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死啦死啦:“我有毛病,可和你不是一回事。我一身的毛病,是身上的身。你的毛病,你聽清楚,是人生的生,聽清楚啊,你這一生的毛病,有完沒完?我有了,就改,我改了就好。你一個沒改,又來一個,兩個,三個,有人像你這樣活的嗎?你有完沒完?”?

虞嘯卿一直離了點距離,饒有興味地看着我們,我覺得他像在看猴戲。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或者死啦死啦的嘲諷,哪一個更讓我生氣。?

死啦死啦:“走嗎?”?

虞嘯卿:“去哪?”?

死啦死啦:“要紙上談兵,找個像樣地方也好。在這沒啥用。”?

虞嘯卿:“老遠折騰到這,兩小時還沒過呢。”?

死啦死啦:“不用試啦。我看沒戲。?

我漠然地看着他們倆唱和。虞嘯卿很生硬,死啦死啦也並非自然,而是他一向就如個戲子一般,做戲你也不會覺得突兀。?

我就知道,這兩人,一旦接近,便會如膠似漆。看着他們倆人唱雙簧,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們倆都將觸到一種別樣的生活,從此便與我們遠離。?

虞嘯卿現在對着師裡的人和炮灰團的人一起大叫着,我不得不說,劣質模仿:“走不走啊?列位。不用試啦,一試就不靈光。”?

劣質,但是有效,他的人和我們的人,他們無聲地又站成隊列,盡頭是張立憲,張立憲對着那個我們方纔做拳拳到肉之搏的洞口。?

我:“沒用的。你別搞這套。”?

我一邊說,一邊默默地走過去,站在張立憲之前。虞嘯卿在我身後向死啦死啦遞送一個疑惑的表情,而死啦死啦以裝沒看見作爲回答。?

又一次在漆黑中的摸索和拱進,這一次安靜得出奇,只有手掌膝蓋與桶壁的的摩擦。槍械地磕碰,還有就是喘息,每個人壓抑的喘息,還有我無法壓抑的喘息。?

還是在漆黑中摸索、碰撞和前進,但這次安靜得多了也有條理得多,因爲沒有推撞,沒有後一個人對前一個人的咒罵和威脅,甚至飽以老拳。?

然後又到了,我的腦袋撞到了前方的桶壁,我停下來。我的喘息在別人聽來都像是風箱,在我自己聽來就像是爆炸。張立憲撞到我身上後就再沒使勁。只是停了一會,我想他在提心吊膽地等我爆發。?

我:“我……”我的聲音乾澀得不僅嚇到我自己,也嚇到了所有人,往下我的乾嚥聲也嚇到了所有人:“……我沒事。”?

張立憲:“到了嗎?”?

我答非所問,我想我倒更像在欺騙我自己:“……我沒事。”?

迷龍的聲音嗡嗡地傳來:“別怕他。老子們在你後邊。”?

何書光的聲音嗡嗡地傳來:“還要打嗎?”?

不辣:“等打完仗。”?

那就是不打,他們安靜着。我知道在他們眼裡我是一顆隨時爆炸的炸彈。我能做到地就是拼命讓自己的呼吸聲小一點。?

張立憲小聲地提醒:“還沒換衣服。”?

我:“嗯。”?

迷龍:“他當這樣就能讓我們咋的嗎?太扯犢子啦。”?

何書光:“就是。”?

我開始解自己的衣服釦子,我知道他們也在解自己的衣服釦子。?

這回要求奇數式的人出去時和偶數式的人互換了衣服,很幼稚,但是我知道我的團長心裡一定在想,你以爲這樣不能咋的嗎?你們錯啦。?

張立憲平靜地等待着我,平靜,但是壓抑着他的不耐煩:“好了嗎?”?

我:“就好。”?

我們摸索着遞過去自己的衣服和身上披掛的零件。?

張立憲:“你不用急。”?

我:“我沒急。”?

我終於學會了不再尖叫和發狂,學會了從泥漿一樣的黑暗裡榨取每一點空氣,四川佬再沒捅我一個手指頭,只是輕蔑地等待。他和他們沉默地聽着我溺死。如果沒死我就能活過來一炮灰團和虞師精銳們終於同呼吸了,儘管同得非常無奈。?

我們忽然聽見死啦死啦在喊什麼,甬道雖沒他吹的幾華里,總也有幾百米,聲音傳得嗡嗡的倒像發洪水一樣。你很難從洪水中聽清什麼聲音。?

迷龍:“又嚷嚷啥玩意?”?

不辣:“聽不清。不曉得又搞什麼鬼。”?

然後再沒有喊聲了,傳來的是爆炸,急促的爆炸,連一個人在甬道口的喊叫在這封閉空間裡傳來都像潮水,爆炸傳來,就只會像擴大了十倍的爆炸,它不光衝擊耳膜,而是衝擊血管和神經。?

張立憲:“他在……”他把問話改成了忍無可忍的大叫。因爲不叫就無法聽見:“他在放機關槍嗎?!”?

迷龍:“是炮仗!——老子們聽過!”?

何書光:“他是不是瘋了?!”?

