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嘯卿“和我高山仰止的上峰們一樣?想法不錯你去做着試試?——拿來試的是我手下的命哪!——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唐基“時大局未定風向飄忽。幸甚至哉……”
一發日軍的迫擊炮彈炸中了一條剛泛水的小船水花和船隻的碎片一起在霧中飛舞第三梯隊出現的第一例傷亡便不是小小傷亡。
唐基看一眼虞嘯卿也在看着但唐基仍堅持着幸甚至哉下去“……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虞師還未動只動了部分先頭。”
“未晚?未動?”虞嘯卿瞪着他的救護兵衝向剛炸起的水花和霧氣對那一船上的半數人來說救護已純屬多餘“晚不晚就看對誰說了動不動就看怎麼動了。”
他後來就瞪着屏遮了多半條怒江和整個西岸的霧氣突擊隊和第一梯隊製造的殺戮之聲像是從天穹中傳來在那裡廝殺的不當是人是妖和鬼。
對覺得用壯丁就能補足炮灰團的上峰猶未晚矣對正要過江的虞師是當頭一棒對正在地底和霧氣裡殺戮的我們是滅門一刀。虞嘯卿曾經這麼認爲上峰們現在還這麼認爲炮灰團只是爲滿足一師三團編制的數目字而已。
唐基“虞侄你一師之力撼不動怒江。”
虞嘯卿看着霧氣從他身邊擡下去的死人也沒能讓他側上一目“你們撼動我的信仰。如果我衝到半山就死那是氣短而死。”
唐基“你要搞將在外不受君命那套你就沒有後援。你能撞下南天門也會在日軍的輪番衝擊下消耗殆盡牛師馬師多少個你不堪的傢伙等着漁你之利。虞家一向桀傲桀傲之人失勢便趁宵小你的家族也就什麼都不剩。”
虞嘯卿能看穿霧氣一樣地瞪着江面與南天門日軍的盲射炮火打得有點譜了人們簇集在江畔傷亡在增多一直在增多。後來他轉身對着唐基咆哮。
虞嘯卿“他說一天內虞師必須攻上南天門否則他們必死無疑。我說四小時四小時我在竹內的屍體上擺好虞師的酒桌!他掉頭跟他的渣子兵說四天。做好四天的準備——我很生氣!我說軍人不要搞這種討價還價爾虞我詐!他說——那時候我真想揍他——他笑嘻嘻地說。你本來就姓虞。他早就知道這是個沒數的事情他還是上去啦!”
唐基“龍團長也算是號人物若得生還終成正果。”
虞嘯卿“我明白他啦。死啦死啦我終於明白你了。這回我叫你兄長可不是因爲你就要死啦。”
虞嘯卿很想哭泣。他是那種人若哭了便不打算再藏着他毫不遮掩地用袖子把眼淚擦乾淨。唐基拿出他潔白的手絹對一個正哭的人——一個軟弱的人一總是好辦一些。
唐基“攻擊立止。眼看不惑的人哪能沒個委屈呢?但是虞侄攻擊立止。”
虞嘯卿“我已經站起來了!我坐下去的時候想的是要麼死要麼勝可以倒下不再坐下!”
他狂怒而暴躁地在灘頭走動。偶爾會要殺人一樣地盯着唐基唐基不說多餘地話有人抉擇唐基等待。
虞嘯卿“攻擊……!”
他擡起一隻手他盯着唐基。
唐基看着他慈和地點着鼓勵的頭。
虞嘯卿“攻擊!攻擊!攻擊!”他揮着手在灘頭地水柱和濺射的金屬中咆哮“攻擊!虞家軍!你們都不姓虞可是跟着我這個姓虞的!攻擊!三小時!三小時我們吃下南天門!”
唐基慈和地看着他唐基點着頭唐基悠遊地走開。
我們還在那裡做着我們瘋狂的作業。用噴火器和衝鋒槍掃射每一條坑道。把手榴彈扔進每一個拐角用炸藥塊炸塌岔道。砸爛我們所見的任何通訊器材切斷我們看得見的任何電話線連最原始地通話管都被我們砍斷。
簡直是羣魔亂舞。
死啦死啦亢奮地喊着他根本稱不上口號的戰鬥口號發着根本不算命令的命令“幹光它!燒死它!炸塌它!”
迷龍現在是當之無愧的敢死隊長他衝在最前邊馬克沁的槍身縛在背上他使用着他的輕武器。這傢伙現在怪怪的用輕武器衝殺的時候就紅了眼用重機槍的時候又變得冷得磣人我不知道是不是那過重的份量給壓地。
從一條寬闊的岔道里日軍的嘈雜洶涌而來。
死啦死啦“燒死它!炸塌它!”
