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自己還在坦然微笑,告訴自己,說什麼離開就離開,自己會很瀟灑的走,絕不會帶走一片雲彩,但到了今天,自己原來也是會那樣留戀這個權利,看來自己還是普通人一個。
秋紫雲在說着話,她說完這話以後,始終都沒有看一眼華子建,她不忍看,她其實也算了解他,秋紫雲理解華子建對權利的渴望,也知道他有理想,有原則,有抱負,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自己必須忍痛割愛,就像三國裡的諸葛亮殺馬謖一樣,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真有點後悔讓華子建去洋河縣,要是他還在做自己的秘書,或者他在一個其他的部門,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悲劇,自己和他依然是那樣親密和美好。
這樣想想,秋紫雲的眼中有了一點溼潤,她剋制住自己的情感,不等會議宣佈結束,她就站了起來,第一個離開了會議室。
其他人也都有點心情沉重,市政府秘書長張景龍走過華子建身邊的時候,嘆息了一聲,用手拍了拍華子建的肩膀,什麼話都沒說,離開了。
而韋市長卻很有點開心的過來說:“華書記,櫻桃節快閉幕了吧,閒一點我去看看。”
他的心情真好,這個華子建過去還一直是自己的一個擔心,現在可好,秋紫雲自己把他給搬到了,省了自己很多事情,不過呢,要是現在可以收服這個人,是不是就會對秋紫雲形成一種新的威脅和打擊呢,不錯,這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所以本來已經走了幾步的韋市長,有轉過身來對華子建說:“要不你在和秋書記好好談談,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還年輕,看長遠一點,不要爲這事情把自己的前途毀了,那纔可惜。”
華子建現在正痛苦和感傷着,他的頭腦都是木木的,他沒有看出韋市長這話背後的心態,他只還是苦笑一下說:“沒有用處了。”
是啊,如果他清晰一點,他就完全能夠明白對自己一貫冷淡的韋市長爲什麼今天顯得格外的關心自己呢。
同樣,今天還有很多人也是抱着觀望心理的,他們懷着複雜的心情觀望着,他們在等待着市委秋書記的下一步明確行動,就算他們對華子建有那麼一點點的同情,但這都算不了什麼,一個人在這個波濤暗涌的宦海中消沉,對他們來說,司空見慣,一點都不新奇。
這個夜晚,將近9點的時候,華子建回到了洋河縣的縣委辦公室,他已然心力交瘁,帶着一身暗傷。實際上,在秋紫雲說出那些花的時候,他就完全崩潰,徹底的灰心了,他臉上一直保留着那種可怕的冷漠,即使有人看到他,也沒有人敢於和他多說幾句話。
回到了辦公室,就像是回到了一個安全的港灣,華子建開始慢慢的能夠思考一點東西了,他緊張了一天的心和身體也纔開始慢慢放鬆。
他試圖找到一條可以讓自己解脫出來的辦法,但毫無用處,除了同意喬董事長的徵地,似乎其他的方式都不管用,但自己能同意嗎?顯而易見,就算自己明天就被打倒,離開洋河縣這個縣委書記的位置,自己也絕不會去做妥協,既然如此,那麼,自己還有什麼生機呢。
看來已經是別無選擇了,這讓華子建感到極度的沮喪。他曾經以爲通過自己的努力奮鬥,他的人生終於開始體味到了成功,開始享受到了幸福和權利的滋味,他也剛剛開始爲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努力的時候,哪知突然之間,似乎就從天堂跌入地獄,命運真是變幻無常啊!
華子建有茫然了,這個夜晚他一直就這樣想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才睡去。
在華子建還沒有想到什麼辦法的時候,凝重的氣氛在偌大的洋河縣悄然瀰漫開來,人們既有對華子建的支持,也有對他的擔心,很明顯,昨天的市政府會議,以及會議上秋紫雲的表態,洋河縣所有的幹部都知道了。
天色大亮,明媚的春天帶給了華子建一點生機,慢慢的,隨着體力和精神的恢復,華子建身上那種堅韌和不屈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上,有什麼好沮喪和悲痛的呢?
