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兩條街,來到熱鬧的街區,正想着該如何找到另一家採血站,突然,頭暈的症狀越來越嚴重,腦袋瓜暈暈乎乎的,彷彿失去了控制似的,根本不受到大腦的主宰。使勁地咬着牙關,深呼吸,想控制住這種煩人的不適,卻無濟於事。
想起護士說過的話,知道這是抽血後的症狀。心想,頭暈只不過是暫時的,很快就會恢復過來的,應該不會有事的。於是,繼續邁開步伐。
走到一個報亭前,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有種喝醉酒的感覺,體力也非常虛弱,連擡腳都很吃力。扶着報亭,休息了片刻,感覺纔好了一些。
又繼續往前走了幾十米,剛纔的症狀再次出現,而且這次還要嚴重些。頭重腳輕,渾身冒汗,彷彿剛跑完長跑似的,走路搖搖晃晃。
一穿着很時髦的女孩,見我不大對勁,走過來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我費力地衝她笑笑,說:“沒事!”
那女孩滿臉狐疑地走開了。她剛走沒多遠,我便感到天旋地轉,雙腿一天力氣都沒有。此刻,我正站在街心,四周沒有可以扶着的東西。
停下腳步,想休息一會兒,突然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身體輕飄飄的,有種快要飛起來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很奇特!多希望真的能飛起來,飛向那渺茫的天際。
還沒有完全喪失意識,不過有點模糊。隱約聽到有人喊道:“有人暈倒了!”然後,朦朦朧朧地看到四周圍了很多人,嘰嘰喳喳地議論着什麼。
恍恍惚惚之際,突然聽到一個有點熟悉的女聲:“那不是我爸爸嗎?是我爸爸,你們讓開!”
費力地擡眼皮,想看清楚說話的人,眼皮卻怎麼都擡不起來。眼前的人漸漸地模糊,四周的嘈雜聲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幽幽醒來,映入眼瞼的是胡雪蕾那張充滿慈愛的微笑的臉,她穿着黑色連衣裙,皮膚潔白,脖子戴着珍珠項鍊,耳朵上戴着金耳環,看上去還是那麼富態,且善良,讓人有種看到聖母瑪利亞的感覺。
“孩子,你終於醒了!”胡雪蕾用十分憐惜的目光看着我。
她慈愛的目光讓我再次想起失去的生母,多麼希望她就是我的親生母親啊,可惜,她不是。造化就是這麼喜歡作弄人!
“胡姨,我怎麼在這裡?”我問道,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竟然是上次我住過的房間,裡面的一切都沒變化,牀還是那張牀,窗外的幾株*還在開着花,房間裡仍然瀰漫着淡淡的花香。
“爸爸,是我把你救回來的!”一個身影走上來,是那個極像春哥的胡蔓蔓,她撅噘嘴,說:“今天,我騎着我媽媽上街,結果看到爸爸你暈倒在街上,我就叫了輛出租車把你送回來了。怎麼樣?你女兒我還不錯吧?”
“哦,謝謝你啊,蔓蔓!”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我媽媽,你是它的丈夫,我又那麼愛我媽媽,我不救你能行嗎?”胡蔓蔓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說。
想笑卻笑不出來,不知道爲何。
胡雪蕾裝作舉手要打胡蔓蔓的樣子,嗔罵道:“胡說什麼呀?這是李毅哥哥!以後不許隨便亂喊亂叫,知道不?”
“我纔不要叫他哥哥呢,她是我媽媽的男人,我要他當我爸爸!信春哥,得永生!耶!”胡蔓蔓右手打了個勝利的手勢,轉身跑了。
胡雪蕾笑笑,說:“這孩子,從小被我慣壞了,說話做事都不經過大腦,小李,你別見怪!”
“不會的!蔓蔓救了我,我怎麼會見怪她?其實,她挺可愛的!”我費力地笑了笑說。
胡雪蕾看了我一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十分關切地問道:“孩子,阿姨想問問你,阿姨發現,你的眼神總是很憂鬱,最近又兩次暈倒在街頭,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能告訴阿姨嗎?阿姨能幫的,就盡力幫!”
胡雪蕾朝我投過來期待的目光。
鼻子一酸,有流淚的衝動。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胡雪蕾的關懷,讓我十分感動。可是,我能告訴她,養父生病急需50萬治病嗎?
雖然她看上去很善良,可畢竟不是我的親人,我和她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她憑什麼會幫我?
“我,我,”我吞吞吐吐了很久,愣是不肯把自己的難處告訴胡雪蕾,乾脆心一狠說:“胡姨,你兩次救了我,我非常感激您。但是,我自己的事兒,我會處理好的。”
一絲失望從胡雪蕾眼裡掠過,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既然你不願說,阿姨也不遷強求。但是,阿姨有個請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
胡雪蕾重新給我投過來期待的目光。
“阿姨,有什麼事,您儘管說!”
