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兒,你住裡屋……”
正房有三大間,除了中間的堂屋外,東西兩間都是套房。歷家兩老住東套間,而歷君娥則跟阿孃住在了西套間。套房是一裡一外兩小間,裡屋是臥室,外屋是一個小書房。厲勝男捨不得女兒受苦,自己搶着睡比拔步牀簡陋不少的羅漢牀。
歷君娥知道阿孃對她心中有愧,也知道無論她說什麼,在短時間內,阿孃心中的愧疚都不會消散,爲了讓阿孃好受些,她沒有推辭,提着自己的包袱進了裡屋。
大部分東西都送進了異世界,爲了掩人耳目,歷君娥的包袱裡只塞了金銀細軟、貴重首飾和幾件換洗衣服。好在小院兒外面雖看着荒涼,屋裡的物件兒還算齊全,不僅置辦了簡單的傢俱,連被褥都備齊了,看樣子,似乎都是新的。
“有人嗎?院子裡有人嗎?”
收拾行李的歷君娥聽到敲門聲和喊聲後連忙走了出去,卻見剛剛在院子裡翻地的阿翁正在敞開着的大門前與一大娘聊着天。她走上前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就安靜地站在一邊聽阿翁跟大娘講話。
“……這院子好幾年沒人住了,前兩日歸元門派了人來,給了錢物,託付老婦人幫忙清掃房屋,置辦些被褥……也是不巧,犬子去農場做幫工,不走運碰上了靈獸打架,一個不防摔斷了腿……老婦人年老體衰,忙了兩日只清掃了屋舍,還沒來得及除院子裡的草……”
“不妨事,那麼點兒荒草難不住我們。多謝您幫忙清掃屋舍,置辦的東西我們用着都很好……”
不多會兒,厲勝男也陪着母親過來了。女人終究還是跟女人比較聊得來,有了她們的加入,剛剛略有些生疏和尷尬的談話立刻變得熱絡起來。到最後,鄰居大娘甚至熱情地主動提出要帶他們去附近走走認認。
家裡很多日常用品都需要添置,正愁去哪裡買呢,鄰居大娘一開口,歷家人立刻感激地道了謝,將大門一鎖,全家就一起出了門。
院門外是個小巷子,歷家的小院兒在巷子最裡面,斜對門兒就是鄰居大娘家。這巷子跟皇城沒什麼兩樣,旁邊是青磚牆,腳下是青石板路,兩旁人家院子裡的大樹枝葉繁茂,爲不算寬的巷子遮起了一片綠蔭。嗯,要真細究其中的差異,只能說空氣比較好,樹木也更高大粗壯吧!
出了巷弄,一行人來到跟皇城相比絕對可以稱爲清冷的街道上。因爲已經從鄰家大娘口中得知他們一家的身份是“歸元門某仙師鄉下老家的親戚”,沒見過世面倒也說得過去,歷家四口也不故作矜持,好奇地四處張望。
鄰家大娘大概覺得得了銀錢卻沒有辦好事,心中愧疚,對歷家四口格外熱情,見他們面露好奇,就主動跟他們說起仙城裡的事兒。“……仙城是凡人仙師混居城,東城往來多是仙師,西城多是普通凡人,仙師一般鮮少涉足。仙師們品行高潔,一般不會與凡人計較,不過咱們在仙師們面前形同螻蟻,還是要多注意,別衝撞着了。……咱們倒不是不能去東城,只是那裡的物品咱買不起也用不得,若是倒黴碰着了霸道的靈獸,它們可不講什麼‘禁止鬥法’的城規,一個不高興就弄死個把人,說理都沒地方去!”大約是想到了無辜受累的兒子,鄰家大娘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好在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個熟人,鄰家大娘忙着打招呼、幫忙向歷家人引薦,倒是沒那個閒工夫傷悲了。
“那家的小兒子進了歸元門當外門弟子,是個有出息會來事兒的,聽說有望進入內門,是咱這條街這兩年最有出息的……”
在阿家阿孃對着一匹匹布料挑選的時候,歷君娥陪着鄰家大娘聊天:“大娘,什麼人能進歸元門啊?”
