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現在還可不可以。”
“什麼時候纔可以?”
“等他的事情都瞭解清楚了。”
“那是什麼時候?”
黃副書記就嘿嘿的笑了笑,高高深莫測地說:“只要你們願意配合,說實話,很快就能把事情弄清楚。”
江可蕊也說:“一定會弄清楚的。”
對這一點,到現在爲止,江可蕊還是滿有信心的,三十萬元就想收買華子建,哼,我家老公就這麼不值錢啊。
唯一讓江可蕊擔心的就是華子建一個人住在外面,會不會吃不好,睡不好,一想到這些,江可蕊才感到有點心慌起來。
華子建在小樓住了幾天,倒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地方,靜是靜了點,但靜也有靜的好。一個人忙碌慣了,突然有那麼一段靜,卻發現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的這種心態撒於他的坦然,撒於他認爲,他並沒有犯什麼事兒,他想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的不能變白的,白的也不能變黑的。總有一天,事情是會分辨黑白的。他相信黃副書記是一個敬業的人,他不會放過每一個壞人,但也不會冤枉每一個好人。既來之則安之,自己就好好的享受一下吧,就當是給自己放了一個假期。
他早上起來,太陽還沒升起來,還有霧在輕輕地飄,就見一隻鳥在平靜湖面上掠過。小劉也從房間裡出來了,惺忪着眼,穿着短衫短褲。
華子建問:“昨晚睡得好嗎?”
小劉說:“還可以。看你睡的不錯啊,你倒似乎很平靜”
華子建說:“在這麼好的環境,有這麼好的空氣,睡覺睡得很香很甜,城裡不是有什麼氧吧嗎?說可以減壓,可以調節城市人煩燥心態。那都是要化錢的高消費,其實,這裡纔是名符其實的氧吧,而且,還是免費的。”
小劉說:“住進這小樓屋的人,沒有像你這麼放得開的。”
華子建說:“不是我放得開,是我根本沒什麼事,倒像是來休假的。”
小劉就說:“即使是沒事的人,到了這裡,應該也會很煩燥吧,他們覺得委屈,覺得組織上對他們不信任。”
華子建點上了一支菸,抽了一口說:“我不這樣想,我倒覺得,這也是一種考驗,從這裡出去後,組織上更會相信自己。”
小劉搖搖頭笑了,他在想,這個華子建給自己擺出的這副神態,是發自內心呢,還是想要迷惑他?
下午,黃副書記來到了小樓,華子建不知道黃副書記這幾天在忙什麼,要是知道他一定會嚇一大跳的,短短几天裡,黃副書記做了很多工作,今天他回來就是準備給華子建攤牌的。
他比華子建先失去了耐心,他曾以爲,把華子建關在這裡了,自己就能找到華子建更多的犯罪事實,能挖出一大串有關聯的人。然而,除了那三十萬之外,他一點證據出找不到。他也與華子建有工作聯繫的好些人在這幾天都談過話,鳳夢涵,王稼祥,包括張老闆他也談過,但不管怎麼談,都沒有找到一點華子建的暇廝,黃副書記當然不相信,問張老闆:“天上真會掉下陷餅嗎?你平時和華子建的關係應該不錯吧?不然他能幫你徵地?”
張老闆說了徵地的過程,也說了這次招標的事情,黃副書記說:“所以,你很感激他,給過他一些酬謝!”
張老闆馬上否定,說:”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從來沒提過任何要求。甚至我主動給他表示過一次,都被他嚴厲的拒絕了。”
黃副書記還是不相信,既然是這樣一個人,爲什麼會收下了畜牧局李局長送來的三十萬活動資金呢?而且這個錢已經找到了。
黃副書記就與市長談,全市長說他是很放心讓華子建辦事的,根本不過問具體細節,當初這個三十萬元作爲運作養殖基金的事情,自己也是知道的。
黃副書記也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了,他理解全市長,每一個領導幹部都不想招惹這樣的事。
所以,黃副書記到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很多話就直接對他明說。
他問他:“華子建到這裡工作一段時間了,有沒發現他有什麼不良風氣?比如拉幫給派的關係?比如,買官賣官的風氣?”
