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建搖下頭:“及時行樂?”
“及時行樂有什麼不好?難道要等到行不了樂的時候來後悔?”
“難道這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人生哲學?”
“有什麼不對嗎?你不贊成?”江可蕊瞪着華子建問。
華子建看看江可蕊的臉色,立馬改口:“不,我贊成。”
“這就對了,說明你還沒有老嘛。”江可蕊笑着調侃的說。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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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但是,但是,人生該做的事,還是要去努力地做,否則,快樂的基礎又從何而來?這道理我早就懂啦!”江可蕊衝華子建調皮地眨眨眼睛。
其實華子建也是知道的,江可蕊不過是隨口發發感慨而已。
這時一縷琴音,如行雲流水一般飄了過來,江可蕊側耳聆聽,說:“這是誰彈得曲子?不像是音響裡放出來的。”
華子建轉過身,循聲望去,只見竹林掩映出依稀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人影,華子建指了指人影處,對江可蕊說:“你看,彈琴的人在那兒。”
“那我們快過去看看啊。”江可蕊拽着華子建的手往那邊走去。
轉過一叢翠竹几樹松柏,只見一片如茵的綠草坪上一位女尼正在捻指彈奏古琴,旁邊的紅木桌上還放着幾隻瓷杯一壺香茗。
江可蕊說:“她是誰啊?”
華子建說:“她就是這蓮花庵裡的妙風師傅。”
江可蕊有點驚訝:“她好像還很年輕哎,怎麼出家當了尼姑了啊?”
“她今年還不滿三十歲。”
“她長得很漂亮哦。”江可蕊在讚歎着。
這時,妙風師傅終於一曲彈完,也擡頭看見了華子建他們,華子建注意到,當她看到自己身旁的江可蕊時,那目光和表情,都似見到天人一般,先是驚奇驚異,後又變爲感嘆,再而浮現出許多親切與柔愛,就如同是姐姐對妹妹的那一份溫柔。
她站起身,看着江可蕊,目光如一泓清水,江可蕊也看着她,兩眼水汪汪亮晶晶的,裡面蘊含的更多的是好奇。而且,令華子建驚訝的是,江可蕊在妙風師傅的目光中,竟然輕輕地放開了自己的手,緩緩地向她走去,猶似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吸引。
華子建立在原處,靜靜地看着她倆,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個妙風真的很不簡單啊,不僅能吸引住男人,連女人都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
“師傅你彈得一手好琴。”江可蕊說。
妙風微微一笑,以手示意讓江可蕊坐,然後說:“你就是江局長?”
江可蕊說:“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噢,一定是那個人告訴你的吧?”
華子建走過去:“這麼一會兒,我就成了‘那個人’啦?”
妙風給他們幾人倒上兩杯茶,她微笑着說:“我們雖然是住在山上,但也還沒有到不問世事的地步,江局長早在新屏市聞名遐邇了。今天一見,果真生的天人一般。”
江可蕊微微一笑,對這樣的誇讚並不排斥,倒像是很受用的樣子,說:“其實師傅你也長得很漂亮。”
“阿彌陀佛,佛門中人,漂亮與否早就沒有意義的。”
江可蕊說:“也不是啊,你長得這麼好看,我都捨不得離開了。”
妙風一笑說:“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其實都是一種偶然,彼此過分的親近,最終的結果,都只能是苦痛,要麼因爲不和而帶來苦痛,要麼因爲不能在一起而受離別之苦,所以江局長還是不要經常來的好。”
江可蕊想了好一會,點點頭:“我好像有些懂了,可是,人的感情,有時是不受理智支配的。”
妙風說:“感情和理智,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上的兩種事物。”
她端起茶來,“好了,不深究這個話題了,任何話題深究起來,最後都不免是一種虛妄,喝茶吧,華市長,看看我最近配的這種茶味道怎麼樣?”
