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下來對莊峰說些安慰的話,華子建本來和莊峰就沒有太多的閒話可說,所以兩人在談話中經常的卡殼,只有副市長茹靜能說幾句得體的場面話,她說一句,大家跟着咐和一句。
茹靜說:“這種病還是可以治好的,慢慢來,看老人家的精神狀態還是蠻好的,一定能早日恢復健康。”
副市長鬱玉軒也說:“老人家的氣色還不錯,並不象得了重病的人呢!”
大家也咐和說些氣色還不錯之類的話,莊峰這時也把領導的身份放到一邊,招呼部屬們喝茶吃水果,特意對路秘書長說:“路翔,你把水果洗洗切好給大家吃一些。”
路秘書長就把水果切好送到各人面前叫大家吃。這下,路秘書長的角色似乎轉變了,從和大家一樣的機關幹部,變成了莊峰的親屬之類的人。華子建想,路秘書長天生是個適應在官場上混的人,這種人不當官還真是浪費了人才。
臨告別時,華子建說:“莊市長,你看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大家做的嘛?”
路秘書長搶着說:“市長家的人少,這段時間大家把手頭上的事放一放,照管老人家的事,辦公室已統一安排好了,大家還是按值班表輪流來值班幫忙吧!”
華子建卻對路秘書長的提議不以爲然,只是這種情況下也不太好說什麼,一行人在回來的路上,華子建忍不住對走在身邊的鬱玉軒說:“派幾個人去病房幫幫忙那是應該的,需要幫忙的時候,大家是應該去,但我覺得路秘書長沒必要搞個輪流排班,作爲一項工作來佈置。既然是莊市長的家事,自然由辦公室的同志商量着互相幫助。誰要有空誰多去幾回也無妨,幹嗎要作爲一項工作來安排?這樣一來,大家去輪班照顧病人的話,就算不上人情了,有點兒變味,沒有了同事之間的友愛之情。因爲這已變成一項單位值班工作了。”
副市長鬱玉軒捏了捏華子建的手,向他示意不要讓人聽到,但走在華子建前後的人都沒有吱聲,好象沒有聽到華子建說的話。
令人奇怪的是,直到第二天上午,再也未聽到路秘書長提安排人值班的事。下午的學習會上,路秘書長表情嚴肅出人意外地在會上傳達莊峰的指示,事情居然還是有關莊峰的家事。
他說莊市長傳話:“感謝同事們對自己老母的關心和看望。自己的家事都已安排妥當,不勞大家費心。機關幹部要以工作爲重,自己的家事不要單位人員插手,更不能安排幹部值班,大家的心意都領了,還是要把精力放到工作上。”
鬱副市長對華子建眨眨眼,意思是有人向莊峰打了小報告,莊峰才斷然作了決定,因爲華子建的態度可能惹得莊峰不高興了,這纔有了下午的專門指示。
散會之後,副市長鬱玉軒說:“華市長呀,你被人進了讒言了。”
華子建回答道:“我只不過說出了我的想法。照顧病人這件事本來也是好事和善事,但一旦摻雜了人爲的因素或別的功利性雜質,事情就變味了,莊市長要是瞭解了我的看法,應該不會怪罪我的。”
鬱玉軒說:“你這人真天真,他哪有功夫聽你的解釋?你和他如果到了那種隨意交流的關係程度,外人哪進得了饞言?”
