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謝謝你能不能偶爾也讓我覺得不是一個人在扛?”
我(英語)“……最近將有惡戰我們不想無能爲力。
麥克魯漢(英語)“你們習慣無能爲力習慣把最難打的戰交給你們的同僚。”
我(英語)“恰巧錯啦先生最難打的仗都被我們的同僚交給我們。”
麥克魯漢(英語)“這是抱怨你們還習慣抱怨。”
我只好對死啦死啦“我不說啦好嗎?他不進油鹽的。”
死啦死啦“跟他說我們只有幾個月。”
我(英語)“我們等了一輩子可只有幾個月給我們學習……或者叫作進化——現在你要把這也帶走。先生你離家很遠覺得和我們無法交流你煩死了這場戰我們也是可我們想真的很想有能爲力……”
他冷淡地點着頭那比搖頭更讓我絕望。
我“讓他去死好嗎?他幫不了我們也不想幫。他們的飛機坦克航空母艦拿這來管個屁用你叫了一萬聲爺爺最後不還得我們這幫孫子拿牙啃拿命墊嗎?——我陪你去好嗎?上對面找死或者偵察反正活不爽利也死不痛快我習慣啦只是求你——別讓我再求他!”
死啦死啦看着我是也斜回答我的不是他而是麥克魯漢。
麥克魯漢“我念不懂你們的經可這句話說得對我幫不了你們。”
我和死啦死啦一起瞪着他因爲丫說的是中文流暢得很至少比我們中的很多傢伙要來得純正而且他對我們的瞠目結舌也很會意。
麥克魯漢“沒錯。我會說呀我沒說我不會說中國話。是你們自己不用腦子。我是什麼?這位年青先生好像總把事情想複雜在他變爲哈姆萊特之前我把話說清楚我的職務是什麼?”
死啦死啦“……聯絡官。”
麥克魯漢“只會說英語的聯絡官?太逗了。那是我那些以爲只靠空軍就能炸平南天門的同事。我是從上次戰役就和你們一起被追成落水狗的聯絡官。不會說中文?太逗了——年青人好像又想發火。爲什麼不說你懂中文你應該搞得清LETSG0和癩皮狗的區別。搞得清可我有看完整場戲的權利也有權利聽你們不想告訴我的。”
死啦死啦現在樂了像終於找到個可以用戰防炮轟一傢伙的目標一樣。
死啦死啦“都聽到啦。可什麼叫幫不了?”
麥克魯漢“零碎事先不管?好習慣。你們怎麼看眼下要打的這仗?你們閉塞得連電話都沒有你們的上司怎麼告訴你們的?如果他真讓你們這樣破落的軍隊去打那場該死的仗那他的什麼真的被狗吃了。”
死啦死啦“這場仗哪裡該死?”
麥克魯漢“不評價別人?又一個好習慣。好習慣先生。你們參與上次的滇緬之戰了嗎?”
死啦死啦“參與了。”
我只好苦笑“何止參與?”
麥克魯漢“好極啦我也在。那是從來沒有過的勇氣。和從來沒有過的浪費。我是軍人你我都是。至少要由勇氣和決心決定我們的命運。對嗎?可那場仗被談判桌上的誤會和糾結決定。八個腦袋在嚷着聽我的只准聽我的你我只有兩條腿……”
我“和一條命。”
麥克魯漢“被八個自相矛盾的腦袋拽去十六個方向。太可怕啦。我的同事們說麥克魯漢怨天尤人離他遠點。可我還要說該死。我總想着那些在我身邊戰死的中國兵。沒他們我早被日本鬼活剝。沒人對他們哪怕說個好字只有人說因爲他們所以打了敗戰。這不公平老麥官太小隻能說這不公平。我來這看見你們就看見他們。我不想呆在這看你們再來一次。我只想告訴你們和你們營養不良破爛不堪的軍隊躲遠點。別對這一戰抱幻想——會贏可你們會輸。現在此時遙遠的地方腦袋們還在吵吵。聽我的只有我對其他全錯。除了你們決策者都三心二意必需的物資差三少四你們會在南天門上被耗光。一個沒有後續能力的攻勢有什麼價值?你們的師長狂熱又迷人。整個顧問團都說他是年青的凱撒。可我老麥說他太愛戰爭了生命對他只是戰爭的燃料他該去看醫生。”
死啦死啦沒說話。我看了看他然後幾乎是快樂地應和着“他該去看獸醫我們有獸醫。”
麥克魯漢就指戳着我“你這小陰謀家你想揍我來着。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我趕快讓開了“謝謝……我道歉你是個好人。”
我被踢了一腳踢回那個妨礙老麥上車的位置上不用瞧也知道那是誰。
死啦死啦“你會說中國話這太好啦。我總疑心這傢伙把我說的話譯成他想說的話。還有——請留下來我的師長確實該去看醫生他居然放走您這樣的人。”
麥克魯漢“馬屁少拍。你還在期待這場戰爭?當我胡說?”