華子建端起茶杯:“好,喝茶。”他微微的抿了一口。
妙風擅長自己用各種原料調配出各種口味的茶來,既可享受這個大自然給他們帶來的美好的味覺享受,又可獲得某種對身體的保健作用,可謂一舉兩得,不過在這個時候,華子建又不得不想起那次在這個山洞裡,自己差點讓妙風迷倒的情景,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世,同時,華子建心中對妙風也是很感通同情,本來這是一個一心向佛的女子,卻在這繁花似錦的世界裡,不得不做出很多違心的事情來,這真的是一種悲哀。
華子建喝一口茶,茶在口中,先是微苦,繼而是一種清涼的甜愈漸瀰漫開來;先是一種帶點兒藥味的香,繼而是一種淡淡的花香飄漾開來,華子建點頭:“嗯,不錯,這味道使我想起了上次我在你這裡品嚐的那壺茶,與此截然不同,那是一種大苦然後大甜,大藥而後大香。”
妙風瑩然一笑:“你不覺得,人生,有時又何嘗不是如此?大喜而大悲,大苦而大甜。”
說這話的時候,妙風也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回首一看,真是百感交集,好在自己最後遇到了一個好市長,不然真的不知道最後自己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成佛那是肯定不成,成妖倒是很有可能。
華子建端着茶杯,問:“那麼,今天這茶呢?”
“平淡中有着淡淡的美好,這何嘗不是另一種人生?”妙風伸出一根蔥蔥玉指,在琴上撥出了一個音符,咚的一聲,猶如水滴清潭。
江可蕊一直沒說話,華子建覺得她在見到妙風之後,忽然有了一種少有的嫺靜,華子建說:“可蕊。”
“嗯?”她彷彿才從另一個世界回過神來。
“在想什麼呢?”華子建問。
“我在想,”江可蕊幽幽地說,“每個人都在追求快樂,可是,快樂究竟在何處呢?”
華子建不知
她的小腦袋瓜裡此刻竟在思考這麼深刻的問題,一時無以回答。
說老實話,華子建一直認爲,人生的快樂與不快樂,是相對的,就看你用什麼樣的心態去對待和感受,華子建看向妙風,她總有更精妙的答案。
妙風看看華子建,眼睛裡仍如一泓清水,她微呷了一口茶,輕輕說道:“人生的本質其實都是勞苦的,如果不去自己尋找一點快樂,那麼人生也就根本無快樂可言,因爲沒有人能給你快樂,快樂從來就不是別人給的,如果把快樂寄託在別人的身上,到最後收穫的都是失望或痛苦,但是,這種尋找,又不可太過火,否則,就像上一次的那種茶,大甜而後大苦,大喜而後大悲。”
“那麼,”江可蕊問道,“幸福呢?”
妙風微微一笑,反問她:“你以爲呢?”
“我?我覺得,幸福就是一種滿足感吧。”江可蕊說。
“好,就從這個角度來說吧,有的人比較容易滿足,有的人卻總是覺得難以滿足,所以,每個人的幸福感標準又是參差不同的。”
“哦?”江可蕊似乎有些不解。
妙風繼續說道:“幸福,來自於有一顆感恩的心。女人比男人更不容易得到幸福,世間的女子總是多愁善感的居多,爲什麼?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爲女人比男人更貪心,比如一個男人,白天忙碌着賺點錢,晚上回來喝頓酒,酒足飯飽,然後一覺睡到大天亮,他可能就會感覺幸福了,但是女人,有了房子車子票子。卻還想要感情,還想要愛,還想要浪漫。女人總是追求的更多,還美其名曰‘追求完美’,其實,就是更貪心,這世間從來就沒什麼完美,強求的結果,只能是成爲一個又一個怨婦。來我們這裡上香的很多女人,每個人幾乎都有着這樣那樣的故事,而那些故事,又似乎總是幽怨的。”
妙風這番話,雖然說得慢條斯理輕聲慢語,但是,卻又似字字千鈞,砸在聽者的心上。江可蕊和華子建,都一時無語,只好都端起茶杯來喝茶。
華子建從妙風沉靜如水的雙眸裡看到了一種常人少有的情境,那情境,使華子建的心靈在剎那間獲得了某種似可依託的感覺,華子建感到她的語言,字字珠璣,妙語橫生,從她這裡,華子建可以獲得在別人那裡難以獲得的某些感悟甚至心靈上的享受。
此刻,妙風見華子建和江可蕊都不說話,笑了笑,說:“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有些話題,說多了反而無益,還是聽聽琴吧,如何?”
江可蕊點點頭:“大師傅說的女人比男人更貪心,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起這樣的觀點,不過,仔細想來,確也是如此,女人既貪求物質也貪求精神,只不過,物質也許易得,而精神上的幸福卻就不那麼容易得到了,女人的大多幽怨,恐怕也多半在於此吧。好了,不說這些了,聽師傅彈琴吧,師傅準備彈什麼曲子?”
妙風微笑道:“你想聽什麼曲子?”
