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我又看到了奶奶,她一直在衝我笑,笑容是那麼慈祥。我急不可耐的問她老人家,我媽到底出了什麼事。
但奶奶一直不做聲,我急了,拼了命的想衝到奶奶身前。可是我越往前跑,奶奶卻離我越遠,最後漸漸消失在我面前。
我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渾身冷汗的躺在一輛出租車後座上,車外驕陽似火,空氣在炙烤之下,都有些扭曲。
“小夥子,你醒了?車裡冷氣挺足啊,怎麼還熱成這樣?”
車裡就我和司機兩個人,司機大叔看起來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面容和善,跟我說話的時候也依然目視前方,開車技術挺老練。
“這是去哪?我怎麼會在這?”我腦袋有點疼,不自覺的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我記得自己好像被任冰華打了一拳,然後暈了過去。按照我的猜想,她應該是要把我留在任家的,現在我怎麼會在一輛車上?
往外看了一眼,我發現這會車已經在高速上飛馳,兩邊的田野和村莊飛快的往後退。這路兩旁的風景,似乎有些眼熟。
“嗨,不是我說你,不能喝酒就別喝嘛,喝醉了難受的還是你。你女朋友讓我先把你送回老家,她那邊忙完就會找你。”
從車內的後視鏡裡,我看到大叔的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過聽他這麼一說,我反應了過來,這條路我也走了好多遍,每次坐長途車回老家的時候,走的都是這條路。
途經一塊路牌的時候,我看到熟悉的字眼,這裡距離我們縣城還有八十多公里,個把小時就能到縣城。
從縣城到我老家,還有三十多公里路程,可是路況太差,就算這輛車願意去,沒一個小時,別想到。
我這會還沒摸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任冰華竟然真的放我走了?可是我現在回去,能不能救得了我媽?
我越想心裡越恐慌,趕緊拿出手機,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這次還是李二嬸接的電話,她告訴我,我媽現在依然昏迷不醒,時不時說幾句胡話。
李二嬸早上打了急救電話,縣醫院去了醫生,檢查了一番,拒絕把我媽接到醫院,說什麼已經沒了搶救的必要。
我心裡那叫一個窩火,縣醫院那羣庸醫能幹什麼?我媽才四十多歲,年輕着呢,怎麼就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嚷嚷道:“師傅,能不能再快點?我急着回家啊!”
“你媽媽病了?怪不得這麼急着趕回去。唉,感情這回事,不要勉強,最重要的人還是自己的父母啊。”司機大叔最後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彎,我回去看我媽,怎麼又扯上感情了?
司機大叔見我不說話,又嘆了口氣:“其實我家也是農村的,這種事我懂。這麼跟你說吧,你女朋友雖然漂亮,但想娶城裡姑娘不是那麼容易的。也別怪人家女孩子現實,如今的社會就是這樣。”
絮絮叨叨很久,我才聽明白。原來司機大叔以爲我是被女朋友甩了,家裡又出了事,纔會借酒消愁,可我特麼根本沒喝酒啊。
我不知道像這種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是不是都如此熱心,他一個勁的安慰我,根本不聽我解釋,甚至差點就要給我介紹女朋友了。
我苦笑不已,隨他怎麼說吧,我也沒精力跟他辯解。我的腦子如今就是一團亂麻,怎麼都理不順,想多了就腦仁兒疼。
司機大叔告訴我,車費已經付過,只到我們縣城。不過他很仗義,知道我急着回家,答應免費把我送到家。
離家越近,我越心慌。現在的我,總算是懂了什麼叫“近鄉情更怯”。之所以會害怕回去,不是因爲怕見到熟悉的親人,而是害怕家裡有什麼變故。
“小夥子,別緊張,吉人自有天相,你媽媽肯定會沒事的。”司機大叔安慰了一句。
我很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點頭示意,我敢肯定,這會我的笑容肯定比哭還難看。
“你們這地方還真是偏僻啊,路況也太差了。要不是我這種老司機,在這種路上很容易出事故。”司機隨口嘟囔了一句,應該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嘆了口氣,這裡的路況確實很差。據說這條路是四十多年前,某位家鄉走出去的領導回鄉探親時修的,這麼多年過去,再也沒修過。
如今路面上已經是大坑小坑不斷,晴天還好,一到下雨天,路面簡直就是一片泥塘,越野車都能陷進去。
我沒應聲,看着車窗外熟悉的景色,有些出神。突然,前方出現了急拐彎的標誌。
我忍不住的渾身一顫,這裡是臥龍崗,前面拐彎處出了名的險,幾乎每年都會出幾次車禍。
“師傅,你小心着點,前面急拐彎很危險,出過不少事故。”我往前探了探身子,謹慎的提醒道。
這段路之所以叫臥龍崗,是因爲這裡地勢比較高,路兩邊都是低窪的水泊,遠遠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龍臥在水上。
最險的那截路,有個急拐彎,大意之下,很容易出事故。雖然這裡路面只超出水泊幾米,但只要車衝下水去,往往都是車毀人亡的下場。
我們農村都傳言,那是龍打滾了,不管你開車多老練,在龍打滾的時候從那裡過,肯定得摔死。以前我對這種傳言不屑一顧,可現在想起來,心裡卻有些發毛。
司機淡淡一笑,自信的說道:“放心吧,比這更急的彎我都遇到過。開了幾十年車了,我可是一次事故都沒出過。”
話音一落,我明顯覺得車速已經減緩,儀表顯示時速只有十幾公里。看來司機還是很謹慎的,我鬆了口氣。
突然,車身猛的顛簸了一下,我差點從後面座位上撲到前排。好不容易坐下去,我的右眼皮又開始跳個不停。
“你小心着點,這段路確實不好走。”司機大叔變的很嚴肅,雙手緊緊抓住方向盤。
“嘭!”