死啦死啦“我們都很誠實。但我的團總要有起碼的自衛能力。”
麥克魯漢“你不誠實。別騙同行哪怕他是美國佬。你的眼睛很好戰和你的師長一樣進攻的眼睛。可你和他不一樣你的兵對你重要嗎?他們對你很重要的。我看着你的部下和你爭執。你是我見過最愛士兵的軍官。因爲你什麼都沒有。”
死啦死啦“我其實不算他們的軍官。他們看得起我他們是我的弟兄。”
麥克魯漢“你和你的弟兄喜歡做別人桌上的籌碼?剛死就被人忘掉好像沒活過。中了槍喘着氣最後一口很後悔不知道爲了什麼——你發誓?”
我們都看着死啦死啦。他在發着呆然後遲疑地跪了下來我們沒攔他我想即使麥克魯漢也看出他總做出格的事情他就這麼個出格的傢伙。
死啦死啦“這誓發不出來沒人想做別人的籌碼可總得有人犧牲。說我們是軍人也是謬讚不過是我們想掙扎出個人形。我的師長也不是戰爭狂只是焦慮太過那總好過沒心沒肺的醉生夢死。”
他爲之解釋的師座——師座的兵一輛駛向橫瀾山的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連泥帶水地全着落在那個跪着的傢伙身上。車上的兵在怪笑嘲笑這個跪美國人的中國人。
死啦死啦看着眼前捲起的塵埃“一塵不染的事情是沒有的我們都在吸進灰塵可不妨礙我們做好一點。沒人經得起別人的挑剔您的國家也並不是爲純潔和正義來幫助我們可你們來了這你們倆……”
他卡住了一下看着我我在發呆他惡狠狠地“名字?”
我“……阿瑟·麥克魯漢和阿爾傑·柯林斯。”
死啦死啦“可是阿瑟·麥克魯漢和阿爾傑·柯林斯你們來了這是真心想幫我們這就夠了。誰都是渾噩的才玩命地要答案我們打這仗或者不打這仗也是一樣的要個答案。答案不該是死所以我求你們。回去教他們怎麼活沒什麼答案值得付出人命。”
我猶豫了一會然後我也乾巴巴地跪了下來。
麥克魯漢“我不在乎你們中國人說的面子。你們把腰彎得連臉都看不見心裡在叫我們做傻瓜!”
我沒理他我像死啦死啦一樣不理他。
於是麥克魯漢跳上了車拍打着一直在望呆的柯林斯讓他開車。
麥克魯漢“從來沒有一隻耳朵能被嘴巴真正的說服!”
