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皺了一下眉頭,就拋擲了銅錢,六次之後,待二公子睜開眼睛的時候,張合已經排好了卦象:
父母巳△(戍)
兄弟未伏妻財(子)
子孫酉世伏兄弟(戌)
兄弟醜
官鬼卯
父母巳應伏兄弟(辰)
張合沉吟道:“如果小張沒有看錯的話,二公子所測之事應當是關乎婚姻家庭,男女之情的。”
衆人聞言都撫掌而笑,唯獨二公子心中暗驚,微紅着臉正色道:“張先生高明!”
張合輕佻得意的皺了一下眉頭,繼續說道:“此卦乃是《睽》之《歸妹》,得此卦者本宮子水之妻正值月建,離卦無氣而財幺有氣。離爲火,而遇子月克之,故‘無氣’,故將來二公子的配偶賢淑貌且美。”
華子建呵呵的大笑,說道:“是是是,他那媳婦漂亮的很。”
祝安害怕現場冷了下來,就鼓動着華子建參與。
華子建還是微笑不去拿那個三枚硬幣,祝安就只好自己測了,卻問的是錢財。
張合不過是說些“生財有道,富貴盈門等等”的虛話。
華子建瞧得出,這張合現在應只是隔靴搔癢地說了點微末,華子建見張合一雙眼睛閃閃爍爍,知道他必是尚有不可言說之言,但想到張合深邃莫測的眼神,心中便有隱隱的不安。
最後也就只剩下華子建沒有測了,幾個人都鼓動他,華子建絕不去測,張合卻壓低了嗓音一字一頓地說道:“華市長人中龍鳳本,就入不得這卦象的,小張大膽地說一句:華市長運勢如日中天,如九萬里風鵬正舉,不日便可一飛沖天!”
祝安不待張合的話音落下便扯着嗓子叫好,華子建卻面無表情地說道:“大家說笑一下,祝老闆你卻當真了。”
祝安還要幫着搖旗吶喊,卻見華子建緩緩的站了起來,一個人走到了窗口邊上,看着水面上道道的金光,久久沒有說話。
看看時間也到了下午吃飯的時候,二公子就問:“祝老闆,今天吃點什麼好的。”
祝安就說:“看華市長喜歡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吧?”
二公子就“靠”了一聲,說祝安是在“阿諛奉承,拍馬溜鬚。”
祝安就呵呵的笑着,過來請華子建一起吃飯。
幾人嬉笑着,就出了小亭,往餐廳而去,一進門,華子建禁不住便冷眼觀瞧大廳內的情形,只見高大巍峨的大廳被裝飾成炫目的金黃色,三排巨大的琉璃燈盞將它照射的炫目堂皇。大廳兩側一色的高挑豔麗的迎賓女郎,見二人走近便溫柔得屈膝微笑。
待幾個人走入包間,見兩名清秀挺拔的男侍者已經守候在餐桌前,華子建他們客氣一番之後便入了座。
祝安呵呵地將一本精緻的餐譜輕輕的推到了華子建的面前說,華子建便沉吟着輕輕翻開,隨便的點了幾個菜,便把菜單遞給了二公子。
“我對點菜實在是不甚瞭解,就點這些吧。”
祝安卻鼓着一雙金魚眼笑着讚道:“華市長,您就別謙虛了,就憑您點的這兩道菜,就能看出你對菜譜是研究很深,嘿嘿。
華子建笑着擺擺手,祝安提議華子建選擇酒水,華子建便隨意地先點了瓶五糧液,祝安又是連連說好。
在同祝安的一番交往之後,華子建已然明白:祝安這種人的習慣於用金錢去親近權力,他們的心理期待便是用通過金錢換取權力的迴應。自己只有在他面前表現得自然隨意,並不失時機地表露一下高高在上的情緒,才能與他們自然地相處。所以,華子建今天刻意的傲慢卻令這位祝老闆無比得受用,如坐春風。
吃飯的時候,祝安喝酒也表現得異常豪氣勇猛,頻頻舉杯,二公子說今天喝過一次了,喝的不多,那個張合本來也是就酒量一般,沒喝幾杯酒臉紅脖子粗的,不能喝了。
也只有華子建還能應付着,陪着祝安喝。
