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宗晟奶奶不會這麼好說話的,但是也沒想到對於蝴蝶,她還真是一點餘地都沒有了。應該說這也是宗晟授意的吧。就依照宗晟奶奶對他的溺愛來看,他要是真的喜歡蝴蝶的話,他一句話,宗晟奶奶也不會這麼做。
車子終於在殯儀館停了下來。一個女人哭着從停屍房裡走出來,那女人,我還有點印象,她是那個孩子的姑姑。當初在醫院裡的時候,安慰着他媽媽的就是這個姑姑。
我心裡疑惑着,怎麼孩子的爸爸就不過來看看呢?
女人身旁還跟着一兩個警察,那警察讓她在一份材料上簽名,就問她要不要跟警車一起去市區。女人拒絕了。她說她要在這裡等等家裡人過來。現在已經知道那被撞死的人是她嫂子了,不管怎麼樣,都要把人帶回家的。
警察還交代了幾句,就先離開了。我想着人家的親人都找到這裡來了,也不知道我們現在要去看屍體還允不允許。
牛力帆朝着停屍房裡走去,那個看守停屍房的老頭正在給自己倒着茶,問着:“你們要來看誰啊?這裡還沒火化的,沒幾個。”
牛力帆說道:“就是昨天、被車子撞死的那個。”
那老頭眼睛一亮,馬上說道:“你們是肇事的人吧。甭看了,死透了,人家家屬還在外面,喪葬費什麼的,你們商量一下,誰先去交了吧。”
牛力帆嘖嘖嘴:“大爺,我們不是肇事的。”
“那你們看什麼屍體?自己找晦氣呢?”
“我們,我們就是像跟屍體說幾句話。”牛力帆的話一說出來,那大爺推推鼻樑上的老花鏡,就說道:“跟死人說話?切,你們當自己是誰呢?這裡沒你們什麼事,這裡也不是你們玩的地方。走吧,走吧。”
我看着這條路走不通,就直接都出停屍房,站在那女人身後,等着她打電話結束。
我聽着她在手機裡,用方言跟別人說着什麼。也聽得不是很懂,大概就是嫂子找到了。死了,在殯儀館了,讓那邊的人過來處理事情。可是那邊好像並不想過來,女人一直勸着。最後那邊掛斷了電話,女人吸吸鼻子,才轉過身來,看到了我。
“你,你有事?”女人說着。
“大姐,”我說道,“我們見過。裡面躺着的那個嫂子,之前我們也見過。”
女人一頭霧水地看着我,我說道:“之前我們是在醫院見過的。昨天我在街上看到那嫂子在找兒子了,也看到她出事。恩,我有幾句話想對那嫂子說,但是管事的大爺,不讓我們看。”
大姐更加不明白了:“妹子,這也不關你的事,那司機已經聯繫我們了。”
“跟那司機沒關係。之前嫂子問過我幾句話,我還沒有回答她呢。現在她走了,估計也放不下。我既然答應幫她的,總要給她一個回覆吧。”
牛力帆從停屍房裡走了出來,看到我跟那女人在說話,也有些意外。
“我嫂子,讓你幫她什麼了?”女人問着。
我把昨天看到那個嫂子的事情跟她說了,只是隱瞞了她兒子在酒店裡的事情。只是說嫂子讓我幫忙找她兒子,我還沒有回覆,她就出事了。
大姐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帶着我們走進了停屍房中。
停屍房裡,很陰冷,不大的房間中,有着兩面牆的冰櫃,在門口處還有這一張用來登記來訪的記錄本,房間中央,還有着兩張鐵架子的牀。
那大姐跟大爺說了一下,大爺才讓我們自己去開冰櫃。
不過真正走過去給我們開冰櫃的是那個大姐。那大姐在一邊說道:“我嫂子孃家根本就沒什麼人了。嫁到我們家來,吃了不少苦。那時候,我纔讀小學。她就像我媽一樣照顧我,供我讀書。可是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她懷了這個孩子,從孩子出生開始,我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是對嫂子又打又罵的,一直說這個孩子不是他的種,是嫂子在外面偷人了。那時候,我整天跟我嫂子在一起,她根本就不可能去偷人。但是我嫂子,又怕對孩子成長不好,把這些痛苦都一個人往肚子咽,跟孩子說,爸爸很愛他,只是要去外面打工,賺錢給他讀書。我哥這一走,好幾年都不回家,孩子長到十三歲了,他就回來兩次,這兩次還都是回來打我嫂子的。
可憐的孩子,生病了,也只有我嫂子一個人撐着。到後來,孩子在市裡走丟了,我嫂子就整天在這裡找孩子。村裡的人都說,嫂子已經瘋了,家裡連個男人都沒有。現在,嫂子出了這事,我哥就連來看都不肯來看一眼。”