自己不過是爲了完成自己的理想遭受到了一次挫折,這有什麼關係,難道離開政府,離開縣委書記的位置自己就是失敗嗎?不,絕不是這樣的。
那麼自己是不是應該在做點什麼,對,就算很快要離開這裡,自己還是要把該了的事情做完。華子建最先想到的就是土地局的範局長,華子建等不到上班的時間,在秘書小張還沒有到來的時候,他就給範局長去了一個電話:“老範啊,前幾天說的那個事情你辦理的怎麼樣了。”
範局長好像還沒有完全睡醒,他迷迷糊糊的說:“奧,是華書記啊,你是說那20畝地的事情吧,這個正在辦理呢,但只怕段時間還是有點問題,那個張老闆的幾個手續還有點不完善啊,要不在等幾天吧?”
華子建說:“什麼手續不全啊,這樣吧,你縣給辦理,有那些程序不對,過後在逐步落實吧。”
範局長就支支吾吾的說:“華書記,這有的事情不能馬虎啊,將來出點事情會追究我責任的,請書記稍微在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把這事情辦好,怎麼樣?”
華子建沒有說什麼話了,他默默的扣下了電話,不用說,這個範局長也聽到了昨天會議的情況,他不願意配合自己了,因爲誰也不會爲了空洞的道義去支持一個很快就要下臺的人。
做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自知之明,華子建也剛好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不去怪範局長,是的,不用怪別人,換做自己,也同樣會在一個將要倒黴的縣委書記和正在得勢的市委書記之間做出選擇的,而在大部分情況下,自己也是會捨棄那個倒黴蛋。
迎接光明和未來,是每一個人的願望。
很顯然
,今天華子建的電話少了許多,好在秘書小張還沒有變得那麼勢利,他知道華子建一定心情不好,可能不會去飯堂吃飯,所以就幫華子建帶來了早餐,在小張的心裡,他已經麻木於華子建的上上下下,緊緊張張了,在小張的心裡,這個華書記可能天生就不是一個穩如泰山的人,他總能給自己和別人製造出一些緊張空氣來,現在自己是沒有辦法了,只有一條道走到黑,跟這華子建混了,至於結果會是什麼,先不要想,想也是白想,該死的娃兒球朝上,認命吧。
還有很多人都沒有範局長這樣的勢力和市儈,比如郭副縣長,黃副縣長,還有向梅和林副縣長都還是想着華子建的,他們也在今天一早就各自的想着來看望一下華子建,就算是沒有什麼大的作用,但從心理上給華子建一點支持和安慰也是好的。
然而,他們都可笑的使用了一個辦法,都藉口給華子建順便帶了一點早餐過來,於是,在華子建的辦公桌上,豆漿,牛奶,油條,和雞蛋餅就堆了起來。
他們也都互相的尷尬的笑笑,本來每個人的心意都是要裝的平淡一點,隨便一些,不要讓華子建看到他們的同情和憐憫,免得讓華子建更加傷感,但越來越多的早點就有點反常了,讓這濃濃的憂傷瀰漫在了華子建的辦公室。
這個時候,辦公室又一次響起了敲門聲,所遇人都有點緊張的看着門,華子建就自嘲的笑笑說:“不知道又給我帶來了什麼好吃的。”
門開了,組織部長馬德森探頭往裡看了看,這一看他是絕對的大吃一驚,在門外他就很認真的聽了聽,裡面並沒有說話的聲音,但現在看到房間裡卻坐了五,六個人,他一下就不知道該進來還是該退回去。
華子建苦笑一下,說道:“馬部長,你給我帶早點了嗎?”
馬部長很驚訝的走了進來,說:“你怎麼知道我給你帶了早點?”
華子建說:“因爲他們都給我帶的有,所以你不帶那才意外。”
房間裡的人都一起笑了笑,不過這種笑沒有往日的爽朗,反倒很有點寂寞的味道。
華子建請馬部長坐了下來說:“感謝你們在這個時候都還想的到我,不過事情並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悲觀,也許吉人天相,我混過去了,呵呵,但不管怎麼說,能夠在洋河縣認識你們,和你們一起工作,我還是很愉快的,好了,大家該忙什麼忙什麼吧,我也要工作了。”
人們紛紛的站了起來,華子建已經下了逐客令了,他們也實在不知道改用什麼語言來安慰華子建,因爲這種事情,本來也是無法安慰。
就在這個時候,華子建突然說:“馬部長請留一下,我還想和你商量一點事情,其他人感謝了,你們忙去吧。”
馬部長就又坐在了沙發上,他現在也知道自己的命運又一次到了十字路口,下一步自己該怎麼走,現在還不好說,如果華子建被拿下了,冷縣長會不會接替這個位置,或者齊副書記會不會接替,也或者是市裡直接空降一個書記,這三種可能性都是存在的,而自己現在就很彷徨,無法取捨,也不敢隨便的表現出一種明顯的傾向來。
自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到底最後是什麼變化,只有遇到,很難算到。
等大家都走了以後,華子建關上門,也坐到了沙發上說:“馬部長,現在的情勢確實比較麻煩,你有沒有和我在一起拼一下的想法,這個提議我今天就是和你商量,絕不勉強。”
馬部長不解的看着華子建,他不知道華子建所說的拼一下是個什麼概念,就小心翼翼的問:“書記指得是什麼?”