全市長說:“真要有這種事情,也輪不到他這個排名靠後的副市長,很多事最後都是由市委書記定的。”
黃副書記還問了全市長許多問題,他能說的都說了,但是,對黃副書記卻沒多少幫助。
黃副書記感覺得到,全市長不是不想向他提供有價值的東西,而是的確沒有什麼可提供的。黃副書記與冀良青書記也談過,如果,有買官賣官的現象,那麼,這市委書記就是一個參與者。
因此,黃副書記對冀良青是持有懷疑的。
在與冀良青書記交談時,黃副書記做了很充分的準備,既不要讓他感覺到自己對他有懷疑,又想聽到他對華子建的真實看法。
冀良青書記說:“華子建是一個能幹的幹部,也可以說,他確做了一些事,我對他的所作所爲,感到得震驚,希望你能夠查清楚。他自己承認了嗎?”
黃副書記說:“事實已經擺在那了。”
冀良青書記說:“有時候,看似事實的東西並不是事實,我還是不相信他會那麼做,他應該不是那些的人。我希望,你能找出更有說服力的證據,推翻原來的看法。”
黃副書記很震驚,想不到這時候,冀良青書記還偏幫華子建,這錢都從華子建的辦公室搜出來了,他還幫他?他想,他們的話不能再談下去了,冀良青肯定只是說華子建的好話,而在交談中,他也擔心冀良青會窺探到他的心思。畢竟,他是市委書記,他手裡還是有很大的權利,他也能夠影響到很高高層人的想法,如果他有這種和華子建扯不清的關係,有要幫華子建開脫的想法,那對自己是極其不利的。
不過,在調查之後,黃副書記還是發現,華子建是一個很有工作能力的人,也幹過幾件有益的事,但是,有能力,幹過有益的事並不能證明他就不會犯事。錢這東西,一旦自覺得神不知鬼不覺得時,什麼樣的人都想要。所以黃副書記就不準備在調查下去了,他先向小劉和王處長了解華子建這幾天來的情況,小劉他們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說他倒像是來休假的,什麼事地沒去想,一天地“哈哈”笑。
黃副書記說:“這樣看來,連你也把他當好人了,他可真沉的住氣啊,不簡單!”
黃副書記的臉是陰沉,對於這種冥頑不化的人,他從心底的憎惡起來,他就是這麼陰沉着臉和華子建進行了交談:“華子建同志,這幾天,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華子建笑着說:”應該考慮得差不多了“
“你覺得什麼時候,我們可以長談一次?”
“現在就可以。”“好,那就現在吧,你跟我過來”。
黃副書記站了起來,把華子建帶到了另外的一個房間裡,那是一個類似於接待室的房間,黃副書記和華子建雖然面對面坐着,中間卻隔着一個茶几。小劉倒是坐在一張桌子前,面前鋪了紙和筆做記錄。黃副書記就從他隨身帶的黑提包裡拿出一包包裝得很精美的盒子,對小劉說:“先泡點茶吧,這裡的茶葉真爛,估計王處長根本就不懂茶。”
華子建一看就知道那茶葉的檔次,說:“書記喝茶也挺講究的。”
黃副書記說:“這不是我的。是有人叫我送給你的。”
華子建問:“這時候,誰還這麼關心我。”
黃副書記沒有說話,茶葉是鳳夢涵讓帶來的,現在黃副書記纔不給華子建說呢。
泡上新的茶葉,那茶香就在房屋裡飄散開來。
華子建沒喝就笑了,說:“這人還挺了解我的,知道我喜歡哪一類茶。”
黃副書記說:“你不要認爲,我樂意幫你轉送這茶葉過來,對你就會改變看法。”
華子建說:“不會,不會。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執着的人,送包茶葉只能說明,你還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
”黃副書記說:“我對你多了很多瞭解,你的工作確實很不錯,所以我認爲,你還是一個可以挽救的幹部,可以開始了吧?”
華子建沉默了一會,說:“我想,你是會失望的,本來,我多少還有一種想戲弄你的意思,但是,見你願意幫我把這茶葉帶過來,心裡卻不想那麼做了,其實,我想清楚的東西,並不是你需要的。你需要我說的那些,我根本就沒法說。因爲,我沒有做什麼值得你親自出面來解決的事情。”
黃副書記嘆口氣,他似乎早預料了,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想要你說什麼呢?我只想知道,這幾天,你都在想什麼,你把你想的都說出來就行了。”
他希望多聽聽華子建自己說的,在他的談話中,自己可以推測他的心理變化,捕捉某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細節,而往往這個細節有可能就是攻破對方心理防線的一個小缺口,現在雖然事情已經很明確了,但自己還是要從心理上擊潰他,讓他說出很多自己還沒有掌握的事情來,最好說出一些更大的事情和人物來。
華子建說:“既然,你願意聽,我也就不客氣了。這幾天,我都在想一個問題,如何才能當個好官,當一個人民喜歡的官?”
