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建搖搖頭,沒有說話,其實他真的也不知道冀良青爲什麼一直不出面,既然他已經斷定了自己無能爲力了,他還不出面?
冀良青點點頭說:“是啊,你當然是猜不出來,其實啊子建,在很多時候,我最想聽到的是你來給我求援,你來找我,讓我幫助你,讓我給你作爲後盾,但顯然,你從來都沒有準備給我這樣的一個機會,這從我內心來說,還是有點失落的。”
華子建現在算是明白了,冀良青想要的就是讓自己對他的臣服和乞求,只要自己求他,不管是什麼事情,他一定都會答應的,因爲作爲一個資深的宦海老吏,冀良青知道自己的價值,他要自己明確無誤的坐上他的戰車,爲他衝鋒陷陣,爲他攻城掠寨,做他的急先鋒。
但華子建是不願意這樣的,至少,現在華子建還不想過早的投靠誰,在這個近似於賭局一般的官場,旗幟鮮明,立場堅定,固然是一種方式,可以找到靠山,可以獲得最大限度的幫助。
但萬事萬物都是矛盾和相剋的,過於鮮明當然也就有了孤注一擲的特性,它就少了靈活自如,少了迴旋變化的巧妙,政治的奧妙在於不斷地周旋,政治的樂趣在於最終俘獲,政治的全部智慧在於圓滑,在於藏着鋒芒的世故,在於妥協中保存實力積蓄力量,政治的快感在於強加於人。
而一旦沒有這些,自己就只能是依附在別人戰車上的一個輪轂,一個扶手,或者刀具,自己已經沒有了生命,沒有了獨立,沒有了自由,自己只能在一個特定的圈子裡做一些特定的事情,爲一個派系工作,爲一個小集團出力。
這不是華子建想要的模式,華子建更希望在這爾虞我詐,暗流涌動的權利之場,用自己獨特的手法,繪畫出了一片更爲炫麗的輝煌,這就首先要獨立出來,而不是給自己套上派系,關係的枷鎖。
華子建苦笑了一下,說:“比起冀書記你們這些老領導來,我真的發現自己差得太遠了,要是早知道你一直想要幫我,何必我把自己搞的緊緊張張的,一面怕工作沒做好,一面又怕無意中得罪人,兩頭的爲難啊,唉,這就是眼光水平的問題啊,現在才發現,很多事情我都看不透,看不清。”
華子建的表白讓冀良青一時啞口無言,華子建沒有迴應自己的話意,他自說自話的在吹捧自己,自己需要你來拍嗎?根本不需要。想拍我冀良青的人多得很,我可沒有心情來和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冀良青久久沒有說話,他看着華子建,想看懂他,他要理解他,但卻感到華子建越來越模糊了,作爲盤踞在新屏市多年的冀良青,在新屏市這塊土地上,只要自己想拉誰過來,不管這個人多有個性,也不管他多麼自大和驕傲,他都會對自己的微笑做出最爲快捷,最爲直接的迴應,自己的橄欖枝從沒有伸出去又空空如野的拽回來。
而這個華子建他是爲什麼呢?爲什麼他就不願意搭上自己的快船,他一個人難道不寂寞嗎?顯然,他也沒有踏上全市長的戰車,更不用說莊副市長的戰車了,他難道總是喜歡這樣獨來獨往嗎?
苦笑了一下,冀良青說:“你不像是一個不合羣的人。”
“我喜歡孤獨嗎?好像也不是啊,但我不希望給別人添加麻煩倒是真的,我一直都這樣要求自己。”華子建給自己找了一個藉口,他也知道,自己裝聾作啞就這樣拒絕冀良青的好意是一個很危險的行爲。
冀良青淡淡的問:“奧,這到是很少聽到的一種論調,你有什麼麻煩給別人添加,是工作,還是生活?”
