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盼得脖子長了的京都百姓,終於等到了他們想要的。而那些得了賞賜的人家,更是歡喜若狂。
京都最大的米鋪曹家,因爲獻上了三千擔的米糧,得了皇上親手所書的“義”字,直接當日就尋匠人把這個字刻成了匾額,米鋪也從曹家米鋪,改成了“義字號”。
其餘幾家同行,後悔的捶胸頓足,若是他們多出些銀子得了賞賜,豈不是壓下曹家成爲京都第一米鋪了。可惜,棋差一招,如今曹家可是徹底坐穩第一的位置了。
百姓多半愚昧盲從,先前曹家生意比他們也沒有好太多。可這幾日,但凡拎着米袋子的,幾乎都奔了曹家去。因爲曹家高義,捐獻銀錢給南邊災民買冬衣,仗義之名連皇上都聽說了,這樣的好商家,百姓們如何會不信任,不支持?
其餘幾家得了賞賜的,有書香世家,也有功勳之後,更有京都外百里遠的一戶鄉紳,幾乎是傾盡一半家財趕來捐獻,原因很簡單,他家中只有一個二十歲的憨傻兒子,小時候爬樹摔下傷了腦子,只相當於七歲孩子的智商。
這鄉紳不求別的,只想得些賞賜,將來他不在人世,兒子也有些依仗傍身,不必被旁人欺負了,或者強搶家財。
小米着實多費了一番心思,才讓人把賞賜送去。一件明黃色的坎肩,外加一個大活人。
明黃色的坎肩,不必說,明擺着是給鄉紳的傻兒子護身的,這顏色代表皇家,只要穿在身上,就沒有任何人敢欺負他半點兒。
而那個大活人則是內造監的一個老總管連同他的小徒孫,老總管年過五十,小徒孫不過十七歲。先前內造監送首飾過來的時候,老總管就跪倒求肯出宮,實在是進宮多年,自覺時日無多,想要出宮等着生命終結。
小米放出宮的宮人,多半是有些劣跡或者年老的,這老總管不在名單上,但如今主動求去,她問詢了緣由,就打算給他安排一個好去處,畢竟在宮裡一輩子,求一個安寧,老去,這算不得什麼非分之想。
正巧這鄉紳一片慈父之心,她就把老總管送了過去,甚至還讓老總管帶走一個小徒孫在身邊照料。
那鄉紳得了賞賜,幾乎歡喜的痛哭流涕,立刻就讓人放了鞭炮,開了三日的流水席。
可憐天下父母心,傻兒子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有了黃馬褂護身,還多了宮裡出來的老總管祖孫指點陪伴兒子,他真是再也沒有什麼放心不下了。
不說外邊如何喧鬧,只說小米忙了幾日,待得整理名單賬冊,彙總之後,大是得意。
這買賣簡直做的太划算了,三套赤金首飾,五副字畫,外加一件黃馬褂,兩套文房四寶,居然換回來十八萬兩銀子,外加三千擔米糧和一庫房棉花布匹等物。
她忍不住笑的燦爛,大手一揮,“讓廚下準備食材,今晚本宮下廚開酒席。”
玲瓏幾個都是笑嘻嘻應了,小米左等右等不見封澤回來,就讓人把賬冊和名單送去了養性閣。
養性閣裡,封澤正同幾個閣老重臣議事。雖然以工代賑,解決了大半缺糧的問題,但災後重建,河堤修建,外加明年年春日恢復耕種,林林總總,瑣事還有很多。
封澤放下南邊幾州送來的奏摺,揉了揉眉頭,低聲道,“御史臺的人手派一半下到南邊幾州,但凡敢擅動救災糧的,殺無赦!膽敢趁機吞併百姓土地的,殺無赦!膽敢巧取豪奪,逼迫百姓反叛的,殺無赦!”
一連三個殺無赦,把帝王的狠辣果決表現的淋漓盡致,衆人趕緊起身跪倒在地。
“皇上放心,臣等定將盡力而爲。”
“起來吧,這些時日,你們也辛苦了。今日早些回去,明日大朝會後,再繼續商議。”
宏德帝雖然比之承德帝,銳氣更盛,但對臣子的體恤卻是一般無二。平日常有賞賜不說,衣食住行但凡能照料,也不曾虧待他們半點兒。這讓滿朝文武很是感激,畢竟在帝王眼下討飯吃,帝王無情,攤上一個暴虐的,興許一句話就說錯就要帶累家裡老少都去見了閻王。
衆人起身,都要告辭,倒是戶部尚書很是有些不捨之意,封澤猜得他爲何如此,就笑道,“劉大人不必惦記,皇后不會私吞募捐善銀。”
劉尚書聽得臉紅,趕緊彎腰解釋道,“臣不是怕…臣就是…”
“你不怕皇后私吞銀子,你就是惦記早點兒把銀子收緊口袋。京都裡都說你是收錢的匣子,這美名還真取的不錯。”
封澤難得開口打趣兩句,惹得衆人都是笑起來。
劉大人倒是理直氣壯,“臣掌管着戶部,就是同銀錢打交道。再說了,臣不把匣子收緊一點兒,怕是誰都想在臣這裡多扣出銀子用呢。”
他這一副,我摳門我有理的模樣,惹得衆人笑的跟更厲害了。
就在這樣的時候,鳳翔宮裡送來了賬冊和名單,封澤只看了一眼就給了劉尚書。
劉尚書歡喜的恨不得原地蹦起三尺高,“太好了,太好了,這些銀錢足夠災民過冬了。皇后娘娘聖明,娘娘聖明!”