但是他拍打了柯林斯的肩膀讓車轉向塵埃雖然一點不拉地揮灑在我們身上但他們確實是回去祭旗坡的方向無疑。
我站起來的時候死啦死啦還跪在那裡發呆我踢了他一腳。他倒就勢坐下。
我“走啦。你又贏啦。”
可他還坐在那裡我就砰砰地敲着卡車。
死啦死啦“我走回去。我要想想。”
我就又敲着卡車“你走。我們走回去。”
卡車發動了費勁地倒着。我看着死啦死啦。灰頭土臉的一個東西如果憑他現在的樣連蝨子都不會被說服。他搖搖晃晃地在塵埃裡走着如同塵埃。
我“你好像路邊的牛矢馬溺呢……我們居然把命交給你這麼個東西。”
死啦死啦“我很想把我的命交給你那是多省心的事啊——只要你別把它用成牛矢馬溺。”
我咧了咧嘴我不再說話。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得好像上輩子天上掉下個虞嘯卿說着熱血的話揮着美國槍於是我們都瘋了再沒有一個人正常。
我又一次地在收拾防炮洞裡的那些零亂武器、望遠鏡、桌上攤地地圖、紙筆、和我們所能擁有的一點簡單的測繪用具我把它們收拾進兩個包裡我拿起包又放下了包我又一次從望遠鏡裡張望着對面的南天門。
它還是那樣在那裡壓着我們從這裡你很難看出它藏了些什麼。我看着它曾經憤怒、嘲罵、詛咒但現在我看着它的時候只剩下茫然。
不辣問我“你不來?”
我忙放下望遠鏡收拾起那一臉沮喪的表情我回頭看着在門外探頭的不辣。
我“不來。你搞那套無聊死啦。”
不辣“不搞纔要不得嘞。這幾天開鬼門關嘞要搞一下子纔好。”
我“……我不記得他們了。”
不辣留下一個蔑視的表情便消失了。我發了會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吸了吸鼻子然後拎起剛纔收拾的什物離開。
不辣爬着梯子從壕溝上沿探出來頭做賊也似地望了望然後把半碗米放在溝沿上裡邊插着三根燃着的香。然後彎身接來了另一碗然後是又一碗。我們死了那麼多的人沒人知道他要放多少碗。
然後他就蹦下了梯子在壕溝裡招呼“哭啦哭啦。搞好噠。”
他手上拿着皮帶脅迫了一幫新兵。今天陣地上別的老傢伙不在他可以裝大於是新兵們排着隊在壕溝裡乾巴巴地大放哀聲那真是難聽得要死五花八門南腔北調的哭詞混在了一起像是轟炸了一個馬蜂窩。
不辣是最熱鬧的一個。嗚嗚哇哇的除了沒眼淚真他孃的是聲情並茂“要麻要麻你娘扎蛋。不生眼睛往槍口上闖。康丫康丫你冒人相稀裡糊塗往閻王那頭逛。”他一邊還忙活拿皮帶抽濫芋充數的主“我冒沒聽到你做聲!作死?!——哥哥我各頭擺扎碗牛頭馬面你鞭子輕輕放冤死的鬼腦殼投胎投紮好地方……”
我繃着臉從旁邊過實在繃不住就衝着他們罵“鬧完啦把米收啦!整個沒米下鍋!”
不辣“你也來哭兩下子羅!裝你娘扎蛋!”
我就惡狠狠衝他們擠出一個笑臉然後瘸着蹦着下山。
又要打大仗了。不辣這樣的老兵聞得出來就像聽見楊梅就要嘴冒酸水什麼都說不清楚可是莫名其妙的滿心悲涼。
人渣們肩着槍甩着正步在被我們留下的美國佬操練。他們唱着首愚蠢透頂的歌柯林斯玩命地打着拍子這讓他很快樂。
人渣們嚎着“爹媽給我一支槍自打到手沒見光。老子拿到一杆槍每天把它舔光光。”然後他們真的開始嚎叫“W!W!——啊嗚!”
狗肉也被惹得亂叫。這是柯林斯喜歡的部分因爲他可以和所有人一起叫喚。
死啦死啦從那間爲美國人蓋的卻歸了我們的屋裡出來把他收拾的包裹扔在車上他開始狠狠地摁喇叭。那是爲了催我。我鬱郁地揹着拖着那些並不輕的零碎過來那幫傢伙無憂無慮的嚷嚷讓我背上的份量又重了十倍我的蹦着又成了拖着。
他們還在那裡嚎“OEORTWO!WW和啊嗚!鬍子不光光槍膛要光光。頭毛想淨光子彈別擦光!LETSG0!癩皮狗!”
