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神山上每一個人,都知道,多年前,聖女被惡人掠走,失去蹤跡,但三年前,聖女居然帶了孩子回教裡祭拜火神,最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聖女母女又沒了影子。
教主大怒,曾一次送了一百多侍衛去同火神恕罪。
就是這次,如此興師動衆,不惜冒着同大元徹底撕破臉的風險大舉下山出島,就是爲了尋回聖女。
不想,如今聖女找到了,卻是這麼一個尷尬又詭異的局面…
封澤原本黑透的臉色,這會兒卻是變了雪白。不說大元歷代帝王同拜火教的明爭暗鬥,死傷多少性命,折損了多少帝王的尊嚴。只說他的生母,就是死在拜火教的陰謀之下。
不報母仇,枉爲男兒!
但如今他的心頭摯愛,他相思入骨的姑娘,卻是拜火教聖女。
很可能當年,小米母親的出逃,引發了拜火教恐慌,最後爲了加強對大元帝國的掌控,才突然出手害死了皇后,把貴妃安插進來,以至於大元帝王喪了心愛髮妻,他失去了孃親的疼愛庇護…
相愛之人,原來是…仇人!
他的手臂一點點鬆了開去,小米慢慢滑向了冰水盆…
玉清霜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卻是在震驚中回了神,擡頭見得封澤如此神色,心頭突然有種暢快之意。
這些時日,她無數次主動親近,都不能得到這個男人的一次迴應。好似拜火教是什麼骯髒之地,她這個神使是洪水猛獸,又或者是地上之泥。
好啊,如今他放在心尖端的女子居然是拜火教聖女,註定要嫁給年過四十的教主…
哈哈!
只要想想,報復的快感就好似泉水一樣冒出來。
她慢慢站了起來,眼裡的幸災樂禍,幾乎要逸散出來。
“太子殿下,這位姑娘是我教最尊貴的聖女。聖山已經尋訪多少年,不想如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使立刻同教裡通信,儘快迎聖女回山!”
封澤好似沒有聽到這話一般,雙眸依舊定在小米身上。
往日裡鮮活的如同精靈一般的姑娘,如今知覺全無的躺在冰水裡。好似記憶裡那個在湖水裡暢遊,歡快如同游魚一般的姑娘,忙碌的蜜蜂一樣,端出一盤盤美味菜餚的姑娘,並肩站在嶺上,把小小山村當江山一樣指點,盤算着如何帶領鄉親發家致富的姑娘,那個小小年紀就操心家計,不曾慢待任何一個人的姑娘,那個受了委屈,趴在他懷裡偷偷掉眼淚,過後伸手一抹就立刻鬥志滿滿的姑娘…
他心愛的姑娘…
他的手臂驀然收緊,失去這樣的姑娘,他同木偶又有什麼區別!
“來人,拿水來!”
福公公早就嚇傻了,腦子裡打雷一樣哄哄作響,實在有些反應不過來。
突然聽得主子吩咐,趕緊跌跌撞撞跑去桌邊,倒了一杯溫水送到了屏風後。
封澤擡手把藥丸放到小米嘴裡,末了喂她喝水,小米卻是嘴角一咧都吐了出來。
封澤一口灌下整杯茶水,直接低頭一吻封上了她的脣。
溫熱的水在兩人脣舌間流動,緩緩滋潤了小米乾涸的五臟六腑。
她下意識動了動舌頭,想要索取更多。
封澤驚喜的死死抱了她的頭,哽咽道,“小米,小米…”
福公公忍不住眼睛酸澀,玉清霜卻是死死咬了嘴脣,長指甲直接摳破了掌心。
“太子殿下,請放開我教聖女,聖女是我教聖潔所在,延續純正血統…”
“滾出去!”
封澤又餵了小米一杯水,卻是一個眼神都吝嗇分給她。
玉清霜惱怒的臉色漲紅,還要在說話的時候,大殿外卻是又有人闖了進來。
老楊一身布衣,身後卻是跟了皇帝身邊的路公公。兩人神色都是古怪之極,三分急迫七分質疑。
老楊掃了一眼場中情形,就大步走到近前,低聲道,“殿下,我聽說小米姑娘…”
他話沒說完,卻顯見是得到消息了。這倒是不難猜,承德帝雖然信重太子,父子兩個從來沒有因爲任何事生出過罅隙,但是兒子身邊的動靜,他肯定是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方纔,那“聖女”倆字幾乎是一喊出去,就有人立刻去養性閣報了消息。
老楊先前得知太子帶了燒到昏迷的小米回來,就心有所悟,正是打算求證的時候,聽得這個小米,就再無半點兒懷疑了。
自從女兒慘死,他後半生就在鑽研拜火教的一切,事無鉅細,幾乎比之所有人對拜火教都瞭解的要深許多。
小米若當真是拜火教聖女,那深愛小米的外孫…
“殿下,可否讓老夫看一下小米姑娘的背心?”