“我不知道,”江可蕊說。
妙風指走琴盤,滑出幾個泉水般的音符來,她說:“好,今天就彈奏我最近新學的一支曲子,名字就叫《水中蓮》。”
妙風給各人的杯子又添上茶,然後,淡然坐定,低眉觀琴,雙手撫弄琴絃,一曲清雅美絕的《水中蓮》在他們的身前身後飄漾開來,恍惚之間,好似那水中的蓮花,隨風微微顫抖,似不勝嬌羞,又似悽悽傷感,水波漣漣,夕輝爛漫,一個美麗的女子在岸邊款款流連。
妙風閉上了雙眼在彈,竟然有兩行清淚慢慢順着她美麗的臉頰徐徐滑落。
一曲終了,妙風含淚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去臉頰上的淚痕。妙風打開旁邊的一隻木盒,從裡面拿出了一串佛珠來,所不同的是,這串佛珠,竟是用玉珠做成,那些玉珠個個直徑大概都在一釐米左右,每顆玉珠之上,竟然都鐫刻着一朵蓮花,甚是好看且獨特娟麗。
江可蕊一見之下,自然歡喜的不行,當下就伸過粉頸,讓妙風給她戴在了脖子上了,她還一邊以手捻那玉珠一邊口中唸叨:“阿彌陀佛”那神情舉止,竟真有幾分出家人的樣子了。
但華子建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因爲他忽然想到她剛來時在門口說的那句話“阿彌陀佛”就是“我沒頭髮”,呵呵,不過,自己可不要她像妙風這樣,她那麼好的頭髮,如果剃了,多可惜啊。
江可蕊說:“你笑什麼啊?”
華子建趕緊說:“沒什麼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的樣子更可愛了嘛。”
江可蕊說:“這還差不多,你要是敢笑話我,哼哼哼!”她銀牙輕咬紅脣,裝作很兇狠的模樣,倒把妙風和劉主任也逗笑了。
華子建這個時候才說:“妙風師傅,我想在你這山上小住兩天,不知道行不行?”
妙風莞爾一笑說:“這有什麼不行的,這裡專門留得有客人住宿的房間,一會我安排一下,你就在這裡休息兩天。”
華子建也客氣的說:“好,謝謝。”
江可蕊對妙風說:“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還有,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彈琴啊?”
妙風微笑着看着她,輕聲說:“可以啊,等你下次來的時候,我教你。”
江可蕊道:“好,那我先走了,謝謝師傅今天的款待。”
妙風道:“一壺清茶,何談款待?”
江可蕊說:“我是個貪心的女人,大師今天的款待,是精神上的嘛。”
妙風忍不住一笑:“嗯,沒錯。”
辭別了妙風,華子建他們三人就到了庵裡,早有聚春庵的老媽子接上他們,看看時間也該吃午飯了,就在庵裡簡單的弄了幾樣小菜,華子建,江可蕊和劉主任倒是也吃的挺香的,雖然都是素菜,但這裡的做法和家裡自然是不一樣。
後來華子建就留了下來,劉主任陪着江可蕊下山去了,說好了後天一早再來接華
子建。
華子建在山上就悠閒的待了兩天,每天看看紅葉,聽聽風響,觀日出,送晚霞,讓自己整個心靈得到了一次真正的淨化和休整,這兩天給了他精神上的寧靜,也使他產生思古之悠情,這裡濃濃的香灰味帶給他了更多的思考,他也好好的相愛那個了想自己和鳳夢涵的事情,但不管怎麼想,華子建都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到最後,華子建也沒有想清楚以後自己該如何面對鳳夢涵,他還想多思考一下,可惜的是,這樣的好景不長,兩天時間匆匆而過,華子建還要進入到紅塵中去,爲很多糟心的事情奔忙。
八點不到,華子建已經坐在了政府辦公室,跟往常不一樣,各個科室人都到得很早,他轉念一想,應該是大家都知道自己今天來上班吧,都不願意在自己眼裡有個懶散的印象,華子建微微搖了搖頭,到新屏市也兩年了,對哪個不是知根知底,何苦做表面工夫。
華子建便叫秘書小趙把幾位副市長招呼過來,準備開個短會,把目前急於處理的事情佈置一下。
副市長們一來,都嘰嘰喳喳的問候了一會華子建,問他身體怎麼樣,問他這兩天躲什麼地方去了,華子建就哈哈的應付着,拿出盒大中華忙着散煙。
一時間辦公室煙霧繚繞,茹靜嗆得開玩笑地說:“我怕你們了,我自己不抽菸,卻吸你們的二手菸,每人補助我五十元健康損失費。”
大夥一陣鬨笑,華子建連忙切入正題:“今天請大家來,就是想請大家在加一把力氣,這看看就到年底了,最近事情也多,好在由於大家的共同努力,政府的工作一直開展得有條不紊,今後還要依靠在坐的各位大力協助把當前的好局面維持下去。”
華子建面對這些副市長的時候,一般還是比較低調的,這與他的年齡和資力有關,在坐的副市長們都是在新屏市幹了多年的地頭蛇,年齡比他大,資力比他深,凡事只有低調處理,並且處理得當,他們纔會心服口服。
當然,這些人誰也不敢把華子建的低調等成軟弱,因爲對華子建,他們早就領教的太多了。
華子建抿了下嘴脣,王稼祥不失時機地給他到了杯水遞到他手上,華子建繼續說:“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年底了,我們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財稅工作上。大家有不同意見沒有?”
