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啊,抽了我的煙,喝了我的茶,還不跟我說實話。下次真讓我找到證據的話,可就不會有煙抽,有茶喝了。過來,籤個名再走。手續還是要辦的。
從派出所出來,我一頭的霧水,這讓我根本就沒辦法理解,到底是怎麼了。宗晟的車子並不在派出所,估計着他也是做着警車過來的。他跟我走在午夜的大街上,沒多久遠,前面就是繁華的夜市了。就算夜已經很深的,這裡的人依舊不少。
宗晟回過身來,幫我把大衣的扣子扣上,並說道:“很像問我到底怎麼回事吧。”
“對!”
他回過身去,緩緩走在我身前邊說道:“我們和沈家的對弈,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沈繼恩也是一個被算計着出生的孩子,但是他選擇了不反抗,隨着命運死在那一灘血缸中。他沒有什麼好在乎的。沈涵已經出國了,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乎這個妹妹,反正已經出國了。老北在乎什麼?他什麼都不在乎,就連他一手養大的,叫着他爺爺的我,他也不在乎了。我都不知道他還在乎什麼。沈家的那個叔叔,他只在乎錢,這一切的最終利益都是歸到他那裡的。他只在乎讓那個損人的局能運作起來,能給他帶來財運。至於是什麼樣的財,他根本就不在乎。而我們呢?在乎的很多。牛力帆以前在乎當鋪,在乎沈涵,在乎那個被養屍的胎兒。我在乎你,在乎我爺爺奶奶,在乎我們家。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公平的競爭。”
“你去找沈繼恩了?”我問着,他現在來說在乎,應該就是在這一點上,出了問題,纔會這麼說的吧。
“嗯。”他的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他穿的衣服並不多,但是也看得出來,他並不會感覺到寒冷。“沈繼恩他們家裡除了沙恩之外,還有好幾個樓盤和夜總會,私人會所之類的。他用那個嬰靈來傷害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放過他。只要讓我遇到他,我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把他撕碎!要是能給我多一點時間的話,我能把他的魂魄抽出來,捏碎。他喜歡那個血缸,我就把他和着他身上的血,都倒進糞坑裡。可是,他卻好像是故意的,露出破綻來讓我跟上他。我現在也覺得我今天晚上做得很衝動,但是我看到他的時候,想着我的孩子差點就因爲他被吞噬掉。我就忍不住想要上去弄死他。結果……”他停頓了一會之後,才說道,“就跟那個老警察說的一樣。他們夜總會直接十幾個保安拉着警棍就打過來。要不是那個老警察把我拉住,把我推上車的話,我現在已經能讓沈繼恩,死第三次,甚至第四次了。”
我低聲呢喃着:“也許,我們註定是要在最後的元宵夜對上吧。宗晟!”我伸手拉住了他,他回身看着我,就這麼看着我,等着我說話。我也看着他,很嚴肅地說道,“準備到元宵節的時候,我就躲起來,躲在老家,在我媽那。他們不會想到的,我不會讓自己成爲你的弱點的。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會在家等着你回來的。”
宗晟看着我,沒有說話,就這麼直直的看着我。下一秒,他的手扣上了我的後腦勺,狠狠吻上我的脣,強勢的,佔有的,掠奪着。
直到身旁經過的幾個小混混對着我們吹着口哨的時候,他才放開了我。
我氣息不穩的任由着他拉着我,朝着的士那邊走去。
那個晚上,他溫柔的對我,在我的耳邊,一次次說着:“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看着你,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的。優璇,我會回來的,回來給你一個雙喜酒宴,讓你當漂亮的新娘子。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他一直在重複着,呢喃着,給我,給孩子承諾。
我緊緊抱着他,卻又小心的護着隆起的小腹。在他最後的那次中,我也回答着他:“我等你,一定會等你回來娶我的。”
年前的日子,緊張而忙碌着。不過因爲我大肚子的關係,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我去過問了。但是我隱約還是知道,宗晟他們家的礦山已經被下了安全停產整頓的通知,交了很多很多的罰款。甚至被告知,礦山的開採權被政府收回了。他們家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產業。
這些事情,奶奶他們都有心瞞着我,我還是從小米和小陳那聽說的。白天的時候,我會去玻璃屋裡畫畫,就是畫着天色卡,慢慢畫。下午出太陽的時候,會去曬曬太陽。還去做了一次產檢,孩子很健康。
我知道,我只是被爺爺奶奶和宗晟寵着,他們不讓我接觸那些煩心的事情,而那些都由他們來承擔。在我面前,不管是發生了什麼,都是笑臉相迎,都是一副日子已經好起來的樣子。
年夜飯的時候,就連姑姑都打電話來問我,要吃什麼魚。年年有餘,這個魚是鯉魚還是鰱魚還是鯽魚,怎麼做,看我這個孕婦選擇。姑姑的語氣還是那樣,時不時刺刺我。不過在掛電話的時候,我還是聽到她說了一句:“真是的,錢都賠完了還那麼講究。”
“姑姑,姑姑!”我急着對着手機叫着,姑姑的聲音又重新傳來,“還有什麼要求啊?”
