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着沉重的步伐,彷彿一具空殼似的走着。太陽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溫暖。風兒拂過臉頰,也沒有感覺。花兒開得熱烈,卻聞不到芬芳。世界真是美好啊,可是,可是,唉!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男子走上前來,男子四十多歲,身穿藍色西褲,扎着白色襯衫,頭髮三七開,鼠目猴腮,長相猥瑣。
“哎,賣血的吧?”對方說。
“你在跟我說話嗎?”我環顧四周,並無旁人。
“這裡就你我,不跟你說話,跟誰?”對方說,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盯着我。
“你有事嗎?”我問。
“也沒什麼事!”男子笑笑說,停了片刻,說:“賣血是賺不了幾個錢的!”
心裡煩着呢,加上對方的長相又是如此令人討厭,我不理睬他,加快了腳步。
對方跟了上來,說:“賣血一次最多隻能賣400cc,賺不了幾個錢的。”見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繼續跟着:“我有一個賺大錢的方法,想知道是什麼不?”
我仍然沒搭理他,心裡對他嗤之以鼻,就他這猴樣,能有什麼賺大錢的方法?他要是能賺大錢,那普天之下就沒有窮人了。再說了,他要是能賺大錢,早他孃的開豪車泡妞去了,何苦辛辛苦苦跟着我?
“我就跟你直說了吧!”見我無動於衷,男子似乎不耐煩了似的,湊過來,說:“*比賣血賺錢多了!賣一次血才賺幾千,買一個腎,能賺幾十萬哪!”
頓時就停住了腳步!
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報紙上是有過這類報道的,一個腎確實能賣幾十萬。人體有兩個腎,失去了一個,另一個還可以工作,還能正常生存。養父現在病情危急,他的手術費要50萬,我賣掉一隻腎,大概能掙到這麼多錢。一個腎換一條命,很划算!養父對我有養育之恩,現在他病情危急,我能袖手旁觀?
見我遲疑,那男子微笑道:“我是專門從事*中介工作的,我的外號叫猴子,你就叫我猴子好了。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猴子遞過來一張名片,我遲疑了一下,接過來。名片上沒有頭銜,只有猴子兩個字和一個手機號碼。
“想*就打我電話!絕對靠譜,價格絕對公道!”猴子衝我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笑,轉身離開了。
拿着名片,我久久地站在原地,心情很複雜。雖說失去一個腎,人照樣可以活着,但是身體的機能多少會受到影響。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而且,萬一在摘腎手術過程中發生什麼意外,我的一生豈不是毀了?
可是,這十幾年來,養父天天踩三輪車拉煤把我養大着實不易,他對我有養育之恩。俗話說,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養父現在得了重症,難道不該報答他?難道我忍心看着他在病痛的折磨中離開這個世界?
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自打一出生,我便被他們拋棄。既然他們都不要我了,我活在這世上有什麼意義?我是養父撫養長大的,我欠他的實在太多。一個人欠別人錢很容易還,但是情義可不是金錢就能償還的。我就算給養父一百萬,一千萬,甚至一個億,也無法償還他給予我的養育之恩。如果不是他*了我,會有我的今天嗎?我可以早就在襁褓之中的時候餓死了。
親生父母雖然給了我生命,但我是養父李國興養大的。我必須報答李國興,不能就這麼放任他被病痛折磨!
“親爸、親媽,對不住你們了!我要去*了,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希望你們不要見怪我。你們雖然給了我生命,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但養父對我恩重如山。我必須要報答他,否則,我這一生會很痛苦的。”
“如果*後,我還好好地活着,我和還能和你們見面,希望你們理解我!養父,不,爸,比親爸還要親的爸,我不會放手不管你的,你等着我,我這就*給你賺手術費去。您等着我,您一定要堅持住!”
突然,鼻子又酸了!
四周沒人,乾脆就放任淚水如決堤的海盡情地噴涌!
我和猴子是在一家茶店見的面,他很驚訝,我這麼快就給他電話。我說,我現在很缺錢,非常急着用錢。猴子說,他知道,否則我不會這麼快給他電話。我怕他趁機壓價,威脅他說,如果他敢壓價,我就去找別人。猴子說,他知道*不易,每筆單子都儘量幫*者談最高價。
我報出我的目標價,五十萬。
猴子非常爲難地說:“經過我手頭的腎,一般最高賣30萬。除非是富貴腎!”
“富貴腎?”我不解地看着猴子。
“對!”猴子喝了口茶,說:“所謂富貴腎,就是等着用腎的人是富人,他們爲了救命,價格高點也無所謂。”
我很堅決地說:“低於五十萬,我絕對不賣!”
猴子說:“想要賣五十萬,那得靠運氣,我回去瞭解一下,有沒有與你血型配對上的富人病人。”
“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沒有!除了等待,沒有別的辦法,運氣好的話,你的願望就能實現!”
我想了想,有些無奈地說:“那我等等看吧!”
第二天,猴子興沖沖地給我打來電話說:“你的運氣真好!有個富人病人急需換腎,他的血型跟你配對上了。他願意出這麼多錢!”