華子建用詢問的眼神一個一個看過去,他們點頭同意。
華子建整理了下思緒接着說:“各位都比我清楚,稅收上不去,財政就沒錢!幹部職工的工資難得足額發放到位,而且我說的足額工資僅僅是工資表上那可憐的職務工資和級別工資,並沒包括政策規定應該領取的其他工資補貼和生活費,至於什麼出勤費誤餐費就更不提了。現在工作的重心就在稅收上了。這多少也關係到我們自身利益吧?就請分管各線的負責自己那攤子的上繳情況。”
這也是政府工作的一貫規律,到了年底這幾個月,各項費用都緊張,上面劃撥的辦公費和返還的各項稅款也一時到不了位,地方財政就難熬了。
衆人七嘴八舌議了一通就散會了,華子建的辦公室剛清靜下來,小趙還在收拾菸灰缸茶杯什麼的,門也沒關,就見那個開俱樂部的張老闆走了進來。
這小子顯示咋咋呼呼的說了很多對華子建前幾天失蹤的擔心話,最後才把話題扯到了正事上:“華市長啊,我和那家談了很長時間,現在談不下去了,要不你幫我重新介紹一個企業吧?”
華子建前幾天在家裡也聽開發區的劉主任說過這件事情的,這幾天也是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從華子建的內心裡,他也是很想一舉拿下這個企業,爲開發區的整頓掃清障礙,不過現在看來開哦,這個想法是無法實現了。
華子建說:“你們商談的差距很大嗎?”
張老闆嘆口氣說:“唉,現在看來就不是差距的問題,這個長價格已經漲了兩次了,看看談的差不多了,他們就反悔了,我看他們根本就是沒有誠意。”
這和華子建心中還分析的幾乎是一樣的,看來這個廠是和新屏市耗上了。華子建皺起了眉頭,問:“那你對這個長感覺怎麼樣?我是說經營這一塊。”
“不瞞你說,要講到經營,我還是看好這個廠的,我另外兩個合夥人過去也是浙江做食品起家的,他們都感覺北江市做這行的不多,發展前景還是不錯,問題是談不下來啊。”
華子建點點頭說:“這樣吧,我一時也沒有什麼好一點的辦法,你先停幾天,我和他們聯繫一下在說。”
“好好,有市長你出馬,肯定能有效果。”
華子建苦笑了一下說:“這也未必啊,只能試試了。”
送走了張老闆,華子建又思考了好一會,他就你拿起了電話,先給開發區的劉主任掛過去,問了對方在省城老闆的手機號碼,最後華子建就給這個老闆掛了一個電話。
讓華子建生氣的是,這個老闆不僅不配合,而且態度還很刁蠻,他是吃透了法律,也知道現在的新屏市政府急切想要整頓和啓動開發區,但像自己這樣的情況,想要解決,新屏市一時也沒有什麼好措施對付自己,所以他就想在熬一熬,發個大財,漫天要價。
華子建壓住怒氣,說:“你這樣讓我們感到是故意在爲難啊,希望你不要讓政府難辦。”
這老闆在電話中就說:“華市長,請你理解,我就是想多要點錢,前幾天我還和蘇副省長談過這個問題的,他也勸我配合政府,所以我纔沒有要更高的價格。”
華子建心中冷笑一聲,知道你上面有人,但也不用如此明顯的顯擺出來吧:“我的意思是你在考慮一下,你現在那個價錢太高,高的離譜,肯定是誰家都無法收購,這一點你應該知道。”
“反正達不到我的預期就先放放吧,這已經放了幾年了,也不在乎多放幾年啊?”他口氣中還有很多調侃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