華子建想想也是,不過對華子建來說,他也不怕莊峰的,只是華子建感到了一些愕然,昨天自己說話的時候,身邊不過六七個人,沒想到就這些人中,竟然也有兩面三刀的小人,這纔是華子建感到可怕的地方。
由於最近莊峰很少來上班,所以華子建手上的好些事情也辦不成,華子建就顯得有點閒了起來,也不是他一個人這樣,整個政府的大事幾乎也都停頓了,因爲沒有莊峰一支筆的簽字,錢,材,物這些都是不能亂動。
這樣閒着又過了幾天,莊峰的老母親沒能救治過來,在醫院裡去世了,莊峰是悲痛欲絕,好幾天都沒有上班。
路秘書長以及政府好多幹部都放下了手頭上的事,一心幫助莊峰料理後事,那幾天,政府好幾個部門基本上沒有辦公,大家分頭幫忙處理後事,市裡,縣上,區裡的幹部們也相約着到莊峰家來弔唁。
政府辦公室幾個幹部出面找人商量出喪事禮金,這次華子建學乖了,沒有去找路秘書長談這事。
王稼祥問了路秘書長的意見,路秘書長說:“大家願意湊在一起出的,就一道去送,自己要去的,由個人自己辦理。”
華子建聽王稼祥彙報之後,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自己單獨一個人去送禮,禮金與大家一樣了,就顯不出與莊峰家非同一般的關係與分量來。在殯儀館開追悼會的時候,市委和政府差不多的部門領導幹部都參加了,追悼會開得很隆重,莊峰老家來了不少人,大家臉上都顯出沉痛的神色,緩緩地走進追悼會的會場。
大廳裡站立着將近幾百人,兩邊擺放着鮮豔和精緻的花圈,莊峰似乎有些不能自持,由家人攙扶着立在大廳中央。
悼詞唸完後,進行遺體告別儀式。從前邊的領導開始,大家依次緩緩向前移動腳步,向莊峰的母親告別,華子建驚奇地發現路秘書長竟也站在莊峰家人的行列裡,與向親屬表示慰問的領導們 握手致謝。
王稼祥暗暗地拉了拉了華子建的衣袖,示意他看路秘書長的舉動,華子建也是暗自詫異不已,這個路秘書長表現的有點太露骨了。
不過此刻華子建沒有心思區思考路秘書長的事情,因爲聽着送別逝者的禮炮,華子建忽然從心裡油然而生出人生無常的感覺,人生就象夜空中匆匆劃過的流星,短晢而寂寥,想來確實沒有多大況味,到了這裡一看,什麼事情不能想開呢?
所有的爭鬥政爭,到頭來一切都要歸於零。
死去的人已永久地安息了,而活着的人依然如故地要在塵世上奔忙,爲生存,爲名利,爲面子,爲慾望,爲野心,爲復仇,爲窮盡一切而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
是啊,自從這個地球出現以來,這個星球上一定居住和生活過無數的人類,其已逝去的人類加在一起的數量一定象天上的星星一樣無法計數,現在活在世上的人與在地球上生活過已長逝的人類相比其實少得可憐,活着的人才真正是孤獨而寂寞的一羣。
華子建就記起了唐朝詩人陳子昂詩云: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華子建嘆喟人生之稍縱即逝,感覺心靈空虛得厲害,他就這樣神遊八極地冥思默想着,機械而木然地參與送葬活動,直到各項喪葬儀式結束。
可以說華子建在江可蕊離開了新屏市的這些天裡,每天都在忙着,但幾乎是沒有忙太多正事,不是他不想,這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他想忙別的也不好說,不過在這個期間還是受到了一個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那就是交通部對新屏市高速路的項目立項工作已經審評簽字並把報告返回給了新屏市,這就意味着新屏市下一步的工作重點也必將轉移到這個上面了。
一種無形的壓力,開始朝着華子建慢慢涌來。
華子建剛到辦公室,小趙幫他幫茶泡上之後又說,這幾天鴻泰地產公司的老闆柯瑤詩來找過華子建,柯瑤詩還給小趙說,抽時間讓小趙幫她在華子建面前提一提自己來過的事情。
華子建就鄒了下眉頭問小趙:“她沒說來找我是什麼事情嗎?”
