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賤民,居然真敢動手?”
“給我打,打死算我的。我倒要看看,這京都誰敢保下他!”
紈絝們叫囂着就要上前,雖然心頭也是畏懼,卻依舊咬定李五爺不敢當真傷人,否則剛纔中箭的就不是髮簪,而是眼睛或者咽喉了。
李五爺咬咬牙,待得再要拉開弓的時候,就聽遠處有個奸細的聲音笑道,“哎呦,雜家多少時日不出來走動,這偶爾出來一次,還碰上熱鬧了!”
衆人聞聲望去,都是吃了一驚,原來方纔兩方對峙,誰都沒注意。不知何時,小莊門口停了一輛黑漆平頂的大馬車,車轅上的兩個趕車人,連同車後騎在馬上的都是侍衛裝扮。只要那剛剛跳下馬車,滿臉笑眯眯模樣的來客手拿拂塵,頭戴高帽,顯見是宮裡的太監模樣。
紈絝們都是自覺不好,紛紛跳下馬來,有平日見過這太監的,趕緊上前彎腰行禮,“李公公,您怎麼出宮來了?這…”
“雜家不出宮怎麼成?再來晚一會兒,興許來菜葉也帶不回去一份,那陛下同太子殿下的午膳可就嘗不到新鮮了。”
李公公斜挑了眼睛,臉上帶着笑,但說出的話卻嚇得紈絝們又把腦袋低了三分。
別說他們這些不入流的庶子旁支,就是家裡的老太爺也不敢同皇上和太子爭搶一分一毫啊。
全天下,不分百姓還是權貴豪門,都是皇家的奴才。膽敢同主子爭搶東西的奴才,還沒聽說誰能好好活着呢。
“不敢,不敢。李公公,今日這事就是…嗯,巧合。”
“對,我們也是出來遊玩,聽說這裡有青菜,就想着買一些獻上去,孝敬皇上。沒想到李公公親自來了…”
紈絝們嚇的半死,七嘴八舌開始辯解,可惜李公公根本不聽,冷哼道,“太子殿下前幾日吃過那火鍋就惦記獻給皇上嚐個新鮮,今日早早就派了雜家來採買青菜,倒是雜家有事耽擱了,不想差點兒連菜葉都撈不到一棵啊。”
紈絝們聞言,膝蓋又軟了三分,直接跪倒在地,“李公公,我們真是一片忠心,求您回去一定替我們美言幾句。”
李公公卻是不理會他們,轉頭笑着同呆愣的李五爺行了個禮,很是和氣的問道,“老人家,聽說你這裡的青菜種的極好,雜家今日奉太子口諭,過來採買一些回宮。不知老人家可能每種青菜割個二三斤下來,讓雜家回去交差啊?”
“啊,啊!”
李五爺激動的腦子都在轟轟作響,先前進京之前,他倒是想得到青菜種出來肯定會驚動整個京都,畢竟冬日青菜,哪裡都是稀罕。但他可沒想到,居然會有皇宮的採買過來,買了他種的青菜給皇帝和太子吃。
那可是皇帝和太子啊,整個大元最尊貴的人,居然要吃他種的青菜?
這簡直是天大的榮耀,家裡祖墳怕是都要冒青煙…
“好,好,小老兒原本割好要送酒樓,都給皇上帶回去。”
李五爺也不會文縐縐的應對,真是有什麼說什麼。他扯了同樣激動的臉色通紅的江大力,跑進暖房直接擡了裝好的菜筐出來。
滿眼的翠綠,足以讓所有人垂涎。有幾個紈絝,眼神很是有些惱怒憤恨。
這樣的肥肉,偏偏被李太監攔了一道,若是他們今日得手,學了這種菜之法,給家族開了財源,以後豈不是…
李公公看在眼裡,心頭冷笑,但扭頭卻是衝着馬車邊的小太監擺擺手。
小太監迅速上前半擋了衆人的視線,手腳飛快的挨個菜筐檢查了一番。末了才每樣青菜挑了兩把,裝進了一隻雕花極精緻的箱子裡。
李公公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李五爺,“老人家,這是菜金。”
“啊,不敢,不敢!”
李五爺帶着江大力夫妻直接跪了下來,惶恐道,“我們農家人沒有別的好東西,就是幾把菜,孝敬皇上和太子殿下,怎麼能收銀子?”
李公公卻是上前把銀票塞到李五爺手裡,笑道,“皇上平日常說民生艱難,於是不喜與民爭利。你們種菜辛苦,得些菜金也是應該。”
說罷,他瞟了一眼臉色瞬間慘白的紈絝們,隨意一拱手,直接上車走掉了。
來時悄無聲息,走時乘風匆匆,若不是雪地上留下的車轍,衆人怕是都要以爲方纔是一場夢。
當然,紈絝們是這麼希望,但偏偏他們難以實現啊。
與民爭利!