黃副書記很感興趣地說:“有什麼新見解呢?”
華子建笑了笑,說:“有時間的話,我想寫一篇論文,大綱我已經想好了。一個人,要當好官,他得要讓領導滿意,讓同僚滿意,讓廣大人民羣衆滿意。如果能做到這三個滿意,他肯定是一個好官。一直以來,我就是努力這麼做的。效果怎麼樣呢?似乎並不好!要各個方面都照顧到,往往是不可能的,當領導滿意時,同僚的利益受了損害怎麼處理?廣大人民羣衆的利益受了損害怎麼處理?這時候,總要捨棄某一方,甚至是某兩方,到底捨棄那一方?”
黃副書記不得不佩服華子建,這個人啊,真是有膽略,現在還能給自己說這些。
“你要說明一個什麼問題呢?”黃副書記耐心的誘導華子建。
“我要說明的是,我們的官們,在工作中,更多的是憑藉我們的覺悟去辦事,憑藉我們的個人修養去辦事。如果,遇到好領導,我們就能幹大事,如果遇到並不好的領導,就少說話,少辦事。”
點下頭,黃副書記說:“這是制度的缺欠。”
“制度是人定的,是人執行的。執行者有時候比制度還制度。”
“所以,討好領導往往是最重要的。能談談這方面的認識嗎?”黃副書記在不斷引向深入。
華子建突然就笑了起來,說:“我還以爲,你對我的論文真就這麼感興趣呢?原來,你是在套我。”
黃副書記見他沒有上當,只得明說了:“你難道沒意識到嗎?從把你帶到這來的那一刻,你就應該意識到了。沒有把握,或者說,沒有較充分的理由,能把你帶到這來嗎?”
華子建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他喝了一口茶,凝視黃副書記好一會,想從他的眼神看出什麼。黃副書記不迴避他的目光,那雙鷹一般的眼發射出銳利的光,他反客爲主,要透過華子建的眼睛看到他的內心深處。
沉默,好一陣的沉默。黃副書記也在揣測華子建,想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時候,華子建嘴角掛起一抹笑,他說:“這就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你怎麼就有這麼充足的理由呢?即使是有人投訴,但理由也不會那麼充足啊!”
“如果只是投訴,還不至於會這樣。你就沒想到投訴後,又得到了證實嗎?”
華子建很費解的說:“這就更讓我奇怪了,竟然就能夠得到證實。”
“你真的就感覺到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你對自己總是那麼自
信!”
華子建說:“是的,我是很自信的。”
黃副書記又一次凝視着他說:“我對自己也很自信!”
“你能不能說一說你自信的理由,或者說,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黃副書記笑了,本來他絕不想跟華子建說得太具體,這是一種策略,不能讓他知道他到底犯什麼事了,只有讓他在雲裡霧裡,纔有可能讓他去想得更多,想他都做了那些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羣衆的事情,越想得多,就會越感到心虛,心理防線就會越脆弱,如果太早地讓他知道了你所掌握的情況,他就會避重就輕,只向你坦白你已經知道的情況,而刻意去隱瞞你不知道的東西。自己要給他施加壓力,要讓他感覺到他們已掌握了許多情況,且是一個個鐵證如山的事實。但很多事情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簡單,就在昨天晚上,就在所有省委領導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之後,在省委常委會上,依然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有人要保華子建,有人要幹掉華子建,兩股勢力都很大,大的讓新來的省委王書記都有點動搖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黃副書記知道,自己只能結案了,不管華子建過去犯過什麼樣天大的事情,但現在只能以這次的事情結案,否則,後面的事情會讓自己更麻煩,更爲難的。
他決定不再等了,他要給華子建攤牌,他說:“機會早就給你了,不是要你向我解釋,而是要你主動地向我 說清楚。從帶你到這小樓屋來,你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你還要,主動交代和負隅頑抗的後果是不一樣的。”
華子建說:“我感覺到,你在跟我捉迷藏。你說我犯了事,又不告訴我犯了什麼事,你要我爭取立功,又不告訴我怎麼立功,總讓我犯猜測,你就不能爽快一點嗎?這就是你一貫的工作作風嗎?你讓我感覺到,你是一個陰謀詭計的人。說真的,我想,被你帶到這小樓屋來的人,可能不敢得罪你,不敢對你說一句氣重的話,但是,我告訴你,我不怕。我覺得,你這是在浪費自己。故弄玄虛地浪費時間。”
華子建說的大義凜然,說的鏗鏘有力,說的連做記錄的小劉聽的都目瞪口呆的。
華子建說:“你以爲,我心裡還存有某種僥倖,不想主動坦白,但是,我可能告訴你,也是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根本沒有什麼需要坦白的。如果,每一個黨員,每一個黨的領導幹部都能像我一樣,那麼,你們這個部門,你們這些人都要轉行,都要去幹別的事。我不想再跟你在這耗時間了。”
華子建看也不看黃副書記,就往外走。黃副書記一拍茶几,大喝一聲:“你站住!”