原來,鬼胎的命運註定的這樣的。只是這個媽媽給了孩子太多太多的愛,這份愛,化解了他心中的怨恨。只可惜,最後,好人不長命啊。
冰櫃打開了,裹屍袋上浮着白色的冷氣。牛力帆在我身後說道:“別離得太近,她還沒有找到兒子,心中會有執念。不要讓她吸到陽氣。距離遠點,說完馬上拉上裹屍袋。宗晟可說了,這個我幫不了你,你要自己來。”
我回頭看看他,心裡暗想着,估計這種事情,他也沒有經歷過。如果讓他來,他還要推一下呢。現在宗晟指名讓我來,他心裡說不定還正高興着呢。
我的手放在了裹屍袋的拉鍊上,做了一個深呼吸,不就是看個死人嗎?都好過看鬼胎吧。都好過去面對沈繼恩那半人半屍的吧。
我吐了口氣,屏住氣息,拉開了裹屍袋。不過那同時,也閉上了眼睛,就說到:“大姐,你放心,我答應幫你救你兒子,我就會做到。只是這件事,牽扯得太多,我不能馬上就去做,多給我一點時間,相信我們,我們會把你兒子好好帶出來跟你團聚的。多給我們一點時間,多給我們一點時間。”說完重點,趕緊拉上了裹屍袋,推上櫃子,才大口大口補着剛纔失去的氧氣。
那邊的大爺喝着茶,冷言冷語的說道:“你們還真答應死人幫辦事了?答應人家的,可要做到了。別以爲拖幾年,這件事就過去了,要是到時候辦不到,呵呵,有你們折騰的。”
牛力帆看了過去:“大爺,你怎麼知道我們辦不到呢?”
“就你們兩?”大爺搖搖頭,沒有在說話。
站在我們一樣的孩子的姑姑對我們緩緩鞠個躬,說道:“謝謝你們了。我嫂子聽到這幾句話,也能走得安心點。那孩子的事情,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我哥非說孩子不是他的,就因爲他做夢的時候,夢到有人這麼說的。他就信了。真不知道我哥是怎麼想的。”
牛力帆看着時間,讓我在停屍房裡專門設的水裡洗了手,又跨過火,才上車回去的。如果不是跟着他來,我還真想不起這些來呢。
他帶着我回到售樓部。這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大家的心裡都沉甸甸的。相比之下,宗晟的童年已經算是很優越的了。
皮卡在售樓部前面停下來之後,牛力帆才說道:“優璇,看不出來,你還挺勇敢的。我還以爲你那時候,不敢說話呢。”
我笑了笑:“你是沒看到,我閉着眼睛把那些話說完的。”
“宗晟也真是的,這種事情還非要你來做。其實我也可以啊,不就說那麼幾句話嗎?”
“是我答應那大姐的,當然是我去說啊。”
“你說最好,但是這種時候,有時也是請來的先生幫忙說的。算了,你去上班吧。”
“謝謝你。”我說着。
牛力帆就笑了起來:“說什麼謝謝啊,我是領着你家男人的薪水在幫忙的幫工。”
看着牛力帆的車子離開,我也笑了起來。雖然現在我跟宗晟分隔兩地,但是還是能處處感覺到他。
走進售樓部,這個時間段並沒有人來看房子,或者交錢,只有幾個售樓小姐聚在一起,對着手機議論着。
看到我回來,小米就在那喊着:“優璇!優璇!快過來!”
“怎麼了?你們幹嘛呢?”
“玲玲大廈那邊出事了,小老闆被人打了。”
我愣了一下,感覺這不可能吧。在橋洞下,雖然我沒親眼看到宗晟打架,但是感覺他聽厲害的,怎麼這次就被人打了呢?
我也湊了過去,手機裡,有着玲玲大廈那發生暴力抵制拆遷的活動。前往處理的宗安集團負責人宗晟,被人打得肩膀上,臉上都見血了。嘴角有着血跡,也腫了起來。都不知道是誰拍照,拍得那麼大的特寫給宗晟的。
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想着:沈繼恩開始反擊了。
“優璇,”小米問道,“你怎麼呼吸都急了?還喜歡着小老闆呢?這麼緊張他啊?那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我,我沒緊張他。就是,看着他這樣,應該挺痛的啊。”
小米笑道:“經理讓我把這個月的報表送到總公司去。你跟我一起去吧。反正你就是個實習生,也沒有什麼具體工作。感謝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