一聲巨響,車子突然像是要被掀翻一樣,司機大叔也慌了,拼命的轉着方向盤。
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地方真的很邪門,地上明明沒什麼障礙物,怎麼就突然有這麼大變故?
“吳天,是你麼?”突然,遠處好像傳來了呼喊聲。
我不敢確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這聲音很熟悉,聽起來像我發小張小龍。可是在這種時候遇到他,未免太巧合了吧?
“轟!”
車突然就熄火,停了下來,我和司機都是一臉驚恐,車前蓋在冒着白煙,還發出“嗡嗡”的聲音。
我們倆趕緊下了車,司機要湊過去看查看,我拉住了他:“別過去,你沒聽到還有聲音麼?萬一爆炸了怎麼辦?”
司機大叔白了我一眼:“一看你就沒開過車,有聲音是正常的。大熱的天,又開了那麼久,沒聲音纔怪。”
我訕訕一笑,我哪有錢買車啊,大學期間考完駕照後,我基本上沒有摸過車。這玩意我確實不懂,他說正常就正常吧。
看了一眼,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正好是拐彎處,只差不到半米的距離就從路上衝了下去,想想都覺得後怕。
“臥槽,還真是你啊?真特麼邪門了!”又有聲音傳來。
我扭頭一看,不遠處停着一輛拖拉機,在拖拉機上坐着一個拉風的男人。瘦高個,雞窩一樣的頭髮,嘴裡叼根菸,笑起來一臉褶子。
“龍哥?你怎麼在這?”我很詫異的盯着他。
張小龍,跟我一塊長大的傢伙,從光着屁股起我們倆就在一塊廝混。高中畢業他沒考上大學,每年出去打工,回來還不忘給我帶幾包好煙,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在家。
“龍哥”可不是什麼尊稱,我們倆上初中的時候,他學電視裡的古惑仔,四處裝老大,讓人叫他龍哥。
結果龍哥太招風,被幾個混混揍了一頓,回家他爸知道這件事之後,又把他揍了一頓。從那以後,我們誰見了他,都玩笑似的叫聲“龍哥”。
張小龍也不生氣,開着拖拉機“突突”的就衝了過來,一股黑煙從排煙口涌出,風一刮,全都飄到了張小龍臉上。
“咳咳……尼瑪,老子有錢了,也得買輛轎車。人家是鐵包肉,我這是肉包鐵,咋想咋憋屈。”
拖拉機停到出租車旁邊,張小龍跳了下來,笑嘻嘻的給我和司機遞煙。
隨後他朝我胸口錘了一拳:“可以啊你,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竟然也不跟哥說一聲。你是怕你媳婦看到哥帥氣的臉,立即棄暗投明,投奔哥的懷抱吧?”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皺了皺眉:“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有媳婦了?”
張小龍的性子我知道,平時吊兒郎當,但做事也算有分寸。他既然在家,肯定知道我媽病了,不會沒心沒肺的跟我在這嘻嘻哈哈。
我現在急切想知道家裡的真實情況,難道我媽現在已經有所好轉了?
張小龍撇了撇嘴:“裝,給我裝!老子又不會真的搶你媳婦,兄弟,乾的不賴。你媳婦比你都先回去照顧咱媽,夠孝順。不知道是不是見到媳婦太高興,咱媽現在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