華子建很小心的說:“冀書記,其實我的麻煩很多,我也不是一個單純的人,在我身後有很多麻煩的,這你應該知道,所以我不能輕易的給別人帶來本來不屬於他的麻煩。”
冀良青恍然大悟了,奧,原來如此,看來是自己錯怪華子建了,不錯,在華子建的身後是有很多麻煩,雖然自己不是很瞭解華子建的過去,但顯然的,他作爲樂世祥的女婿,而且是在一場決戰中挫敗了省政府派系的韋俊海,那麼他當然會受到懲罰,他已經受到了懲罰,而以後呢?也許還有接下來的打擊吧,他不想連累自己,不想讓自己在那個時候難於取捨。
冀良青有點同情的看着華子建,是啊,或許他現在這樣二三不靠的更好一點,就像自己一樣。
冀良青說:“你認爲你還會有麻煩?這樣的擔心可以理解,但你應該知道,新來的省委書記就我的感覺來說,他不是一個柔弱之人,或許他的到來能讓你所處的大環境有個改變。”
華子建點點頭說:“我也是這樣希望的,但現在什麼都看不清,所以我只能等待,希望沒有人給我找麻煩,讓我能好好的工作就可以了。”
冀良青也長嘆了一口氣,他到底算是放過了華子建,如果今天華子建沒有找到這個難以反駁的理由,恐怕今天之後,華子建就會成爲冀良青心中的大敵了,作爲一個新屏市的一哥,他絕對是不會容忍別人對他的微笑嗤之以鼻的。
這關係到他的尊顏和權威。
冀良青又點上了一支菸來,看看華子建:“哈哈,子建啊,你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啊,對了,我們好像把話題扯的太遠了,現在還是讓我們迴歸到我的疑惑上吧?你是用什麼辦法讓全市長改變了想法的,我真的很好奇。”
華子建在這段時間和冀良青的周旋中,已經想好了一個應對的方式了,他就說:“我大
概的瞭解一點,好像那個張老闆買下了本來給拆遷戶定好的小區所有房子,然後擅自提高了銷售價格,而全市長應該是很迫切的想要讓花園廣場項目啓動吧,所以他們就一拍即合了。”
冀良青睜大了眼睛,細細的回味着這事情其中的道理,最後就實在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指着華子建說:“這應該是你的手法吧?”
華子建連連的搖頭,說:“書記你是領導啊,不能無憑無據的冤枉我,我爲這事情緊張了好長時間,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搖搖頭,冀良青指着華子建說:“你可以騙的了別人,但你騙不了我的,張總我也認識時間不短了,就他那小心謹慎的一個人,他敢出此狠招數,不要說他想不出來,就算想出來了,他也不敢用的。”
華子建囁嚅着說:“可能是他急了,常言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冀良青搖着頭,不過想想也是好笑,這個方法到真的是很絕的,全市長這次在省上見人就吹這個花園廣場的項目,吹的好像是他多麼多麼的英明,怎麼怎麼的聰明,想出了一個不用掏一分錢就能建成一個廣場的方法。
而這個華子建掐住了他的七寸,讓他不得不妥協,這華子建啊,真的在很多時候讓人匪夷所思啊,他幾乎就沒有什麼出牌的套路,亦正亦邪,神出鬼沒的。
冀良青看着華子建嘿嘿一笑說:“好吧,好吧,是他張老闆自己想出來的,不過華子建你給我記好了,要是你以後敢用這樣的手段在我面前晃,那我可就要把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和全市長好好的交流一下了,嘿嘿,嘿嘿。”
恐嚇,明目張膽,赤裸裸的恐嚇,他在警告華子建,如果華子建走的太遠,那麼他是可以和全市長聯手來對付華子建的。
華子建心中也當然明白了,不要說冀良青和全市長聯手,就是冀良青一個人,也是完全可以把自己收拾掉的,他說:“沒有人膽敢在冀書記的面前班門弄斧的,這一點我絕對是相信。”
冀良青和華子建對視着,過了幾秒,兩人也都各自移開了目光,揮揮手,冀良青讓華子建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而走出冀良青辦公室的華子建,也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的其實早已經汗流夾背了,這個冀良青天生就有很大的氣場,和他在一起,讓華子建有一種當初見到樂世祥的感覺。他們都是官場少有的嬌嬌者,他們纔是真真的官場中人,官場的已經成爲了他們的靈魂和血液,而自己還差得很遠。
回到辦公室的華子建,趕快到裡間的衛生間裡好好的擦了一把汗水,這才心有餘悸的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椅上,準備把剛纔和冀良青的所有對話都細細的回憶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下次好找機會加以修補。
不過這個思路還沒有打開,他就聽到了一件搞笑的事情,這是張老闆來的電話,張老闆說,昨天他的單位去了一個很漂亮,年輕的女孩,說自己是市醫院財務科的科長,叫小芬,她來告訴張老闆,這次張老闆的中標是莊副市長給幫的忙,所以想請張老闆和莊副市長一起坐坐。
張老闆在說的時候帶沒有笑,華子建不知道,反正自己是笑的不行,說:“這誰啊,這麼膽大的,詐騙都敢直接報名字了,厲害啊厲害。”
張老闆說:“不過你還別說,人家說的跟真的一樣,說本來我是沒希望的,是莊副市長堅持要重來一次篩選,最後才把我們公司保留下來了,這女孩還說吃飯可以讓莊副市長親自出面的。”
華子建就沒有當成一回事情,笑着說:“那好啊,你就當她面給莊副市長打個電話,看她是個什麼表情,估計會嚇得花容失色吧?”