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卻禁不住悽然!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麼!只要養父治好病平安無事,不管怎麼糟蹋我,我都認了!報紙上不是有報道過嗎,有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割肝救母。難道我還比不上十幾歲的小女孩?
再次和猴子見面,猴子讓我簽了一份協議。根據協議,對方先付我三萬塊錢的定金,手術前,再付五萬,手術全部付完餘款。
簽完協議,我挺擔心的,萬一他們不講信用,摘了我的腎後,不付給我餘款,我怎麼辦?豈不是虧大了?
猴子指着協議上的一欄,說:“你沒看到嗎?這裡有擔保的公司,如果他們不付錢,你可以找這家公司索賠!”
仔細看了看,還好,這家公司名氣挺大的。而且,協議上還蓋了那家公司的公章。如此看來,他們應該會講信用的。
更讓我放心的是,簽完協議之後,他們果然付給我三塊錢。一拿到錢,我便寄回家。弟弟李家富問我,錢是哪裡來的,我仍然撒謊說,是跑廣告業務拿的提成。不諳世事的李家富竟然信以爲真。
聽着話筒裡李家富高興的聲音,心裡很不是滋味。我和李家富情同手足,兩人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要是摘腎過程中出了什麼問題,李家富肯定會非常難過的。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爲了救養父,我只能豁出去了。弟弟李家富還很年輕,而且,從小到大,他那麼疼愛我照顧我,我斷然不能讓他來承擔責任!正如養父經常說的,做哥哥的要多爲弟弟着想!
掛了電話,我又淚流滿面了:“家富,哥真要出了什麼問題,你一定要照顧好咱爸!哥真的很對不起你,對不起咱爸!哥沒能力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哥真的沒用!嗚嗚嗚!”
摘腎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天,我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還到一家照相館拍了照。要是我出了什麼意外,我可以把這些照片留給家人和朋友做紀念。
提到朋友,心裡挺難過的。出社會以來,交了不少朋友,可是,遭遇了不少背叛,比如王招財那個混蛋,霸佔了我粥店,害我落到舉步維艱的地步。將來,我要是有出頭之日,我一定要報這個仇的!
當然,我也交到了真誠的朋友,比如黑白雙鬼。雖然我混得灰頭土臉,像個乞丐,他們仍然不嫌棄我,把我當大哥。將來,若是有出頭之日,我會好好回報這兩個兄弟的。雙鬼,你們倆總算不讓我失望,你們對我的好,我李毅一直記在心裡的!
摘腎的地點是在一幢外表很舊的三層樓裡,那個手術的房間很陰暗,兩扇窗戶都用窗簾給遮住,即便是大白天,裡面伸手不見五指。
直到無影燈亮起,房間裡的情形才清晰可見,手術牀、無影燈、桌子等等。
突然想起協議上說手術前付五萬塊錢,於是僵在門口不肯進去,要他們把五萬塊錢給我。領我來到此地的正是猴子,猴子就在外面。聽到我和醫護人員起爭執,他走了進來。
問清事由,猴子指着他腰間那個鼓鼓的包,說:“錢就在我這兒呢,我替你保管着!”
我還是不相信他,說:“你現在就把錢給我,我去匯款回來再手術。”
猴子有點火了,說:“你這是故意找茬呢?我們都付你三萬塊錢了,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們?”
“不是不信任你們,而是,我等着急用錢,知道嗎?”我說。
猴子很無奈,狠狠地解下腰間的包,遞給我。我翻了翻那個包,裡面確實有五萬塊錢。雖然錢在自己手上,但我還是擔心,他們在手術的過程中,把錢拿走,於是提出,去匯款回來再手術。
猴子氣得呱呱叫,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但那個富人病人畢竟在急等着腎,他們比我更焦急。無奈之下,猴子只好又答應了我的條件。
在猴子的陪同下,我去附近的銀行把錢匯回家。弟弟李家富見我一下子匯這麼多錢,激動得哭了。我也流淚了,不過不是激動和高興的眼淚,而是悲傷的眼淚。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這些錢真真切切是用命換來的。
匯完款,我其實很想逃跑,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猴子就在旁邊監視着呢,他腰間藏着一把刀。在進入銀行之前,他故意把那把刀露給我看,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要是敢跑,他會讓我吃刀子的。而且,要是逃跑,餘下的大筆錢,我就拿不到了。
還是乖乖回來吧!
躺到那張牀上時,不知爲何,竟然想起了丁雲騰當初來認我做兒子的情景。依然很清晰地記得,他摟着我,濁淚橫流,動情地說:“兒子,爸找你很久了!你知道爸有多想你嗎?從今以後,爸不會再讓你吃一點苦!”
儘管麻醉藥起了作用,想到這些,我仍禁不住淚如泉涌。
“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誰纔是我的親生父親?親爸,你到底在哪兒?還有親媽,你又在哪兒?爲什麼你們生下我就不管了?嗚嗚嗚!”
麻醉藥作用越來越大,身體漸漸地沒了知覺,大腦也昏昏沉沉,好像幾天幾夜沒睡覺似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也漸漸模糊。
慢慢地,我好像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