小趙搖下頭說:“她什麼都沒說,就是看樣子挺消沉的,我也沒好問她。”
華子建點下頭:“嗯,一會我給她回個電話,那天我在外面的時候,她好像打過一個電話,但我正在忙,沒有接,後來就給忘了。”
小趙問:“要不要我先給她去個電話,看看是什麼事情。”
不要小看了秘書小趙,他也是看的來事情的人,擔心這個女人找華子建是有麻煩的事情,所以就想自己先問問情況,先探一下,免得到時候華子建爲難,麻煩大了也好讓華子建也有個緩衝過程,該躲的時候也好有個準備,這也是秘書的基本工作,能不讓領導煩心的事情,那就一定要自己先解決了,不要什麼大小事情都傻呼呼的端到領導面前,該擋駕的就要擋,該回絕的,就要自己做惡人來回絕,這纔是一個好秘書的作用。
華子建當然是理解小趙的意思,他同時也感覺這小趙真是進步很大了,做事也穩重,得體了很多。
華子建就沉吟着說:“我想,我是知道她找我爲什麼,你一會通知一下治安大隊的武平隊長,讓他過來一下。”
小趙點頭,見華子建沒有其他的指示,也就輕輕的帶上門離開了,到自己辦公室給武副隊長打電話去了。華子建對上次柯瑤詩求自己辦的事情也考慮過幾次,但一直沒有一個好的方式,他不是要不來柯瑤詩那錢,只是不想讓人說自己的閒話,一個市長,攪和在一個黑吃黑的遊戲中,本來就有點說不過去,對自己的政途和形象都是不利的,但想想這個女人也夠可憐的,這些年辛辛苦苦的,搭上青春和身體,換來了一點點事業的成功,現在卻要莫名其妙的讓別人黑吞了,她的公司,她的事業也就面臨着奔潰。
華子建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特別是他還清晰的記的當初自己答應全市長在以後幫助柯瑤詩的那個場景,華子建那種骨子裡面的仗義扶弱本性,使他決定還是幫柯瑤詩一把。
怎麼幫?先摸下底在說吧,華子建認爲,此事不能硬來,只能智取,他抽了一根菸,治安大隊的武副隊長就趕了過來,他滿面謙和的出現在華子建的面前。
華子建還在思考着問題,順手接過武副隊長遞上來的香菸,等他再給自己點上後說:“最近怎麼樣,忙不忙啊?”
武副隊長說:“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比前一階段清閒了一些,不過也就這一段時間,等過年的時候又要忙了。”
“是啊,逢年過節你們也是很辛苦的,對了,前幾天我還遇上尉遲書記了,還說起了你的事情,我看啊,你也是應該動一動了。”
武副隊長呼的一下就精神了起來,忙說:“謝謝華市長,謝謝華市長,要是你和尉遲副書記能支持我,那一定靠得住事了。”
華子建搖下頭說:“我們支持也要看有沒有時機啊,你也要有耐心。”
“是,是,我有耐心。”武副隊長喜上眉梢的連連點頭。
華子建也看着他笑笑,點點頭,轉換了一個話題說:“你對心夢的張老闆瞭解多少?”
武副隊長一時摸不清華子建的意思,就很籠統的說:“這個人啊,不是好鳥,但這幾年相對老實了很多,身上有一定的黑道背景,在新屏市呢,也還算不上太嚴重的。”
華子建又仔細問:“嗯,對他的經營情況呢?”
武副隊長就說:“那應該不錯,歌城每天包間都是滿的,旁邊他還有一個足浴堂,生意也是火爆,經常還要預定房間的,一天少說進賬上10來萬元吧,這也是他這段時間老實的一個原因吧,有錢掙了,誰還幹那刀口舔血的買賣。”
華子建沒有打住話頭,繼續問:“你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武副隊長就有點納悶了,今天華市長對這樣一個混混,爲什麼問的這樣過細,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他就開始很謹慎的回答了:“這個人很狡詐,也很難纏,他自然是怕我們公安,但他不是一個處事單純的人,他知道怎麼對付和應付我們的。”
華子建若有所思的說:“那就是說,在很多時候,他可以用政策來維
護自己的利益了。”
華子建很準確的就找到了武副隊長的話意。
“可以這樣說,對付這個人,光嚇唬是不行的,他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鳥。”武副隊長就說出了他的看法。
華子建沉默了一下,感到柯瑤詩這個事情真的有點棘手了,對付一個暴躁如雷的混蛋很容易,但自己就這樣插手一個本來就很曖昧的違法經濟問題,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一下後遺症呢?