“華市長,你這次還真的說錯了,我本來也認識莊副市長的,我還確實給莊副市長打了過去,不過莊副市長正在開會,聽我說起了小芬的名字,就吱吱唔唔的說自己在開會,然後掛斷了電話,說一會和我聯繫,但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接到他的電話,而且在我和莊副市長打電話的時候,人家這女孩是一點都不緊張的,這是裝不出來的,我閱人無數的,她想騙我沒那麼容易,所以啊,我開始有點懷疑了,這個小芬會不會真的和莊副市長關係特殊啊。”
“奧”,華子建認真了起來,略微一思考,就說:“那你最後答應吃飯了嗎?”
“沒有啊,我沒有和莊副市長聯繫上,所以就找了個藉口推了,這女孩好像還沒死心,說今天讓莊副市長約我呢,不過到現在,莊副市長也沒有來電話。”
華子建就沉默了,他沒有了起初感到好笑的那種心態了,他想要了解更多的問題,因爲毫無疑問的,莊副市長已經把自己列入了他的打擊範圍,自己也要做點防備纔好,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的心啊。
華子建在掛斷了張老闆的電話後,就一個電話打倒了治安大隊武副隊長的手機上,對他說:“武隊長,最近忙什麼呢?”
這武隊長早就把華子建的電話號碼刻在了腦袋裡,見是他的電話,那情緒就忽悠的一下高漲起來,忙說:“華市長好,我沒什麼事情,在閒着呢,怎麼?市長有什麼吩咐嗎?”
華子建顯得很隨意的說:“奧,沒有啊,沒有,就是隨便的問問,好久沒見你了。”
這武隊長也是個聰明人,立即就接上了話說:“我也想多聆聽一下華市長的教誨呢。要不晚上我們一起坐坐在?我來安排,喝點小酒,唱個小歌什麼的。”
“這不好吧,還讓你破費,這樣吧,晚上我請客。”華子建半推半就的說。
“華市長啊,你這就是小看我了,這算什麼啊,在我管轄的場子,那個不給我一個面子,還用掏錢。奧,不,要掏錢,要掏錢。”
華子建哼了一聲說:“怎麼你身上的毛病還沒改啊。”
“不是,不是,我改了,就是說順口了,實際上。”
華子建纔不相信他的解釋,就打斷了他的話說:“這樣吧,晚上就不要叫其他人了,就我們兩個,嗯,這樣,我把辦公室的王主任也叫上,我們三個人吧,其他人就不要來了。”
武隊長立即就樂的屁顛屁顛的:“行,行,我馬上就安排,安排好了給你電話啊。”
“好吧,記得不要叫別人了。”
華子建是要把話給武隊長說清楚的,他擔心自己不說清楚,到時候武隊長在把柯小紫叫來了,自己又是一堆的麻煩。
武隊長接到華子建的電話,心裡很高興,雖然這華子建副市長看起來年輕,但做事卻很沉穩,自己身後有尉遲副書記做後盾,不過多一個靠山卻絕無壞處,何況尉遲副書記在和莊副市長這些官場老手的鬥爭中,卻總有點底氣不足,就說上次治安大隊長出現空缺吧,當時自己很有希望上去的,不料卻讓莊副市長從外縣調來了一個人,硬硬的把自己給頂掉了,尉遲書記也是無可奈何,自己在副隊長的位置上原地不動,這帶個副的和正的那真是天壤之別啊。
晚上吃飯的地點,武隊長就定在一個叫湖邊小樓的酒樓,這個酒樓並不大,只是位置不錯,就在飛燕湖邊的那一段,這一段不知道什麼地方來的開發商,建了不少別墅,還有所謂的觀景房之類的,只是現在的房市,還比較疲軟,這裡的人氣不是很旺,但在這裡居住的人羣,整體素質都較高,幾乎都是省城的大款,一年也難得過來住上幾天。
武隊長開着車趕過來的時候,華子建帶着王稼祥早到了,武隊長看到華子建坐在裡面,慌忙說道:“華市長,真不好意思,我來遲了,我過一會自罰三杯。”
“呵呵,其實我們也纔到一會,來來來,過來坐。”華子建站起來,伸手和武隊長握了握,武隊長在華子建的示意下,略顯不安地坐了下來。
華子建向王稼祥略一示意,王稼祥立即跑去讓服務員上菜。
“近來工作如何?”華子建遞了一支菸給武隊長,關切地問道。
“還不是那樣,整天忙着掃黃抓賭什麼的,反正都是這些工作。”武隊長小心的回答着。