這歌愚蠢透頂來自全體人渣和柯林斯軍械士的滿嘴胡柴。嚎完他們就會開始一些近現代的軍事訓練。但我卻總會想起我們一次次的吶喊和徒勞足足一百年。
死啦死啦把喇叭摁得更響“又想壞主意呢?死瘸子。蹦起來!”
但是斜刺插出個麥克魯漢後者在大聲抗議“你的部下!他們的正步!是德國鬼子玩意!”
死啦死啦連忙爬上了車我把零碎甩進了車後我們一副要溜之乎的模樣但麥克魯漢明言過是不管中國人面子的他一手把住了車子手指頭輕輕敲打總不能把他一車子拖走。
死啦死啦便開始展覽他那一身零碎“美國的英國的德國的日本的中央軍的川軍的滇軍的湘軍的。”他指着我“路上撿的。”
我悻悻地“彼此彼此。”
死啦死啦繼續敲打“禪達的不知道哪的。有什麼辦法?我還想全是中國的呢可那我就快不剩什麼啦。有什麼辦法?”
麥克魯漢“好好我忍受德國玩意。可是你把這全扔給我你去哪裡?”
死啦死啦“去師部。”
麥克魯漢也斜着車上的零碎“師部?”
麥克魯漢“師部?”
我“進城快活。”
死啦死啦“嗯快活快活。”
麥克魯漢“兩位帶的東西夠野營三四天再打一個小狙擊。快活?你們這樣消失掉是第四次。團長先生我從來沒表示過贊同你的所作所爲包括你們現在可能去做的瘋狂行爲。”
死啦死啦涎着臉阿諛“我們都說麥師傅是好人。他幫我們還不逼着我們像他一樣。”
麥克魯漢“不要油嘴滑舌你們的飯菜裡並沒有很多油葷。”
死啦死啦便伸了大拇指讚揚一個美國人說了句很中國的奚落。
麥克魯漢“你笑出了很多皺紋每一條都藏着什麼。我聽說你們古代有一個俊美的將軍在殺場上用面具來掩藏他的格格不入。你像他用胸有成竹來藏你的不自信。我警告過啦你早晚從懸崖上掉下去這裡的雲霧什麼也看不清可半空有把刀等着你咔一切兩半一半希望一半絕望。”
他一邊這樣牢騷滿腹着一邊上了車大屁股往座上一放那意思是不再動窩。
死啦死啦在自己身上找着切口“橫切還是豎切?”
我“剁餃子餡比較好早混一起啦。
三鮮的——你不請麥師傅下車?”
麥師傅抓着車把把屁股放得更牢“麥師傅不下車。中國人喜歡猜謎但美國人不是。麥師傅想去看你們到底做什麼瘋狂事。”
我嚇唬他“你會做噩夢的。”
麥克魯漢“我早已在噩夢之中了。”
死啦死啦便揮着手讓我上車那表示他認同麥克魯漢的同行。我嘀咕着上了車車駛動。我看着車下阿譯正帶着幾個傢伙把槍沒擦乾淨的喪門星拖出來施以懲罰懲罰是剃光頭髮——但掀開喪門星的頭盔時大家有點啞然那傢伙本就是個禿子。
於是阿譯只好爲了新制度拿個推子在喪門星頭上幹劃拉一邊呆呆看我們。
我悻悻地咒罵“那傢伙轉身第一件事就是賣掉我們!”
死啦死啦“那是沒錯。可只要動動手指他就口吐白沫地追着來。”
我“纔怪。”
於是死啦死啦伸出一隻手指對着阿譯招了招。
我“你他媽的——別!”
死啦死啦興高采烈地縮回了指頭“快開快開!纔不要帶他!”
於是我們陡然加快了車速我看着阿譯那傢伙追了一陣被越拉越遠終於徨然地站在原地。我不想去看他在我們的尾塵裡被扔得無影無蹤我轉頭調理我們的槍械我好像看見我自己。
麥克魯漢表情古怪地看着我們美國人念不懂這本經就算他是個中國通。
麥克魯漢“你們在做什麼?”
我“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