華子建冷冷的說:“也許要不了多久,有可能是一週,也有可能是兩週,我就會離開洋河縣了,在走之前,我還是有個未完成的工作,那就是對洋河機關的幹部作分整頓,現在應該說已經進行了一大部分,剩下的就是中層幹部的調整了,我相信,在調整後,洋河的工作效率和作風會有很大的提高。”
馬部長聽的有點傻了,他絕沒有想到華子建在這個情況下,還敢於做這種大手術,這幹部調整放在平常,都要三思而後行,是個很敏感,很有風險的舉動,華子建已經快走完他的仕途之路了,他怎麼還要多此一舉,馬部長猶豫了片刻說:“華書記,不是我不敢陪你一拼,我是怕這樣做會帶給你很大的麻煩,對於我,到沒什麼關係,大不了將來往你身上一推,呵呵,但我擔心你啊。”
華子建點點頭,這應該就是人們常說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看着自己要完蛋了,馬部長也難得的坦率了一次,說出了他過去只做不說的話,華子建就說:“是啊,我肯定會承受更大的壓力,但正因爲這樣,我纔想站好最後一班崗,給洋河縣掃清一下障礙和垃圾,當然了,你也不用太擔心,真要有了什麼麻煩了,正如你說的那樣,到時候你就往我身上推就可以了,我是蝨多了不咬,帳多了不愁,也不在呼這一點兩點的問題了。”
馬部長嘆口氣說:“我理解華書記的想法,你也是想爲我們換得一片潔淨的天空,但我真的擔心你,他們一定會進行瘋狂的反撲。”
華子建的豪氣就被激發了出來,他爽朗的笑着:“哈哈哈,我現在已經這樣了,難道他們還能給我帶來更大的威脅嗎?再多的麻煩也不過是從這位置上下來,我已經沒什麼好顧慮的了,你說是不是?”
馬部長想想也是,當官的,最大也不過是失去權利,華子建已經是要失去了,他確實沒什麼好怕的了,這樣也好,當洋河縣在他走前,換上一些能幹的幹部,換上一些正直的幹部,也許對自己和其他那些追隨華子建的人來說,反而提升了一些安全指數。
馬部長想到這就說:“行,我聽你的,華書記你
就說怎麼做吧。”
華子建很欣然,他就詳細的對馬部長談起了最近一個階段自己考慮的幹部調整方案,這個方案一點出臺,冷縣長在洋河縣的勢力就會被瓦解和銷蝕一大半,相對而言,過去華子建這面的實力就會的到鞏固,這樣就有力的制約了冷縣長一家獨大的政治格局。
他們談了很長時間,直到招商局的王局長又帶來了一個客戶的時候,華子建才中斷了和馬部長的討論,對他說:“你回去整理一下,今明兩天必須拿出來,你這一出來,我們就上會。”
馬部長點頭離開了華子建的辦公室。
華子建客氣的和王局長以及他帶來的客戶寒暄起來。
這是一個房地產老闆,過去華子建也和他談過幾次,最近他從老家有來到了洋河縣,聽王局長介紹,他這次帶來了不少的錢,華子建就問:“宋老闆,上次我的提議你想好了沒有啊,這次該不會想要轉行投資吧。”
這個姓宋的老闆就裂開了一嘴的大黃牙說:“華書記啊,不瞞你說,其他行業我還真不太懂,我過去就一直搞包工的,對建築很熟悉,所以還是想搞搞房地產。”
華子建也明白,現在國家很多政策的變化,使的一線城市的房地產行業也加大了競爭,對於市裡不是太強的一些中小房地產,他們都開始王二,三線城市來發展了,這市縣的房地產還沒有達到飽和,上升空間和潛力還有很大。
華子建就說:“不錯啊,宋老闆是個明白人,隔行如隔山啊,做自己老本行確實不錯。”
宋老闆也附和着說:“不錯,不錯,我就是這樣想的,還有上次華書記說的那個方案,我也仔細想了很久,感覺還是可行的,所以這次就專門來談談這個問題。”
華子建感覺今天自己還是不錯的,要是能和宋老闆談成這個項目,自己又算是爲洋河縣解決了一個大問題,那麼,就算自己很快的離開了洋河縣,但在以後的歲月裡,每當有人看到自己的這些工作成果,每一個洋河人都一定會懷念自己的,是的,他們一定會懷念自己。