不辣:“廢話!”?

然後我們聽見巨大的一聲,讓我們覺得骨骼都快要散了架。如果不是我們每個人都像是卡在汽油桶裡邊,一定要有人被衝飛了。?

一個遙遠地叫聲——鬼知道是誰的——從我們的尾巴上傳來:“洞口!洞口塌了!”?

還是鬼知道是誰的聲音,反正不被悶變調也被嚇變調了:“活埋了!他們把我們活埋了!”?

我又一次尖叫起來:“他乾的!他沒有一句真話!”?

離我近的人忽然寂靜下來,因爲我這樣地尖叫聲已經有過一次了——往下便是全盤地崩潰。?

張立憲:“你……不要又來一次。”?

我:“我沒事!我好得很!”?

我感覺到張立憲在往後退縮,因爲我這樣歇斯底里的報平安即是崩潰的先兆。而每一個人都在聽我的動靜和外邊的動靜,我又一次面臨着黑暗和死寂。?

我:“說話呀!說話!出點聲!”?

張立憲已經緊張得磕巴了:“說、說什麼?”他開始向迷龍求援:“東北佬,說話!”?

迷龍:“說啥玩意嘛?”?

張立憲:“……什麼都行!”?

來不及了,我又一次地尖叫,然後撲在張立憲的身上。?

然後,我們面臨了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混亂,尖叫、咆哮和撕咬。?

又一回東倒西歪躺趴靠坐在我們老鼠洞一樣的地獄之外。特務營正把最後的幾個——也就是我和張立憲幾個從甬道里拖出來,歸入外邊躺倒一片的整堆人。按死啦死啦見鬼的要求,我們交換了衣服,我們都很髒、很破、穿着最不合體的衣服還要穿錯了袖子套錯了褲腿,我們交臂疊股地躺做了一堆,所有人都是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德行。?

死啦死啦和虞嘯卿在遠處,第一百次地在研究他們的地圖和第一千次地做他們的推演,他們幾乎就沒瞅過這邊。?

他擅長製造恐慌、筋疲力盡和歇斯底里,引爆炸藥,改道洞口。在我們屁股後扔進整麻袋的老鼠,再扔進追老鼠的蛇。讓我們在真正的與世隔絕中互相射擊、吃住和拉撒,最後他也許會真的活埋了我們。?

很久以後我們中才能有第一個人歪歪斜斜地站起來,無人攙扶,他夢遊一般地走開。?

我躺在地上,盡力地呼吸,長久地浸泡在黑暗中讓我像害怕黑暗和封閉一樣害怕陽光。我用手遮着眼睛,指縫裡透過來地光暈都讓我暈眩。?

歇斯底里的白天緊接着筋疲力盡的晚上,炮灰團和精銳們的衣服仍然互換着,我們同時燃着汽油爐和篝火,因爲那樣的體力消耗後哪一項都不夠讓我們夠熱量。我們吃着虞師提供的最好伙食,但全無飢餓感,因爲我們一聲不吭,還要忍受耳裂和牙酸。?

死啦死啦正在一架汽油燈下用各種工具——最主要的是一把鋸子——撕裂我們的耳膜,我們的魂都快被他從耳朵孔裡扯出來了。?

虞嘯卿遠遠地在帳篷前瞪着一張地圖入定,看上去那傢伙定力驚人。只偶爾不引人注意地掏掏他的耳朵眼。?

不辣掏着金屬飯盒裡的食物發狠:“……活回去啦。以前他每天搞這套叫我們起牀。”?

蛇屁股簡直痛心疾首:“比那狠多了。狠多了。”?

張立憲:“你們能讓他換個地方嗎?”?

他把臉轉到火光下,頗讓我們愣了一下,作爲一個整天來最靠近我的人,他是當之無愧的受害者,曾經俊朗的臉上無處不是淤青和抓痕。迷龍因此而“撲哧”了出來。他瞧着我而我裝沒看見——對張立憲我並不內疚,一點也不內疚。?

迷龍:“煩啦?”?

我搖了搖頭,而答非所問:“我就快不怕黑了,他比黑還黑。”?

“換個地方!”虞嘯卿叫道。?

噪音大到死啦死啦自己都聽不見,他還在那裡吱吱啦啦。我們回頭,瞧着虞嘯卿終於忍無可忍。抄起個什麼就飛了過去。死啦死啦噯呀了一聲。拿着他那堆零碎走開。狗肉顛顛地跟着。?

何書光因此而哼哼了一聲,頗有些看我的師座這種意思。張立憲搖了搖頭。到底是曾爲一營之長的人,知道即使神離至少也該做個貌合。?

我在咀嚼中瞟着死啦死啦拿着汽油燈沒入林間的背影。我也許恨他,但並不喜歡看他現在這樣的落寞。?

就着林子裡那點汽油燈的光線,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噪音還在繼續,我終於看清了他在做的活計:一枝雙筒霰彈槍,已經被他鋸掉了槍托,正在鋸短槍管,他正在一次一次地把它鋸到幾乎比一枝手槍長不了多少的尺度。?

