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七月,烈日當頭。
宋理那招搖的紅色越野車在半路壞了,只能坐進白冥安的明黃甲殼蟲。我的耳朵從此開始遭殃。
他們兩人要麼彼此忽視,要麼各自和我說話,這都不是回事兒,最頭疼的是每當其中一人和我聊得正起勁時,另一人彷彿競爭似的加入,一來二去就沒我說話的份,只聽到他們鬥嘴。
也怪我多嘴,宋理看了油表說快沒油了,我一時興起就跟他說了油缸裡藏着一個偷油鬼的事情,還特別得意地跟他講,這甲殼蟲別的不行,有一點卻是別的好車、豪車都比不上的——咱不缺油。
宋理頗感興趣,說起有些鬼怪的癖好的確很特別。
他曾經跟着道門的同行出去收妖,結果那所謂的龐然大物的鬼妖,其實就是一個貪吃的胖鬼,專門吃一種樹上的蟲子,蟲子不夠吃,他餓急了直接開始吃樹了,等到宋理他們收服時他的體積足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
我正聽得津津有味呢,白冥安不冷不淡地插了一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誇大事實。”
宋理好看的眼眸眯了起來:“講故事要有平淡和高潮,像某人一樣從頭到尾平鋪直敘跟和尚唸經一樣,有什麼意思?”
白冥安清冷的目光微微擰動,嘴角嘲諷地一扯。
又來了,我無奈地看向窗外,一路風景都在急速倒退,可惜耳邊的聲音卻不能跟着消散。到了鄰鎮,在旅館入住的問題上,又吵了起來。
宋理認爲我們剛拿了一筆收入,有條件住更好的酒店。
白冥安的反應非常乾脆,直接到前臺,拿出證件:“麻煩開兩間房。”這是直接把宋理排除在外了。
我默默退了一步,宋理向前把白冥安往外拉,一邊怒吼道:“寧寧,你宋理哥我要動粗了,你自己找個地方待着去,沒有兩個小時不準回來!”
我乖順地點頭,不忘替他們跟嚇呆的前臺解釋:“他們鬧着玩兒呢,你知道的。哦,對了,房間開三間吧。另外問下,這附近有超市吧?”
前臺辦了手續,我想了想把房卡留在她那裡,吩咐她等那兩個“鬧完”了,再交給他們。自己則出了旅館,準備去逛超市了。
故意在超市裡轉了大半圈,買了女性必備產品——姨媽巾,又買了桶裝的那種純淨水和抗餓的肉乾、餅乾什麼的,我這才結了賬往旅館趕。
不知道是不是被宋理傳染了黴運,出租車啓動了不到兩分鐘居然熄了火,司機下去查看後對我搖搖頭,說要叫拖車的來拖修理了。
我只好挪動還沒坐熱的屁股,下了車,這條路很難攔車,試了幾次都沒沒成功,我乾脆提着袋子邊走邊注意車輛,不知不覺走到一條巷子裡。
剛開始我沒發覺,後來走了十多分鐘,發現自己還在原地,周圍的景色還是一開始的樣子,頓時察覺不對了。
我警惕地望着四周,手中提了很重的袋子,手麻發酸,不由向上提了提,一個黑影從我眼前掠過,再擡頭卻什麼都沒有了。
我嚥了咽口水,退後幾步,身後卻響起一聲尖叫:“啊!你踩到我了!”嚇得我猛地轉身,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蹲在那裡,低着頭,左手捂着右手,似乎非常痛苦。
剛剛我似乎是踩到了什麼東西,忙放下一個袋子,彎腰按在他的肩膀:“對不起啊,你沒事吧?”
小男孩倏地擡起頭,一張慘白的小臉上,七竅流血,咧開嘴的牙齦上更是鮮血淋漓,抓住我的手張嘴就要咬。
那樣子乍一看實在是驚悚,我情急之下,把手中的袋子用力朝他一甩,只聽他“哎呦”喊了一聲,忽然消失了。
我心慌慌地四下查看,卻只聽見小男孩委屈的哭喊:“她打我,好疼啊,嗚嗚嗚,我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另一個稍細的同樣稚嫩的聲音響起:“笨!她袋子甩過來你不會躲啊?笨樂樂!”
那個叫樂樂的小男孩哭得更傷心,賭氣似的頂了一句:“你好凶,我不要跟你玩了,嗚嗚嗚……”
伴隨着哭聲,小男孩消失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我眼前,先是怯怯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手裡緊緊握着那袋子,小臉一白,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他小步走來,抽搭着眼淚鼻涕,低着小腦袋甕聲跟我說:“我不是故意嚇你的,不過你打得人家好疼啊,嗚嗚嗚……”
我看着他那張恢復正常的臉,沒了那可怖的鮮血,看起來白白嫩嫩,非常可愛。連忙放下袋子,蹲下來摸着他的小腦袋安慰:“對不起,我剛剛沒注意啊,你叫樂樂?還疼不疼?”
我揉了幾下,他吸了吸鼻涕,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溼潤潤的,卻扯了嘴角,非常乖巧地搖頭:“剛纔很疼,現在只有一點點疼了。”
他的語氣神態憨態可掬,讓人不能把他和死人、鬼魂聯想到一起。
我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另外說話的那個小孩,於是低頭問他:“剛纔跟你說話的那個哥哥呢?”
樂樂傻笑起來:“纔不是哥哥,子敏是姐姐啦,她就在你後面啊。”
我順勢朝後看,果然看見一個略淡的小鬼蹲在我放下的那個塑料袋前,正埋着頭在裡面掏着,對上我的視線時手裡正拿了棉花糖和口香糖,欣喜地叫道:“哇,大收穫啊,樂樂,快來,有糖吃——你看什麼?”
那小鬼見我看過去,立刻就變了臉色,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身材比一般小女孩要高挑,留着男孩子的短髮,長相也有些英氣,語氣兇巴巴地:“樂樂,還不快過來!她是老巫婆,會吃掉你的!”
我無語,這叫賊喊捉賊吧,我拉着樂樂的手,站起來對她和顏悅色道:“我不是老巫婆,也不會吃掉你,剛纔的鬼打牆是你們搞得鬼?”
自從宋理來了之後,時不時就會跟我普及一些鬼怪知識,剛纔我在同一個地方重複走了那麼多次,無疑就是遭遇鬼打牆了。
這個叫子敏的小鬼又叫了一聲樂樂,樂樂很喜歡我,粘着我身邊不肯過去,小鬼頓時火了,尖叫一聲,那刺耳的音波穿牆透地,簡直要震碎耳膜,我捂着耳朵,最後忍無可忍拿起地上的一桶純淨水就朝她潑去:“別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