我們閃開身子讓我們一直用身體保護的汽油桶何書光出現那傢伙往裡噴了一傢伙我們又把他護住了。一個兵獰笑着把炸藥包扔進了那一甬道的火焰。
那個兵“要炸啦!要炸啦!”
他提醒我們倒是提醒得好可那截岔道就在他腦袋上塌了下來。
死啦死啦“倒黴鬼!”他抹了把臉把一張鬼臉抹得更加滿臉花他向前方地坑道揮舞着他的兩枝短槍“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我們就瘋子一樣地往前涌。
我們在槍焰和爆炸中搏殺自己的命運。我的團長和我們的師長曾把現在的瘋狂演示過無數次演得快把對方真給劈了這一切讓我們迄今還在佔着便宜。南天門現在耳目失聰了南天門現在是個癱瘓的巨獸如果它仍然如臂使指我們早被碾死。
前方的機槍爆響那是坑道里用沙袋匆忙壘的一個工事衝在前排的三個人一頭栽倒迷龍站在他們中間莫名其妙可還站着一發子彈甚至是打中了他縛在背上的馬克沁造就的一發跳彈直接命中他身邊副射手的側顱一可他他媽的就還是完好無損地站着。
那個只好臥姿使用的簡易工事後那個日軍輕機槍組也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死啦死啦扒開迷龍用兩筒霰彈轟擊了那個槍位然後用另一隻手上的毛瑟二十響過去了局。他一腳把那挺衝鋒時使不上的歪把子踢開了拿枝空了的霰彈槍指着迷龍笑。
死啦死啦“沒天理啦!什麼世道?”
他毛瑟槍一揮我們跟着往前涌。迷龍還在那撓頭我從副射手的屍骸上解着攜行架——一挺老水冷機槍很管用虞嘯卿真沒說錯。
我“我要離你遠遠的!妖怪!”
迷龍終於給自己找到了解釋“我老婆準在家燒香呢這娘們。”
死啦死啦又在前邊鬼叫“炸他娘!”
張立憲衝上去了撲在地上這回死啦死啦幫他裝的彈前方一羣日軍抓狂般地試圖用沙袋和能找到的一切封上坑道他們幹得頗有眉目也頗見聲色。投入得忘了我們的存在。
張立憲連轟了兩發火箭彈。
然後死啦死啦指着那片硝煙硝煙之後的坑道呈明顯的上升趨勢。
死啦死啦“南天門。”
虞嘯卿在灘塗的礫石中、淺水裡和霧氣中走動着年青的精銳們簇擁在他身邊——但只有他們簇擁在他身邊。虞嘯卿像在對着霧氣叫喊。
虞嘯卿“進攻啊!進攻!今天不是吃齋唸佛的日子!……都怎麼啦?!”他怒氣沖天地對着灘塗和霧氣叫喊“你們怎麼回事?!”
虞師呆呆地站在灘頭和水裡溶入霧氣的同時也像飄忽的霧氣不可謂不勇敢零星的炮彈就在他們一無遮掩時給他們製造傷亡不可謂不內疚。內疚得只好站在那裡發呆。
於是虞嘯卿拔出了槍開始在他鞭策的人羣頭上揮舞“進攻!進攻!二十分鐘前我們就該進攻!”
沉默。一個就差被他拿槍頂了頭的兵終於囁囁嚅嚅“……團長……”
虞嘯卿“團長怎麼啦?”他明白過來就開始咆哮“海正衝這個王八蛋呢?!”
一個小排長搭腔兒“剛纔唐副師座叫走了。”
虞嘯卿“唐……”
他回過頭想尋唐基的晦氣可原本站着唐基的地方現在只餘霧氣。看着空白虞嘯卿的眼神也變得空白——他從來也不是個傻子。
戰爭就像生產線和所有瑣事一樣靠着看庫的、放給養的、寫公文的、拉大車的、灌汽油的運轉。虞嘯卿現在想把自己當炮彈打出去可他那隻管瑣碎的唐叔已經把炮拆成了零碎。
但他是不怕死的不怕死的總有尋死地辦法。他轉過頭來便又揮着槍。
虞嘯卿“海正衝撤職查辦。副團長指揮!各營營營長集合聽令!”
他槍口下的人吞吞吐吐“……都一拔兒叫走了……”
虞嘯卿又愣了一回瞪着他的攻擊部隊。他的部隊一半在水裡一半在岸上看着他其中不乏像他一樣落空的悲憤。
虞嘯卿“你們的同袍正在霧那邊給你們開出一條血路!你們可以不管。你們也從此死了!我有了一師行屍走肉的軍隊!”
而李冰在他旁邊附耳在他的吼叫下根本無法聽見虞嘯卿憤怒地轉回身來。
虞嘯卿“有話大聲說!我還不用騙着弟兄們去打仗!”