我:“那是全民協助的。他以爲能在這裡打獵,可發現只要大過老鼠的獵物都被我們祭五臟了。”?

死啦死啦並沒停下手上的活計:“難說。狗肉跟我說它們去個沒人煩的地了。”?

我:“你怎麼拿得到的?全民協助不大方。”?

死啦死啦:“那是因爲你太小氣。”?

我不想和他進行這種對話,但那枝槍看起來實在太讓人提心吊膽了:“這是你打算在老鼠洞裡用的?”?

他只瞧了我一眼,他的工序快完成了。?

我:“短到你只好頂到人鼻子下開槍。五米?十米?”?

他把兩隻手扇面地往外伸了一下,像在擁抱陽光,儘管現在只有星星和月亮:“但是,嘭一一整片。”? www ▪ttκΛ n ▪c○

我:“你瘋什麼?”?

他掏出口袋裡地霰彈,慢慢悠悠地開始裝填。?

我:“會炸的。最好就炸了你,我們過回以前一樣。”?

他的回答是扣扳機,我往樹後躲的時候似足個沒膽鬼,但是那槍怕是被他改得有點問題了,沒任何動靜。?

死啦死啦:“我沒你那種。不敢過回以前那樣。”?

然後他皺着眉,卸出來子彈開始又一輪基本屬於胡來的修理。?

我:“我們要瘋到什麼時候?”?

死啦死啦:“我們失魂落魄,因爲從不敢拿靈魂冒險。有點光棍勁,老天爺給我們預備了什麼,別唧咕這不合我意,你說,那就來……”?

我從我的藏身處出來了,我沒好氣地打斷他:“別蠱惑人心,沒這套他們也瘋了一早瘋了。是,你沒瘋,你高興了,你發夢都想要的總算來了,晚兩年,可你現在拿到的不是一個炮灰團,是整個聽你胡說八道的虞師。你跟虞嘯卿總算成朋友了,你知道有多熱乎嗎?我瞧他手下快妒忌爆了,因爲你們就像火柴頭擦上了磷面,騰的一下就着起來了。”?

死啦死啦就笑得有些難堪:“怎麼叫你說得像姦夫碰上了淫?婦似的?”?

我:“我知道在禪達方圓可能跟你成朋友的就他一個,對他也就你一個,這沒辦法。可你忙活跟人相見恨晚的時候能不能也想想?比你第一知己虞師座更大的官兒,至今沒對這事表示過贊成。”?

死啦死啦:“……他們沒反對。”?

我:“麥師傅跟我說,談判桌上的戰還在打,到底輪不輪得上滇緬這塊地出頭露臉還是懸案,所以不贊成不反對——我猜師座大人在上邊掏淨了心窩子,最多也拿到句不錯,你們先試試看。”?

死啦死啦咣咣地修理他的槍:“……嗯哪。”?

我:“嗯哪?——我視死如歸的團座大人,我們像叫花子的綢棉襖一樣,已經進過當鋪很多次啦!”?

死啦死啦:“師座向我保證……”?

我:“你也向我們保證過,可我現在都不好意思再說你是個騙子。”?

死啦死啦再一次往他的槍裡裝填子彈:“我這寶貝團準是這場戰爭中最糟糕的,虞嘯卿的人哪怕八百個想法,他打個噴嚏就成了一種。我呢?”他嘻皮笑臉起來:“知道爲啥讓你做我的副官嗎?因爲你最是什麼也不信的,擺不平大混蛋,就不要說擺平別的混蛋。”?

我:“你又在晃着說話了。我們在說我們這回會被怎麼賣掉。”?

我們聽見一個腳步聲,在這崎嶇的山地也走得像在平道上踏着正步一樣。死啦死啦扮了個鬼臉,我吁了口長氣。?

我:“恐怕他自己都不信這小會不見他就會找過來。兩位大人好得如膠似漆,我們這些小的們也就該遭秧了。”?

來的人幾乎不用看,虞嘯卿是也。找我們也容易得很,不過是在黑林子裡找個亮着的汽油燈光。虞嘯卿在曲裡拐變的林子裡走着一條他自訂的直路過來,一臉的嚴峻和天降大任——我住了嘴也縮了脖子,反正他看見我跟沒見一樣。?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第一百十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72章 本書轉截於第五十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83章 值得關注的手機小說站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九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四十一章 第一百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六十五章 第十八章 第一百章 第九十四章 第一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一百零一章 第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八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章 第十五章 第一百十四章 第六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三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三十一章 第83章 值得關注的手機小說站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六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六十一章 第十八章 第五十二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章 第六十二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六十四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八十六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六章 第四十八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72章 本書轉截於第八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83章 值得關注的手機小說站第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六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第一百十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72章 本書轉截於第五十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83章 值得關注的手機小說站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九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四十一章 第一百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六十五章 第十八章 第一百章 第九十四章 第一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一百零一章 第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八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章 第十五章 第一百十四章 第六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三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三十一章 第83章 值得關注的手機小說站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六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六十一章 第十八章 第五十二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章 第六十二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六十四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八十六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六章 第四十八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72章 本書轉截於第八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83章 值得關注的手機小說站第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六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