只聽見祝安甕聲甕氣地說道:“華市長,看得出來你是個夠朋友的人,你這個朋友,我,我老祝算是交定了……下一步影視城的工程還請華市長幫幫我,你放心,我不會過河拆橋的。”
華子建聞言不由得一驚,不知道他還會說出什麼大膽的話來,趕緊舉起杯子說聲:“祝老闆,喝酒喝酒。”方堵住了祝老闆的嘴巴。
華子建生怕他又再仗着酒興信口亂說,索性便寬慰他道:“祝老闆,只要你適合影視城的項目,我的人可以幫忙說說,但你千萬不要提什麼感謝的話,那樣就俗氣了,俗話說來日方長嘛,以後有機會感謝。”
祝老闆一張紫紅色的胖臉頓時如綻放的菊花一般,一雙金魚眼快要鼓出了眼眶,哈哈笑道:“對對對,華市長說得有道理,哈哈哈。”
喝完第二瓶酒的時候,華子建便提議離開,幾個人都有點搖搖晃晃得出了餐廳,祝安的司機早已等待了多時,二公子上了車,這祝安便扯着華子建一通上車,華子建頓時感覺到撲面而來的酒味幾乎令自己窒息,不由得心生煩惡,實在不願同他同乘一部車子。
這又是跑了一個多小時,在天黑的時候纔回到了新屛市,華子建今天喝的有點多了,車到了市委家屬院的時候,華子建招呼了一聲,就急急忙忙的要下車,想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祝安比華子建先下車,只見他一把將一隻外觀考究的盒子塞到了華子建的懷中,隨後關了車門,嘴裡嘟嘟囔囔的,卻不知道他說些什麼。
華子建只當那盒子裡是什麼小禮物,是以並不以爲意,招招手,轉身就離開了。
到了家屬樓的樓道,華子建方感覺到胃裡酒精的翻騰,身上頓時燥熱起來。他試圖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翻看
身邊的盒子。待打開盒子的一角,華子建不由得大吃一驚:那竟然裝了滿滿一盒百元紙幣!他腦袋裡一片空白,渾身立刻便被汗水浸溼了,身上的酒立刻便醒了。這盒子起碼有二十幾萬吧。
華子建抱着盒子茫然四顧,他有心趕回去將錢交給祝安,卻覺得這種舉動未免有些幼稚,現在自己到哪找他,自己一個市長,抱着幾十萬元錢在滿街找人啊,華子建索性硬着頭皮往家走。
回到家中,江可蕊開門時發現了華子建的神情的異樣,關切的望着他急促扇動的鼻翼,華子建一手抱着那隻盒子,一手拉着江可蕊三步並作兩步地去了書房。待看到那幾十捆百元鈔票,江可蕊也驚得睜大了眼睛,沉聲問道:“老公,哪來這麼多的錢?”
華子建便將全部經過細說了一遍。
江可蕊聽靜靜地聽完,沉默了好一會,才柔聲問道:“老公,你打算怎麼處理它們?”
方明遠道:“明天還給祝安,或者交上去!”
江可蕊點頭說道:“我看交上去也不好,會讓別人說閒話,至於還給這老闆,估計他也不會要的,這樣吧,還是捐出去,聽說今年貴州那面有災情。”
華子建想想也只能如此了,也就不在管這事情,看着江可蕊悉悉索索地清點着那些錢:整整三十萬!
第二日,江可蕊一早就把錢拿到了一個銀行,按照一個全國救災賬號,把錢捐了出去,算下來,這一兩年的時間,江可蕊已經幫華子建捐的不少了,有的錢能給對方退回去,但有的錢實在不好退的就只能這樣處理。
這樣的事情華子建是不大管的,一上班,華子建剛到辦公室,祝安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倒也不是追着問項目的事情,就是問候一下華子建,不過華子建還是讓他不要心急,說自己抽時間給影視城的蕭老闆說說,主要是看對方的意思了。
祝安忙說:“華市長啊,我可沒有催促的意思,那個事情能成當然好,但不能成也沒什麼關係的,我就想和你交個朋友。”
華子建笑笑,什麼交朋友,官場,生意場中還有朋友嗎?