封澤皺了眉頭,伸手替小米整理了衣裙,卻是拒絕道,“不必了,無論她的血脈如何,都是孤的太子妃。”
玉清霜聽得只覺一股火氣直衝腦門兒,順口就道,“太子心意如此,本使佩服。不過,太子妃總不能是個死人吧。本教祭祀,神火煅魂,若沒有神山做法還願,三日必死!”
封澤猛然擡頭,眼裡的冷意刀箭一般直接穿透了玉清霜的雙眸,她下意識退後了一步,卻是極力忍着了懼意應道,“殿下,本使沒有一句虛言。我教聖女尊貴,神諭註定常守神山。否則神靈降罪,必死無疑。”
說罷,她也不再多停留,詭異笑着扔下一句話就帶人走掉了。
“活的聖女,死掉的太子妃,殿下可要想好了!”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跪倒在地的宮女和太監已經把頭死死埋在了地磚裡,雙腿間隱約有些溼意。
太子心儀的姑娘是拜火教聖女,歸還是分離,留下是死…
這等選擇,簡直是在把太子架在油鍋裡煎熬。帝王之怒,必定要用鮮血來撫平…
他們的小命,休矣!
路公公和福公公對視一眼,心頭齊齊嘆氣。他們作爲皇帝和太子的近身心腹,總不會丟了性命。但這些太監宮女怕是要被禁言…
皇宮裡禁言,就是仁慈一些,不傷性命,也是要灌了啞藥送去做賤役。
“外祖,拜火教聖女同血脈純正有何緣由?”
老楊聽得封澤突然問出口,明顯一愣,轉而卻是有些不忍,但還是說道。
“拜火教歷來傳統,爲保血脈純正,聖女嫁教主爲妻。也就是…兄妹血親做夫妻,枉顧人倫。如今的教主,按照輩分是聖女的舅父…”
“啪!”
封澤不等聽完,已經一巴掌拍碎了身側的椅子。
嫁給舅舅爲妻!
若是小米聽到怕是寧死也不會同意,別說他不會放手,就是天塌地陷,他也不能讓小米被搶回拜火教,否則就是眼睜睜看她去死!
“畜生!”
福公公和路公公也是聽得越發低了頭,心頭嘆氣不已。
都說帝王尊貴,後宮佳麗三千。但偏偏事事沒有盡皆順心如意,皇帝失去了髮妻,相思入骨,恨浸心頭。如今太子難道也要重複父親的老路?
“殿下,不如去見陛下一面吧!”
老楊低聲勸慰,出了這樣的事,必定要同拜火教有個應對。放人有放人的條件,不放人也要有不放人的底氣。
“好。”
封澤深深吸了一口,輕輕在小米額頭應下一吻,好似她只是睡着了,並不是燒的沒了神智。
“小米,你躺一下,我很快就回來。別怕,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身邊。”
說罷,他起身走出屏風,冰冷的眼眸掃過地上的十幾個太監宮女,卻是開恩吩咐道,“都下去吧。”
這是…放他們活命?
衆人都是不能相信,齊齊驚喜的擡了頭。
福公公眼見主子眉頭又皺了起來,趕緊擺手攆人,“愣什麼,趕緊出去,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巴!殿下開恩爲小米姑娘祈福,你們以後若是照顧小米姑娘不周全,殿下仁慈,老奴也第一個要了你們的命!”
衆人意外撿了性命,瘋狂磕頭,哪裡還敢說一個字,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老楊即便心頭如此沉重,也是忍不住點頭。
帝王心術,大者掌控天下,小者同樣潤物細無聲。今日這些太監宮女因爲拜火教神使差點兒丟了小命,之後就算心裡不生怨恨,也會畏懼的遠離。
世人皆愛惜性命,旁人得知,定然也會如此。
就算拜火教暫時還受到禮遇,但在這皇宮已經開始寸步難行了。
“玄一!”
封澤卻是沒有多說,低聲又是一聲呼喚。屋子角落裡就詭異的顯出一個黑色身影,無聲無息跪倒在地。
“主上!”
“帶人守護小米,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封澤眼底血色滿溢,聲音如同臘月冰雪,“殺無赦!”
“是,主上。”
玄一一個頭磕在地上,不等起身,先前跑出去的高仁已經滿頭大汗的扯了兩個老頭兒趕了回來。
兩人本來神色裡還有三分惱怒,但一見封澤卻是都跪了下去。許是忌憚屋裡有外人,兩人只磕頭沒有說話。
高仁跳腳,嚷道,“跪什麼跪,趕緊給小米輸內力。若是能姐了小米的怪病,老子以後給你們隨便揍着玩。”
兩個老頭兒低着頭,嘴角卻是抖了抖,顯見對高仁這個許諾很是不屑。平日點火就着的爆炭,怎麼可能吃半點兒虧,說不得還是他們要當沙包。(出門遇大雪封路,先更一章,慢慢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