皇上要吃青菜,尚且要付菜金,不願與民爭利,那他們呢,區區三流紈絝,難道比皇上還要霸道,還要強勢…
“走,回城。”
不知誰說了一句,紈絝們神色各異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爬上馬,很快就跑的沒了影子。
李五爺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方纔太過驚險,尚且沒有感覺,這會兒突然就覺得遍體生寒。
若是沒有方纔那太監來買菜,是不是今日就要保不住暖房了?
京都之地,果然人人都比野獸更兇殘!
“五爺,這會兒怎麼辦?”
江大力上前扶了老爺子,神色還是擔憂。
倒是翠蘭很有主見,乾脆道,“左右也要送菜進城去問問陳掌櫃,這種菜的法子既然早晚要被搶去,還不如獻給皇上呢,起碼以後別人也不敢欺負我們了。”
“翠蘭說的對,裝車,我這就進城。”
這會兒陳信正美滋滋站在櫃檯後核賬,不過幾日功夫,喜洋洋已經火遍了整個京都。客人是一日比一日多,先前那麼多不肯正眼瞧他的豪門權貴家的管事,如今都是陪着笑臉來託人情,無非就是求個雅間包廂而已。
做生意到這個地步,整個京都怕是也沒有第二份了。
當初小米提議開酒樓,他還百般懷疑,如今想來真是好笑。
這位親家姑娘,有時候看上去許是折騰的厲害一些,但仔細想想,她當真是財神座下童女轉世吧,隨便一個主意就是財源滾滾。
以後,不管別人怎麼樣,他是打定主意就抱這條大腿了。更何況,這條大腿背後還有一條更粗的…
他正是傻笑的時候,小夥計突然來稟報說李五爺來送菜了。
陳信趕緊收拾了賬冊,起身去了後院。
李五爺心頭忐忑,也不敢耽擱,一見陳信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陳信聽得是又驚又怒,但末了聽李五爺說要把種菜的法子獻給太子,他神色又古怪起來。
“這個…”
李五爺還以爲他是貪財,捨不得這條財路,就有些心急了,“陳掌櫃,當初老頭子我出門的時候,小米可是交代過得。不管什麼時候,錢財都不重要,種菜的法子獻上去,也省了那些沒臉沒皮的畜生繼續鬧事…”
“五爺不要着急,這事兒,我已經在着手處置了。”
陳信怕老爺子急壞了,趕緊安慰兩句。李五爺會錯了意,還以爲陳信已經通過王家把種菜法子獻上去了,於是放了心,眉開眼笑道,“怪不得今日來的那個公公很是客氣。”
說着話,他就把懷裡的銀票拿了出來,“這是那公公給的菜金,可要單獨放好,以後拿回村裡要供起來的。這可是皇上給的菜金啊,整個老熊嶺的榮耀。”
“好,五爺放心。”
陳信笑着接過銀票,“我今日就給家裡寫信,正好把這銀票一同捎回去。”
“好,好。”
李五爺眉開眼笑,徹底放了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先前紈絝出城市後還惹得四方窺視,如今灰頭土臉跑回來,自然人人好奇。
於是,不出一個時辰消息就傳開了。
太子仁孝,念着給皇上換換口味,派人去買青菜,居然正巧遇到紈絝們強買,“與民爭利”四個字的大帽子扣下來,任何一個豪門權貴和世家大族都擔不起。
不必說,就是冬日種菜這塊肥肉再大再誘人,誰也不敢打主意了…
再說李公公帶着青菜回了公,他趕緊去找福總管稟報詳情,不必說得了幾句誇讚。
“算你小子機靈,咱們殿下可是看重楚大人。這種菜的法子,咱們殿下都不曾進獻給陛下,他們幾個兔崽子算什麼東西也敢打這主意。”
李公公趕緊附和兩句,很是爲自己的機智得意,先前接了差事的時候,他眼見福公公的神色就暗自揣摩,太子殿下一向仁厚,先前微服出去遊玩,還特意去吃過火鍋,很有些爲自己的侍讀捧場的意味。如今再讓他去買菜,一個“買”又說明了太多東西。
於是,遇到紈絝們爲惡,他就出頭庇護了那麼幾句,果然拍馬屁拍對了。
養性閣裡,宮女太監都被攆了出去,只有路公公同福公公兩個伺候。
皇上同太子父子二人,一如普通人家的父子一般,圍坐在桌子旁邊。上好的黃花梨木桌子中間掏了個洞,放了一口黃銅小火鍋,桌下燒炭,鍋裡骨湯沸騰,一如喜洋洋裡的火鍋模樣。
先前從小莊裡買回的青菜,已經洗的乾乾淨淨,如今正頂着水珠兒擺在白瓷盤裡,更顯得青翠喜人。
加者微紅的羊肉片,黑色的木耳,各色肉丸,五顏六色,很是惹人食慾大增。
太子涮了羊肉涮青菜,涮了青菜涮魚丸,眼見父親吃的額頭見寒,臉色紅潤,甚至脫了外邊厚重的龍袍,嘴角就忍不住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