到了到午餐的時間,華子建就準備回家了,下樓卻見南面牆壁前圍了一羣人在看些什麼,大家還嘁嘁喳喳地說個不停,面上的表情均是古怪而曖昧,要知道大院中人大多都抱着低調做人的念頭,像今日這種扎堆看熱鬧的情形倒是十分罕見。
華子建不免好奇,便走近了去看,卻是一張4白紙,仔細瞧上去,見那紙上寫着幾行俊逸古拙的鋼筆字:“本人龍學之,1960年出生,畢業於南京大學後進入市政府工作。三十年來,我自問一向工作兢兢業業,同領導同事也能相處和諧,怎奈個人待遇始終在科級徘徊不前。本人工作至今先後經歷七次副處級調研員的選拔,七次均通過筆試,七次均通過民主測評,卻七次鎩羽而歸。又是四年一度的非領導職務選舉之時,這也是本人最後一次參與競爭的機會。本人謹向各位同事保證本人將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這場競聘工作中去,勝不會驕,敗亦不餒,敬請各位同仁爲我見證。”
華子建自然認識這龍學之,算得上機關裡的個才子,寫得一手好文章不說,還是新屛市各個機關裡盡人皆知的美男子,只是有些孤傲得在旁人看來不同情理。
關於他的一則笑談在機關裡流傳多年:曾經有一位秘書長的兒子結婚,下面的人自然要紛紛表示慶賀,秘書長則在一次單位的聚會上半真半假的表示將不接受任何隨禮,以示廉潔。待到秘書長家裡辦喜事那天,這位龍學之當真是躲在家中充耳不聞,事後方知道整個市政府上至市長下至普通內勤,唯獨他自己沒有到場。
經歷過這件事情之後,龍學之的這種不近人情的形象彷彿日益深入人心,他自己索性再無顧忌,即使與市長遇到也將腦袋別到一邊裝作不識。
華子建雖然不敢認同他的作法,卻始終是對他抱有一種欽佩之意。在他看來能在這個權力場中保持這種超脫的姿態起碼是需要勇氣和某種勘破紅塵的智慧的,至少自己是沒有這種勇氣與智慧的。
不料龍學之今天卻做出這種出人意表的事情來,看來他昔日的高姿態無非是一種刻意掩蓋內心虛弱與恐慌的方式罷了。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諷刺:原本最超脫的龍學之,便最終爲了微不足道的權力名分做出近乎瘋狂的舉動。可以想象他的這一舉動肯定會再次將他再次置於無功而返的境地,那他即將到來的退休生活只能在無限的落寞與不平衡中度過了。
華子建不由得暗自感嘆,至少目前這個機關中還沒有出現一個超越紛擾的智者。想到這裡,華子建的心頭竟有種吃了蒼蠅般的不適。
過了兩天就是元旦節了,華子建卻沒有能好好的休息一下,政府在元旦有很多事情要做,會議也特別的多,新的一年到了,所有的工作都要好好的佈置,但也就是在元旦的時候,華子建還是抽出了一天的時間在家裡招待了一次蕭博瀚夫妻。
這次來華子建家裡的卻不是蘇曼倩,是蒙鈴,華子建看到蒙鈴的時候也有點驚訝的,上次在王朝酒店見過一次,華子建當時記得蕭博瀚說這也是他老婆,但總不能兩個老婆換着來陪他吧?
這也活的太瀟灑了。
後來華子建問起了蕭博瀚,才知道蘇曼倩已經到國外去了,在那面他們還有兩個孩子,蒙鈴生的是一個男孩,要大上一歲。
蘇曼倩生的是個女兒,由於孩子都很小,所有就沒有帶回國內,這也兩個媽媽就商量着換着回去看孩子,另一個就在這裡看着蕭博瀚,如此看來,其實兩個老婆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讓老公很難有出軌的機會。
蒙鈴比起過去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也內斂了許多,單單從
外表看,你是絕對不會看出來這個女人曾經還是一個頂尖的殺手,當然了,做了妻子和母親的人,不管是氣質,還是性格都會有很大的改變。
不過不得不承認,她依然還是很漂亮的,這一點並沒有隨着歲月的流逝而改變,今天也是一樣的,蒙鈴染上了一頭酒紅色的長髮,長髮微卷着披瀉下來,顯得有些慵倦和叛逆。在不說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依然是冷若冰霜的,細長的柳眉被她畫上了深黑色,暗色的眼影下,被長睫毛蓋着的雙眼閃爍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光,那高窄的鼻樑,秀氣中帶着冷漠。
對華子建這個曾經的柳林市的市長,蒙鈴沒有太多的感知,她只是知道這個人幫助過蕭博瀚,也是蕭博瀚的朋友,她和華子建真正的接觸也就是上次來新屛市的時候,不過總體感覺華子建還不算太爛。
對江可蕊這樣的一個充滿了知性的美女,蒙鈴就顯得更親切一點,因爲江可蕊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質,那種不溫不火,雍容華貴的內涵,讓蒙鈴嚮往和尊重。蒙鈴知道,江可蕊這樣的女人,你千萬不要認爲她不解風情,有氣質的女人會從時尚中冷靜地發掘適合自己的因素。或者屏棄時尚,而崇尚自我,誰說這又不是一種時尚呢?有氣質的女人懂得如何裝扮自己。看似平常,稍不注意就會從眼前飄然而過,但當你止步注目,總是有一些看似不經意的雕琢會讓你細細品味。看有氣質的女人的衣着就如同看飢餓的狼的書一碗清澈見底的水,品過之後才知道里面是加了鹽的,嚓,我發覺我有點自戀的傾向了,這應該是精神病突發的前兆。
不過說真的,有氣質的女人確實愛看書,這一點正是蒙鈴所缺少的。
正是因爲江可蕊有書的浸染,才變得更爲溫潤雅緻,江可蕊的擡手投足一招一式都流動着書的氣韻,書與江可蕊相映成輝,江可蕊就是是一道風景,讓人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要是你才情出衆,志趣相投,纔有幸與之結得梅蘭之交,與有氣質的女人共事,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只覺心脾清涼靜謐,所有惡俗的濁氣侵入不得只能流離於九霄雲外,缺其實有氣質的女人就是一本好書。她不會任人翻閱,也不是每個人都讀得懂。
所有不管怎麼說吧,書是一定要看的,特別是我的書,一定要看,呵呵呵呵。
這樣倒也不錯,蒙鈴和江可蕊就很快的聊了起來,而華子建和蕭博瀚也說起了事情,華子建就記起了祝安的事,說:“對了博瀚,最近剛認識一家做工程的,就在我們鄰市,我也去看了看,還算不錯,你那面施工隊伍夠了嗎?”