“其實無論幹什麼工作都是一樣的,沒關係,慢慢來。”
華子建看出了武隊長在提到工作時候的心情低迷,就安慰道,對於讓業主來說,這武隊長分管治安,華子建倒是覺得對自己很有好處,畢竟自己是體制中人,而自己的對手,也不大可能是黑社會之類,更大的可能都是官場上的明爭暗鬥。而作爲體制中人,大多在美色方面,都有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搞得不好什麼時候,就會成爲搬倒對方的有力武器。
所以華子建就準備拉上一下武隊長,他就很親切的又問了一下閒話,讓武隊長感到了自己的關切,然後話題一轉,說:“對了,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呢?”
武隊長就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爲華子建效勞,聽他這樣一說,趕忙表態:“有什麼事情,華市長你儘管的吩咐,我一定全力完成。”
華子建笑笑,說:“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有一個在市醫院財務科的女人,叫小芬吧,我想請你幫我注意一下。”
武隊長當然是理解這個注意的含義了,他就點點頭說:“成,我會安排人好好盤一下她的底的。”
華子建:“只是,這事情啊。”
武隊長不等華子建說完,就忙說:“華市長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辦的,一定會執行保密條例的。”
華子建就呵呵的笑了起來,拍了拍武隊長的肩頭。
王稼祥回來後,三個人開始喝酒,氣氛起來後,華子建問起了公安局內部的情況,雖然華子建並不分管公安系統,但武隊長還是向他詳細說了局裡的情況。
聽到武隊長的介紹,華子建和兩人碰了一杯,說道:“武隊長啊,你也應該努力一下,找個機會再上一層樓啊。”
武隊長很無奈的說:“唉,我錯過了幾次好機會啊,現在只有慢慢的等了。”
王稼祥就說:“上次聽說你還是有點機會的,怎麼最後弄砸了?”
武隊長一提起這話心中就難受:“還不是莊峰,算了,算了,人家是領導,我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華子建暗自高興,武隊長的情緒自己正好可以利用一下,因爲那個市醫院的小芬就很有可能和莊副市長關係密切,自己讓武隊長來幫忙調查這件事情,算是找對了人。
華子建也就煽風點火的說了幾句話,讓武隊長心中的不滿更增強了許多,華子建感覺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該交代的事情也給武隊長交代了,就不再提着話頭,三人正兒八經的喝了起來。
這三人都是好酒量,沒一會,兩瓶白酒就喝了個底朝天,武隊長還要去要酒,華子建就擋住了,華子建今天喝的是比他們多一點,不過也還沒有到量,只是他不希望最後都喝醉了,他說:“今天喝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們在一起就是坐坐,交流一下感情,最後誰喝醉了也不好。”
王稼祥今天來一直心裡是有點奇怪的,對華子建這人他還是多少了解一點,按說他不會沒事來和武隊長喝酒的,但到底是什麼事情,因爲剛纔他出去要菜沒有聽到華子建讓武隊長幫着查小芬的話,所以他現在也感到雲山霧罩的。
華子建說不喝了,王稼祥也就說不喝了,只有武隊長一個人感到還沒有喝到興頭上,嚷嚷着要繼續喝。
王稼祥就笑着說:“你要大家都喝醉啊,這萬一有個什麼緊急的事情,我們到沒什麼,你就麻煩了。”
武隊長說:“我有什麼麻煩的,上次地震的時候,我就是喝醉的,最後人家都跑出去了,就我一個人在樓上睡覺,不是什麼事情也沒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