鄰家大娘聞言愣了下,心想這一家以前到底在哪個山旮旯裡窩着啊,怎麼連這都不知道?不過不管這一家多孤陋寡聞,人家命好,跟仙師沾着親帶着故,可比他們這樣沒靠山的平頭百姓強多了,要不然,孫家那尾巴翹上天的婆娘剛剛怎麼可能會主動湊上來寒暄?想到這兒,她很快收起了臉上的震驚,細細跟歷·鄉巴佬·君娥解釋:“孩童到了八歲可以去東城測靈根,靈根好悟性高的,歸元門會收爲內門弟子;靈根不好的,去門裡做雜役,也就是外門弟子;沒有靈根的,只能安安生生做不能修煉的普通人。”
見小姑娘眼睛一亮,鄰家大娘想到自家兒子當初滿懷期待卻失望而歸的可憐樣子,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些不舒服,想都沒想,就狠狠潑了小姑娘一盆冷水。“仙師的孩子中有靈根的不及十之一二,普通人家就更少了。反正咱這條街,大娘在這兒生活了幾十年,聽說有靈根的十個指頭都數得過來。”
眼前的小姑娘依然津津有味地聽着,似乎一點都不受影響。鄰家大娘心中納罕,卻沒敢說更過分的話,畢竟,人家可有個仙師親戚呢,誰知道以後會有什麼造化,可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實際上,倒不是歷君娥心性豁達,實在是對這個新世界一無所知,根本無法理解靈根對人的重要性。在她看來,測靈根什麼的,就像是當初在異世界第一次看電視一樣,只是覺得很新奇,很好玩兒。至於生在皇城的她是不是有可能擁有連仙城土著都萬中無一的靈根,甚至靈根對她的人生會有什麼影響,她完全沒想過。
這條街看着冷清,店鋪倒是挺齊全,歷家四口很快就買齊了吃的穿的用的,見天色不早了,鄰家大娘也急着回家給臥病在牀的兒子做飯,他們不好多耽擱,當即就回去了。
大家忙活了這麼久都累壞了,實在沒力氣做飯,索性去燒雞鋪買了兩隻燒雞,一隻自家吃,一隻送給鄰家大娘當謝禮,還買了饅頭和小菜,小小奢侈了一回。
“謝天謝地,咱帶的金銀細軟都能用!”回到家中,沒了外人,歷勝男終於說出了她憋了一路的話。她大概是一家四口中壓力最大的,不僅僅因爲全家人放棄身份離開皇城是因她之故,還因爲父母年紀不輕,女兒尚且年幼,她認爲自己是家中的頂樑柱,有責任養家餬口。剛剛結賬的時候她試探着拿出碎銀子出來,沒想到竟然能用!雖然跟皇城相比,物價稍有些貴,可也夠讓她喜出望外了。
“可不是?”其他三人也一臉喜氣洋洋,他們來時帶的最多的就是金銀細軟。特別是定國公,在等待仙師的空隙,暗暗將府中的銀票都換成了金條,還有定國公府的產業,也交代隱在暗處的屬下賣了個七七八八,現在手裡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金銀了。
“府中的老人都安頓好了吧?”聊着聊着,歷夫人突然想到家中的忠僕,雖然相信夫君會安置妥當,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暗地裡的都安排好了,明面上的也託付了可靠的人,皇帝再混賬,也不至於拿無辜的奴僕撒氣。”
“他也沒那個膽子!”歷勝男冷哼一聲,要說之前她還對皇帝有一些幼時之誼,如今可是丁點兒都不剩了。小時候,自家阿爹阿孃是如何幫襯太后皇帝母子的,她隱約有些印象,倒不是說他們施恩求報,只是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不至於將恩人往火坑裡推吧?說句不客氣的,那母子倆真真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他自小愛面子,爲了維持明君的形象,怎麼可能會做出引人詬病的事來?”
事實也確實如歷家人所料。
太后召定國公夫人帶女兒孫女覲見那日,她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心中十分不悅,暗想那丫頭果然是個不識待見的,不過給了她些臉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可到底是在深宮摸爬滾打幾十年的女人,太后一直對定國公府有所顧忌,不敢輕易表露真實情緒,就按捺住心中的惱怒,派人親自去請。
沒想到,卻得到了定國公府大小主子不知所蹤,府內被洗劫一空的消息!太后當即失態,不小心摔碎了茶杯。而隨即得到消息的皇帝,立刻派大內侍衛去查清緣由。
仙師的手段豈是凡人能看透的?結果絲毫不意外——查不出任何異樣。
可就是因爲查不出任何異樣,才叫太后皇帝母子如鯁在喉,坐臥不安。就是定國公府慘遭滅門,也比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強啊!一想到定國公府竟有這樣的本事,在皇城,在他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皇帝就諱莫如深,甚至患上了被害妄想症,總覺得定國公暗暗藏在某處,隨時會冒出來捅他一刀!
太后、皇帝知道了,大內侍衛也知道了,這事兒肯定瞞不住皇城中那些“耳聰目明”的人,很快,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定國公府大小主子憑空消失”的事兒就傳遍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