胡雪蕾神色頓時黯然下來,幽幽地說:“阿姨跟你說過的,阿姨以前生了個兒子,後來失散了,都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是否還在人世。自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阿姨就覺得,和你很有緣。每次見到你,就會想起失散多年的兒子,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說得難聽點就是母愛氾濫。阿姨真的真的很希望,你就是阿姨的兒子,甜甜地喊我一聲媽,就像你上次昏迷醒來之後那樣。”
說到動情處,胡雪蕾的眼淚不停地滾落,她擦了擦眼淚,繼續說:“但是,你終究不是阿姨的骨肉!阿姨的請求是,你能認阿姨做乾媽嗎?”
胡雪蕾淚眼婆娑,肝腸寸斷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無盡的期待。
能認胡雪蕾做乾媽,喊她媽媽,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我突然想起了丁雲騰。當初,丁雲騰找到我,和我相認父子的時候,我是多麼的高興和激動。因爲他,我不知道流了多少熱淚。
可是,到頭來,那隻不過是一場夢!丁雲騰和我斷絕關係之後,從天使變成了魔鬼,不但恥笑我、毆打我,更是想盡辦法置我於死地。我的心早被他砸成了碎片,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內心的傷已經夠深了!我害怕再次受到傷害,儘管我也非常期待做胡雪蕾的乾兒子,但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彷彿火山爆發似的,連日來,丁雲騰帶給我的痛苦一下子噴發出來。
我大聲哭喊道:“不,我不要做你的乾兒子,永遠不要,我求求你放過,我已經害怕已經受夠了!嗚嗚嗚!”
胡雪蕾被我的過激反應嚇壞了,驚慌地連聲安慰道:“孩子,你別激動!阿姨只不過隨口說說而已,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別生氣啊!生氣會傷身體的!”
“嗚嗚嗚!”我繼續痛哭着,心和身體都在猛烈地抽搐:“我不要認有錢人做父母,不要,永遠不要!”
“孩子,阿姨不是有錢人,你誤會阿姨了!”胡雪蕾說。
“你和我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我邊擦着眼淚邊說:“我的命是條賤命!其實,你完全不應該幫我,因爲我不值得你幫!既然是條賤命,只適合丟在路邊。”
大概是被我的痛苦和眼淚感動,胡雪蕾的眼淚又涌出來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似的,喃喃地說:“孩子,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痛苦?你的眼淚,讓阿姨很心疼!”
正想說什麼,胡蔓蔓牽着肥豬進來了。見到胡雪蕾落淚,她怒道:“李毅,是不是你欺負我媽了?”
心裡的痛苦還沒完全消除,我不回答她。她一下子衝過來,粉拳往我身上就是一通狂掄,一邊怒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我和我阿姨好心救你,你不感恩便罷了,竟然還欺負我阿姨,我打死你,打死你!”
胡雪蕾慌忙將她拉開,說:“蔓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小李他沒欺負阿姨!你別打他!”
胡蔓蔓這才住手,喘着粗氣,怒目瞪着我。
便在這時,手機響起,是弟弟李家富打來的。
說真的,現在最害怕看到的就是來自家裡的電話號碼。每次看到那號碼,總是提心吊膽,生怕聽到讓我痛苦不堪的消息。
遲疑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李家富聲音很低沉:“哥,你那邊籌到錢了嗎?”
“還沒有!”我用低得自己都快聽不到的聲音說。
李家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沒錢,爸可能沒希望了,他現在連行走都困難!”
突然想流淚,但忍住了。掛了電話,上齒把下脣都快咬破了,卻愣是不讓眼裡的淚水流出來。
話筒的聲音很小,估計胡雪蕾沒聽到李家富說的話。她以驚訝而又有所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彷彿期待我能改變主意,告訴她我的痛苦似的。
我卻咬咬牙,翻身從牀上下來了。既然不希望胡雪蕾給予我金錢上的幫助,我何必還留在這兒?養父的病情加重,我得想辦法籌錢。雖然希望很渺茫,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能放過,要知道,生命是不可以重來的。養父要是就這麼走了,我會一輩子痛苦的。
瘋了似的,不去理會胡雪蕾和胡蔓蔓驚訝的目光以及她們的叫喊,急匆匆地離開了她們家。
外面,陽光很燦爛,白茫茫地鋪滿了路面,車水馬龍,這座城市還是那麼繁華。我卻彷彿一艘茫茫大海上迷失了方向的船,毫無目的地走着。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該去哪兒!我只是大步地走着,邊走邊不停地抹淚,彷彿那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似的。
後來,心急了,乾脆小跑起來。許是在胡雪蕾家休養以及補充了營養的緣故,我恢復了體力,一點都不感到頭暈,也不感到累。
一路打聽,一路奔跑,就來到了另外一個採血站。按照目前的處境,沒有什麼比賣血能更快地來錢了!
聽弟弟李家富說,養父的病情可以通過服藥先控制住。既然手術費一下子很難籌集到,不如先控制住病情,以後再做打算。
很不幸的是,採血站的信息是聯網的!也就是說,我雖然沒來過這個採血站賣血,但這個採血站通過電腦聯網,能查詢到我不久前才賣過血。
不管我怎麼哀求,甚至發怒,他們都不理睬。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威脅報警。我只好垂頭喪氣地離開。
仰頭看着蔚藍的天空,心在滴血,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去拯救那辛辛苦苦把我養大的養父?難道,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病魔將養父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