華子建站住了,回過頭來看着黃副書記,嘴角上掛着一抹譏諷的笑,說:“你沒資格命令我。你這種人沒資格命令我。你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浪費我的時間,浪費小劉的時間,浪費樓下所有人的時間,說得更大一點,你是浪費黨的事業的時間,浪費廣大人民羣衆的時間。”
這一刻,黃副書記在心裡狠狠地想,你華子建狂吧,你就狂吧,我會讓你痛哭流涕,跪在我面前要我給你機會,要我饒恕你!
他站起來,打開窗,就有一縷清風吹進來,山裡的夜風很清涼,有一種霧溼的新鮮。冷靜下來後,黃副書記又想,今天的華子建暴躁了,他爲什麼會這樣呢?他可是一直都在忍耐的,一直都把帶他到這小樓屋當成休假的,現在,他竟一反常態了,他開始剋制不住自己了,開始煩燥了,開始動搖了,原來,他並不像他表現的那樣自信,他的自信果然是裝出來。
他想,剛纔的談話已經刺激到他了。
“華子建,我很爲你的鎮定感到驚訝,你是我這些年見到的最厲害的一個人,也可以換句話說,是最頑固的一個人了。”
華子建沒有走出去了,他也預感到,這個黃老頭今天恐怕是要和自己攤牌了,所以華子建不僅沒有離開,又反身走了過來,坐在了剛纔的位置上,問:“拿出你的證據吧?到底是什麼事情,只要你有證據,我就給你說清楚。”
“真的嗎?你會都交代嗎?”
“我會都說,不是交代,黃書記,你的用詞總讓我不舒服。”
“哈哈,好好,那你聽着,就在你剛來這個小樓的那天,我帶人查了你的辦公室。”黃副書記說道這裡,就觀察着華子建的表情。
但華子建很淡定,一點都沒有驚慌的問:“查到了什麼?”
黃副書記實在對華子建這樣的淡定折服了,他冷冷的一笑,說:“你還能問的出來,查到了什麼?你說呢?查到了你裡間牀下的那個口袋,查到了口袋中裝的三十萬元現金。”
華子建一下睜大了眼睛,看着黃副書記,過了好久才問:“你們收到的是誰的舉報?”
黃副書記感到華子建已經開始奔潰了,這是能預感到的事情,沒有誰能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笑的出來,所以他就加強了自己的攻勢,說:“誰舉報的當然不能說了,但是你應該知道,在你們的養殖款到賬之後,你不讓上交那三十萬元錢,本身就是一個漏洞了,想要查不出來,很難的。”
“我不讓上交那30萬元?”華子建有點驚訝的問。
“你現在還要否認嗎?畜牧局李局長是可以作證的。”
華子建沉默了,果然是如此,果然是無恥的栽贓,華子建的臉上就顯出了一種讓人感到悲哀的憂傷。
黃副書記就這樣看着華子建,不過在他的心中,也泛起了一絲同情和憐憫,自己見過這樣的人很多,但像華子建這樣讓所有人都感到敬仰的人卻不多,本來他應該是一個難得的政治新星,他還這樣年輕,這樣前途光明,現在都毀掉了,一切都毀掉了。
有時候黃副書記也在想,假如我們的體制在好一點,監督在完善一點,管理再正規一點,領導的權利再小一點,或許很多像華子建這樣的人都會倖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