“姑姑,我們都知道,你是真的對爺爺奶奶好的。謝謝你這麼照顧爺爺奶奶,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們的姑姑。”
“切,這句話還像點人話嘛。那個你既然這麼說,我也就明說了。過年的時候,我會帶男朋友回家,你可別給我挑刺。我這次要的嫁出去了,你坐月子的時候,我也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祝姑姑,百年好合。”
姑姑那邊笑了起來:“得了,掛了。你別嫌我要的嫁妝多就好。這個家,也沒多少嫁妝給我拿了。”
大年二十六的時候,宗晟因爲事情耽誤,沒有能來玻璃屋接我,我只能跟着小陳的車子回到公司,再跟宗晟的車子回去。
我們下了小陳的車子,走進公司大門的時候,就看着大廳裡,宗晟從樓梯衝了下來,直接站在電梯門前,看着電梯門打開,伸手就壓在電梯門的感應器上,說道:“爺爺,我不同意你的決定。今年不比往年,你的身體剛做手術沒多久,你不能因爲躲債而在大年時離開家。這樣,我們把手裡的公路段的工程馬上拋出去,還有三天的時間,三十晚能拿出錢來。”
電梯裡,小六用輪椅推着爺爺,低聲說道:“宗晟,你是今年纔回來的,所以不知道。這種事,往年也有過,這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小六還沒有說完,宗晟就低吼着:“那是因爲往年我沒有回來,你們纔會這麼做。現在,我回來,我來做主!爺爺,在昨天我就擬定好了拋出公路段的工程的合同了,請你簽字。”
“宗晟!”爺爺咬着牙,同樣低吼着:“你根本就不瞭解這行業,我們這種小房地產,這麼做很普遍。”
“別人怎麼做跟我沒關係,我只知道,我不能只顧着賺錢,讓爺爺受委屈。也許,爺爺奶奶一直以來的打拼,這種優越感,我沒有,我也體會不到。我常年在外面,只知道有個地方睡,能吃飽就行了。就算宗安整個賠了,我們家裡的田地,可以讓我們一家人睡好吃飽。我也可以工作,我也可以賺錢養你們,讓你們安度晚年。現在,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可能爲了錢,讓我爺爺帶着手術後生病的身體在大年也去外地的小旅館住幾天。那能換來多少錢?”
我走了過去,蹲下身子,跟坐在輪椅上的爺爺平視着:“爺爺,別出去了。就讓我們一起吃個團圓飯吧。”我張着嘴,沒有說出後面的話來,我後面是想說,“也許這是我們和宗晟吃的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團圓飯了。有爺爺,有奶奶,有宗晟,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誰知道,元宵節的那天晚上,沙恩酒店會不會塌下來呢?”
宗晟爺爺蹲下身子,拉過爺爺的手,直接印在他已經準備好的印泥上,再壓在合同上。爺爺看着紅紅的拇指頭,哆嗦着嘴脣,別過臉,一滴眼淚就落了下來。
小六趕緊推着爺爺離開,小米湊了上來,低聲問道:“優璇,我們員工今年的年底福利紅包,不會沒有了吧。”
宗晟在那收着文件,冷着臉一邊說道:“少不了你的。”話畢,他拉上我,就往外面的車子走去。
看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其實在宗晟和沈繼恩的人起衝突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想過了未來的可能。可能,宗晟和牛力帆都會被砸在沙恩酒店的廢墟下。可能,元宵節過後,他們兩就失蹤了。也可能,我會在元宵節的第二天早上,就接到警察的電話說發現了宗晟的屍體。說不定就是那個笑起來滿臉皺紋的那個警察打來的電話呢。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存了我的手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