蕭博瀚搖頭說:“還差很多呢,現在施工的人真不好找,又是年底了,很多都回家過年了。”
“不過也不怕,到了開春,一個會躲多起來。”
蕭博瀚也點點頭說:“開工也是放到開春之後,你說的這個老闆讓他最近到我那裡去談談吧,只要不太離譜,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嗯,好的,還有你好像換到郊外住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華子建也是今天才知道,蕭博瀚搬到飛燕湖附近的地方了。
蕭博瀚笑着說:“你每天忙的,我什麼事情都給你說,那還不煩死你啊,我住在酒店很不方便,手下的人也多,我也不喜歡吵吵鬧鬧的環境,所以直接在飛燕湖附近買了一套別墅,這樣清淨許多。”
“不會吧,這麼快你都把房子買了。”
“嘿,這是一個省城的老闆前些年買下來的,但幾乎沒有住過,我就撿了一個便宜,呵呵呵。”
華子建也是在飛燕湖邊見過那裡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別墅區的,但那個地方有點偏僻,很多房子都是空的,真正在那個地方住的人不多,有些買回來就是一年過來一二十天住住,作爲度假休閒的地方,但想一想蕭博瀚走到哪裡都是帶着一堆人,住那個地方確實很適合,將來影視城開工了,他也方便就近管理。
華子建說:“不錯,那個地方好,等我哪天閒一點了,也過去看看。”
“以後我給你留一套別墅吧,我準備逐步的把能收購的別墅都收購了。”
“你又等着以後賺錢了。”
“哪是肯定的,到時候賣給那些明星大腕們幾套,好好的宣傳一下,現在看似稀爛便宜的別墅就會變成香餑餑的。”
華子建搖搖頭,說了一聲:“奸商啊。”
吃飯的時候也比較簡單,華子建的老媽和江可蕊就做了一些家常的菜,不過這還真的很對蕭博瀚的人胃口,蕭博瀚就是柳林市的人,華子建老媽做的也就是柳林市的家常菜,這對蕭博瀚來說,比起大酒店的飯菜要親切的多,他也有好幾年沒有吃過這樣地道的家鄉菜了,所以今天華子建和蕭博瀚很少喝酒,兩人都只是象徵性的喝了幾杯,剩下的時間就是好好吃了。
蕭博瀚吃的很是暢快,一面吃,一面不停的說:“伯母你做的太好了,你這樣會讓我以後老想到你家來混飯的。”
老媽就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說:“來來,你每天來,大媽就每天給你做家常菜吃,我這可是很正宗的。”
華子建和老爹也是搭着說了起來,這四個人都是用上了地道的柳林話,讓江可蕊和蒙鈴聽得很無語,兩人對望了一下,江可蕊說:“蒙鈴啊,看來這個地方就我們兩個是外人了。”
蒙鈴也是深有感觸的說:“是啊,是啊,要不我們就到廚房吃算了,免得影響人家。”
這一說,讓華子建和蕭博瀚他們都是大笑不止。
吃完了飯,華子建又給蕭博瀚和蒙鈴泡上了一壺好茶,幾個人談天說地的聊了好長時間,連蒙鈴也通過這次聊天,對華子建親近了不少,這個年輕的市長,一點都沒有自己想象的那種無趣和虛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