武副隊長看出了華子建的顧慮,就主動的說:“老大,是不是有什麼難題,你說吧,我來想辦法,扯不上你。”
華子建有點滿意武副隊長的表態,這纔是屬下嘛,要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主動替領導分憂解難。
華子建就說:“這樣,你最近對他的情況在摸一摸,主要看看他還有什麼後臺和有沒有犯什麼違規的事情,等我在想想該讓你幫什麼忙。”
武副隊長想直接的問出來什麼事情,但感覺華子建暫時不想說,那自己就不要多問了,他就答應回去安排一下,對張老闆好好的摸個底。
華子建送走武副隊長,就給柯瑤詩掛了個電話說:“柯總,你好啊,我聽秘書說你來過一趟,你放心好了,你那事情我放在心上的,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只是我要好好的想下,怎麼最妥善的處理你這問題。”
那面柯瑤詩就千恩萬謝的感激着,華子建淡淡的聽她感謝着,心裡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滋味,有點可憐她,也有點爲她惋惜,怎麼她運氣這麼不好,靠上了一個全市長這樣的人,唉,不僅沒有幫她什麼忙,反倒讓她一個大意,把這200萬元送進了浪窩。
華子建沉思着,稍微停了下,才說:“柯老闆,你也不容易,算了,什麼都不要說了,我也會幫你把這個問題解決掉的。”
華子建很果斷的就說出了這些話來。
柯瑤詩在那面有點哽噎了,她真的現在才發覺,認識華子建,應該是自己這一生最大的收穫。
過了兩天,一個下午,華子建還在忙,他要參加莊峰專門主持的一個關於高速路項目啓動準備的專題會議,上班之後,華子建帶上相關材料到了小會議室,今天前來參會的基本都是高速路籌備小組的成員,做爲兩個副組長,劉副市長和路秘書長當然也坐在那裡了。
華子建進來之後就有人招呼了幾聲,華子建也是客客氣氣的迴應幾句,然後在上首旁邊左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一支菸還沒有抽完,莊峰就帶着秘書走了進來。
他和所有的與會者都點了點頭,今天看起來莊峰精神還不錯,前些天因爲他老母親去世了,所以整天他都是抑鬱寡歡的樣子,這兩天緩過來了,其實有人也在私下裡說,莊市長這次應該高興纔好,幾乎所有的新屏市的幹部都爲他母親的去世送了禮,掏了錢,比起前幾年那汶川大地震的捐款都要積極,而且還都是數額很大,那些區縣的領導們,更是帶着公款而來,一個人沒有拿出三五萬元,都直接不好意站在前排。
莊峰在華子建的旁邊坐了下來,對華子建點下頭,說:“華市長,你先講講吧。”
整個會議開的比較倉促,莊峰提前也沒有和華子建商討過會議的主題,現在就讓華子建說,華子建還真的搞不清莊峰想要談什麼,他就遲疑了一下,說:“那行吧,我先起個頭。”
說完,華子建就清了一下嗓子,翻開了桌上的材料,擺出了一副準備講話的樣子來:“同志們:今天召開推進新屏市高速公路建設工作會議,是我市在深入貫徹落實黨中央國務院和省委省政府關於進一步加大投資擴大內需確保經濟平穩較快增長的新形勢下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這次會議的目的是貫徹落實年。同時,希望會後各相關單位以及沿線各鎮要認真抓好落實。”
華子建今天因爲不知道莊峰的開會主題,所以就只能是講了一下大道理,換句話說,也就是講了一些比較虛的話,這些話的好處就是今天不管莊峰想談什麼主題,都會和自己的話輕易的接軌上,不至於出現兩個主題,兩種聲音的情況發生。
華子建大概的講完,最後就說:“好了,我先說到這裡,接下來請莊峰同志給我們做重要講話。”
莊峰暗自也有點好笑,這個華子建真是個人精,現在皮球既然踢到了自己的腳下,那自己就說吧:“同志們啊,其實這個會議本來是應該早點召開了,但因爲我個人的家事,耽誤了大家一些時間啊,現在我給大家公佈一個消息,部裡對新屏市項目的批覆已經到了,我們接下來就是要認真的考慮高速路具體的細節了。”
莊峰講的時間很長,華子建也慢慢的聽出一點味道了,這莊峰有點忍不住了,想要對高速路項目插上一腳,他在講話中不斷的在暗示着關於招標的問題,雖然他沒有明說,但華子建還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今天他的講話只是一個引子,下面肯定會由他的哼哈二將來幫他完善和詮釋他的意圖了。
一切都正如華子建預料的一樣,路秘書長首先講話了,他赤裸裸的直奔主題而去,一下就談到了招標的事情,說今天大家就應該先統 下思想。
後來劉副市長也發言了:“我想啊,現在我們手上已經收集了很多商家的資料了,我們可以就手上掌握的情況,先篩選一下,挑出那麼三兩家來,這爲我們下一步更好,更快的啓動項目做好基礎工作。”
華子建一直沒有在講話了,對於這場有預謀的會議,華子建心中當然是不怎麼舒服的,不要說常委會上早就安排過由自己來負責這個高速路項目,就算是你莊峰負責,至少在會前你應該提前通報一下會議精神吧,想用這樣突然襲擊的方式來地方自己,沒那麼容易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