李冰“軍部把所有輜重車都調扣了說鄰防區急用……”
虞嘯卿冰冷徹骨地看了李冰一眼沒憤怒了只有打心裡涼了出來。涼得他只想熱。哪怕自己點個火堆也要跳了進去。
虞嘯卿“我要叫你帶個手槍隊見唐基殺無赦——做得來嗎?”
李冰答得也算是不打折扣“副師座的車好像走了好一會了。說是去軍部。”
虞嘯卿“好樣的。我算沒看錯你小張小何總說跟你隔着一層。”他指了指霧氣“小張小何就在那山上。”
他點了點頭在李冰的肩上拍了兩下然後將他猛地推開了。他繼續向他無能爲力地軍隊下無能爲力的命令無能爲力是無法掩飾的挫敗在每一個字裡邊。
虞嘯卿“……我指揮渡江攻擊……各連連長集合聽我命令。”
他戳在江水裡的部下亂了起來在打架。很多人追打一個打得水花飛濺。虞嘯卿走向那裡很多人把一個倒在水裡的傢伙拳腳交加他踩着水越來越冷真是很冷。
虞嘯卿“我們還要怎麼個亂法子?廉恥呢?”
打架的停了那個爲首的年青軍官回了頭並不是失控而是憤怒的——他指着那個被毆倒在水裡的“他破壞渡船。”
虞嘯卿看了眼系浮在水面上的橡皮舟一把刀插在舟上。噝噝地漏着氣。
虞嘯卿“很好。你們連長呢?”
打人的傢伙再一次指着水裡的傢伙“他就是。”
於是虞嘯卿對着水裡的開了一槍安靜了。虞嘯卿覺得自己心裡好象也安靜些了。他瞧着那個揍人的軍官和他同樣年青更加年青的手下總還有想他所想的。
虞嘯卿“現在你是連長——準備渡江。”
年青軍官“不行。我們過去了根本沒有後援。”
虞嘯卿“我馬上就送過去一個營一個團!整個師!”
年青軍官“您不可能就這樣把全軍給送過江。”
虞嘯卿把槍口狠狠戳上了那傢伙的胸口但那也是個不怕死的。
年青軍官“攻擊立止團長走時早把這道命令傳得無人不知了。這樣過去就是送死死了還叫譁變連名字都要除了。這輩子對別人對自個都像發夢一般。”他讓虞嘯卿看他袖口裡的手確切說是有肘無掌的手“我已經很假了一個巴掌拍不響我還有兩米半的腸子留在江那邊。”
虞嘯卿“……是你們他媽的正在譁變!”可他能對這麼個人開槍嗎?他只能濺着水咆哮“那你就由得他毀船啊!鬼叫什麼?!”
那軍官就又一次讓他看自己不存在的手“我總得留條路給它拿回來——可不是今天不是搭上全連。”
虞嘯卿木了一會沖沖地走回岸上一路上推開那些試圖攙扶他的親衛們用力極猛幾個人被推得翻倒在水裡。倒像是打架一樣。
李冰“師座軍部急電!”
虞嘯卿“鈞座還是唐基?!”
李冰明顯地猶豫了一下真話抑或假話?但他還擋不住虞嘯卿剮刀般地眼神他離唐基還差得遠。
李冰“……您的父親。”
虞嘯卿倒笑了起來“還不夠嗎?老子已經像個土匪一樣!拿槍逼着部下去死了!——還要十二道金牌嗎?”
他嘩嘩地登了岸衝向那具馬紮後的灘塗。那裡的一個掩體裡陳設着通訊設備除了拉進去的電話線還有無線電臺。幾個通信兵正在忙碌——那是爲了虞師座需要而挪前了的通訊部。
通信向他敬了個禮線早接好了在等着通信把話筒遞了給他。
虞嘯卿根本沒等那邊發聲用他的家鄉話對話筒裡來了一句“爺老子。你只當莫生我。嘯卿……要翻天了。”
然後他把話筒砸了。拔出他親隨背的刀砍斷了電話線。他走出掩體。看着他用不上的軍隊現在他倒平靜了選擇題他已經做完了。
虞嘯卿“好吧我現在就從名冊中除名了——老子現在就譁變了!”
他瞧着他的親隨們一個個年青從無挫折的臉上寫滿沮喪憤怒和忍無可忍。
虞嘯卿“要麼勢如破竹否則粉身碎骨做人的根本要拿命來換的——至少我們撞上了這麼個年頭。”他振臂高呼“你們願不願意跟我上南天門?”
那幫孩子沒讓他失望至少在這方面從不讓他失望十幾幾十個發出上千人的音量但說到頭他們也只是十幾幾十人。
“願意!”
“做鬼去吧!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