子磯化工新村的……”
白臉青年點了點頭,“金陵啊?好地方!六朝古都十里秦淮,有時間我去金陵遊玩,你可得管我飯啊!”
這個瘦弱的白臉青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話,與後世的普通話相差無異,應該是京城人士。
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將劉春花的姓名地址聯繫方式都記錄了下來,隨後又走到旁邊的一名大漢面前,“大哥,你怎麼稱呼……”
等到衆人一碗薑糖水喝完的時候,白臉青年已經把院子裡二十來個人的信息全都記錄了下來,連關宏達父子的信息也給記錄其中。
“叔叔,你都寫的什麼啊?”
關曉軍走到白臉青年面前,看着他的筆記本好奇道:“你爲什麼要問大家的名字?”
白臉青年道:“小軍乖,叔叔是想把這些叔叔阿姨的地址記下來,以後把照片郵寄給他們!”
他說到這裡,對關曉軍笑道:“來,我給你照一個單身照,回頭叔叔寄給你!”
此時的關雲山拿着幾個饅頭走了過來,在火上烤了烤分給衆人,“我得再去拉點人去!那些傷員在鐵路上晾着總不是個辦法!你們誰跟我去!”
白臉青年第一個道:“我!這次的車禍必須得有人記下來!”
看着白臉青年眼眸深處壓抑的憤怒之色,關曉軍忽然明白爲什麼這場被嚴令“捂蓋子”的事故會被國外媒體知曉,敢情與此人有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