其餘衆人見此,也是湊上前探看,末了都是免不了讚個不停。
“娘娘聖明,這般可真是應了急。”
“是啊,主要是這般開了先例,以後但凡大元有難,富戶幫助貧民,義氣成風,整個大元擰成一股繩,何愁不興盛?”
李林笑的鬍子都要翹了起來,臉上的得意怎麼也掩蓋不了。
其餘幾人見了,都是心裡嫉妒不已。當初怎麼就這傢伙眼尖,看出了陸家一飛沖天的徵兆,在陸家尚且困頓之時就結了善緣。如今不只同陸謙有師徒之恩,更是被國公爺當了知交,隔三差五聚一起下個棋。宮裡這位皇后娘娘更是每月都召見李家婆媳,賞賜之物也是不斷,可謂恩寵之極。
當然,羨慕歸羨慕,他們沒這個運氣,就是強求也強求不來。
這般說笑幾句,到底是君臣,衆人也不敢如何放得開,封澤於是擺擺手回了鳳翔宮。
這幾日天氣越發熱了,樹上的知了叫的很是厲害。
韓嬤嬤生怕吵了幾個小主子睡覺,就喊了小太監拿了長竹杆黏知了。
小米坐了窗前,正在翻看內庫的名冊,琢磨挑些輕薄的料子,還有首飾一類,賞賜給幾位閣老和重臣。
雖說,在其位謀其政,近日的忙碌是他們的本分,但作爲皇帝的賢內助,幫他收攏臣子的忠心,也是應當之事。
偶爾擡頭,就見承盛幾個也從屋子裡跑了出去,正圍着忙碌的小太監,許是打算幫忙,但小太監怕長杆子碰到小主子,小心翼翼躲避,知了沒除掉一個,反倒惹了一身的汗。
小米好笑,瞧瞧天色不早,就換了一身半舊的衣裙去了竈間。
煎炒烹炸,忙個不停,也引得“各路人馬”也都是偷偷吞着口水。
今日輪值的是玄五和玄六,兩人都是跟着主子在老熊嶺住過的老人兒,如今在玄冥已經不出任務了,多半就是守在宮裡,防備着主子有個吩咐。
玄六努力擡着下巴,嗅着空氣裡的香氣,低聲嘮叨,“香辣蝦,紅燒肉,幹炸裡脊…哎,還有糖醋魚!”
玄五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罵道,“你個二貨,本來就口水淌成河,你居然還唸叨沒完沒了。”
玄六撓撓後腦勺,還要說話的時候,就聽竈間裡的小米喊了一句,“今日誰當值?玄六?”
玄五和玄六聽得驚喜,立刻跳下房頂,跪倒在門口,“回主子,是屬下。”
小米扯了帕子抹了一把汗,一見是老熟人,就笑道,“今日有喜事,我特意多做了一些飯菜。你們的那份在小鍋裡,一會兒記得墊墊肚子啊。”
“啊,”玄五玄六兩人都是有些紅了臉,想推辭又捨不得,惹得小米好笑,“不只你們有份,玄冥上下都辛苦了。有一盆單獨盛的紅燒肉,記得拿回去分給玄一玄二他們,算是我的謝禮。”
“謝…謝主子。”
玄五玄六趕緊磕頭,心裡說不上是暖極還是感激的發暈。
先前在老熊嶺,他們也不是沒吃過小米做的飯菜,但那時候小米還是農戶姑娘,如今貴爲皇后娘娘,一國之母,居然依舊親手做羹湯,犒賞他們辛苦,這說出去簡直都沒人相信。
但偏偏他們就是得了這份福氣,實在是榮幸之極…
很快,飯桌就擺上了,四個孩子正好玩得的肚子餓,都是洗了手,戴了飯兜,眼巴巴等着爹爹回來開飯。
封澤趕來,一見迎接他的是四雙“幽怨”的小眼睛,就笑道,“孩子們餓了就先吃啊,不必一直等我。”
“那怎麼成?”小米幫他挽了袖子,笑道,“你是一家之主,應該有的規矩不能廢。”
封澤也不再爭論,趕緊洗了手,然後親手抱了孩子們坐下,高仁天生長的是個狗鼻子,本來今日嚷着去城裡玩,這會兒居然也趕了回來。
一家子老少主僕,湊了七口,也把飯桌圍的滿滿當當。
這樣的時候,沒有人是皇上皇后,皇子皇女,主人或者僕人,都是家人。一如普通百姓家裡一般,說笑吃喝。
封澤沒有說感謝,小米也沒邀功。夫妻本就是連理枝,互相扶持。若是說了謝字,豈不是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