華子建就和宋老闆談到了很多今天的問題,談到了縣上的支持,也談到了這個項目的優勢,最後宋老闆就確定了下來,他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華縣長眼光獨到,高瞻遠矚,你這個方案的確不錯,我今天就可以拍板了,那就這樣做。”
華子建對宋老闆這亂七八糟的奉承話一點都不感到可笑,他顧不得笑了,因爲他真的又在將要離開的時候爲洋河縣做出了一個大的貢獻,這個項目的實施,一定可以讓洋河縣從一個貧下中農變成一個富農的,華子建就說:“好,宋老闆是爽快人,那你就抓緊和王局長把相關的合作細節在商定一下,我們儘快的啓動這個項目,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宋老闆也是千恩萬謝的說了很多牛頭不對馬嘴的客套話。
當一件事情開始明朗和沒有了其他路可走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放下包袱,反而變得輕鬆起來,就像現在的華子建一樣,當秋紫雲對他發出了絞殺令,華子建已經無路可走,沒有了其他任何希望和幻想的時候,踏踏實實的做一點事情,也就成了華子建最後的目標,他也變得坦然和無所牽掛了。
和華子建情況相反的是,今天到冷縣長辦公室去的人就顯得多了一點,當然了,他們不是給冷縣長送早點的,不過一樣的獲得了冷縣長的熱情接待,冷縣長拋開了過去習慣性的冷淡,他給每一個來訪的人都發上一支菸,看着對方感激涕零的樣子,心裡異常的舒服。
華子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這是顯而易見的,秋紫雲在會議上說出的那冰涼的話語時,冷縣長就被一種幸福所包圍,他感謝上蒼,也感謝喬董事長,你們都來的太好,也太及時了。
今天他詼諧幽默着,親切祥和的對每一個前來看望自己的人微笑着,其中很有幾個是冷縣長不待見的人,不過今天冷縣長還是很溫和的請他們坐了一會,因爲一個人的幸福是需要別人來分享的,不管這個是什麼人。
連土地局的範局長也過來了,他今天提着一個包,裡面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進來見人多,就笑着轉到了冷縣長那書櫃的後面,若無其事的把那包放在了一個角落,冷縣長用眼光瞟了他一眼,兩人都微微一笑,冷縣長就不在去管他了。
等這些人陸陸續續的,含蓄的表達了對冷縣長的敬意以後,也都離開了,這時候冷縣長才有時間和範局長說:“老範啊,你一天搞什麼名堂,我們之間還用這套啊。”
範局長嘿嘿一笑說:“我是來提前祝賀的。”
冷縣長臉一平說:“祝賀什麼,亂講。”
範局長就只是笑不說什麼了。
冷縣長嘆口氣,放鬆了一下自己,剛纔他一直在對那些人笑,真是有點肌肉僵硬,本來他不是一個喜歡笑的人,今天也是情非得已,在範局長面前他也就不用裝了,就又說:“你那還好吧。”
範局長當然知道他在問什麼,就忙說:“好着呢,一大早那面那位打電話又催了,我直接就沒客氣,等吧,現在還想怎麼得。”
冷縣長擰了一下眉頭說:“還是不要大意,越是最後,越要穩住。”
範局長會意的笑笑說:“我知道,放心好了,只要熬過這段時間,下一步,洋河就是你說了算。”
冷縣長搖一下頭說:“讓你不要亂說,你又開始亂放炮了,下一步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呢,只怕我未必會動,搞不好又是空降一個。”
範局長就不以爲意的說:“空降又怎麼了,就算那面再來一個,但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初來咋到的,沒個3。2年能玩得轉洋河這一潭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