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眼偷眼瞧着主子,一邊正着頭上的金冠一邊嘴角高翹,猜得主子是心情大好,於是就小心翼翼問道,“殿下,先前玉姑娘派人來問詢,晚上想邀請您共進晚膳…”
“推了。”
“啊…是,殿下。”
福公公沒想到主子連一瞬都沒猶豫就回絕了,很是有些吃驚。心裡暗暗替那位美如天仙的神使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恐怕說的就是這般。
封澤冷冷瞥了一眼,出言敲打,“以後這樣的事,不必稟報。”
福公公趕緊又把腰彎下三分,“是,殿下。”
封澤擡步剛要出門,突然想起,又道,“把私庫的冊子找來,孤要閱看。”
私庫?
福公公想到上一次主子幾乎把私庫裡的首飾之類一掃而空,忍不住心疼的臉皮都皺在一處了。不過這次,高仁不在跟前,興許主子能手下留情。
果然,待得獻了冊子上去,封澤挑揀了良久,才選定了一對羊脂白玉鐲子,濃郁的奶白色,好似化不開的雲朵凝聚在一處,巧手的匠人只在鐲上雕了幾條淺淡又簡單的紋路,越發顯得大氣。
福公公接了賬冊,眉開眼笑的拍着馬屁,“殿下的眼光就好,聽說這對兒鐲子是一整塊玉石雕刻,夏日寒涼,冬日生暖,最是貼心不過。”
封澤嘴角微微翹起,伸手遞了過去,“尋個小匣子裝了,就放到書案上。”
“是,殿下。”
福公公應了就要接過去,正這樣的時候,門外突然就吵鬧起來,下一瞬風一樣竄進來一個人。
福公公下意識扭頭伸手把主子護在了身後,兩隻白玉鐲子失去了依託,落在地上,頓時摔的粉碎。
封澤臉色立刻就黑了,心頭乍然涌起一抹不詳。
“說,什麼事?”
高仁也是看的怔愣,但也顧不得了,他艱難喘了好幾口氣,才嚷道,“快找太醫,小米病重,快要燒死了!”
“什麼!”
封澤一腳踹開福公公就扯了高仁,聲音冷得幾乎要結冰,“小米不是去了小莊?”
“當然去了,”高仁也是心裡油煎一樣,擡手甩開他,惱道,“本來好好,突然就燒的身上都燙手,外邊的大夫怎麼診脈都說沒事,但偏偏就是燒的厲害,身上燙的誰也不敢碰!”
“拿孤令牌,太醫院全體半個時辰內趕去鎮南侯府,晚一刻,殺無赦!”
封澤擡手扔下一塊牌子,扭頭就往外走。
“哎,殿下,殿下…”
福公公壯着膽子想要勸幾句,但無奈主子已經走得沒了影子,留下跪了滿地的侍衛,同樣摸不大頭腦。
若是整個太醫院都趕去侯府,這般大的動靜,肯定是要驚動很多人。到時候,皇上那裡如何交代,還有…
福公公急的跺腳,有心違抗主子命令一次,但高仁卻早在一旁虎視眈眈了。
他眼瞧着福公公有心怠慢,一把扯了他的前襟就往外走,“老小子,你別給老子打馬虎眼,你敢晚一刻鐘,太醫院就要死絕。別以爲法不責衆,就是太子不動手,你看老子能不能讓他們活一個。小米有事,你們全都要給她陪葬!”
福公公被勒得臉紅脖子粗,一路幾乎被拖出了門,“哎,哎,高大人,高爺爺,你可饒了奴才吧,奴才這就去,這就去啊!”
可惜高仁根本不聽他的話,照舊拖着他往前走,倒是那些護衛原本以爲是外敵,結果看清是高仁這個魔星,立刻四散而卻,彷彿完全聽不到福公公的呼救…
鎮南侯府門外的街路上,原本很少有人停留,累世的功勳,戰火鐵血中鐵家的威嚴已經在百姓心中種下根深蒂固的敬畏。但今日卻是有些例外,街口處的茶攤或坐或站了很多人。
有人路過,忍不住就道,“這是出了什麼事?”
茶攤老闆就笑着應道,“客官喝杯茶,就都知道了。”
路人好笑,但也不差這幾文錢就當真坐下來,嚷道,“來碟點心,一壺茶。”
“好咧!”
茶攤老闆很是歡喜,趕緊上了點心茶水,末了也不拿喬,趕緊給客人揭開心疑,“侯府老夫人那位義女,好像是生了重病,方纔抓了好多大夫進門,又都攆了出來。大夥兒問了好幾句,那些大夫不敢說,但都搖頭,怕是那位小姐的病情…”
他的話沒說完,也不敢說完,萬一人家侯府小姐沒事,他豈不是成了空口白牙咒人家死嗎。被侯府知道了,以後他還怎麼在侯府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啊。
路人聽得這話,趕緊就追問,“重病的可是那位賞花宴上作詩的…”
茶攤老闆瞄了一眼,侯府緊閉的大門,剛要點頭的功夫,茶攤前已經風一般跑過一匹駿馬,馬背上的騎士不等到了侯府門前就直接跳下,眨眼間進了府門。
茶攤上衆人沉默了好久,互相對視一眼,轉而卻是紛紛起身,“嗯,那個,我家裡還有事,這就先回了。”
“我也是,家裡還等着我買菜做飯呢。”
“我也要劈柴熬粥…”
這些藉口可謂是好笑又粗陋,幾乎一聽就知道有假。但偏偏誰也沒有笑,就是茶攤老闆雖然可惜做不成生意,也不敢都說一句。
今日豔陽高照,輕易晃出了方纔那騎士袍服上的金線繡圖,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太子!
這兩字個,幾乎充斥了四散開來那些看客的腦海。
太子居然這般匆忙趕到侯府,難道也是爲了那位侯府小姐而來!不能啊,據說神使大人美貌非凡,又鍾情於太子,這侯府小姐不過是中人之姿,到底什麼時候迷倒了太子,讓太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難道也是憑藉那首引無數女子落淚的詩…
這可是大八卦啊,皇家三角戀,深宮裡的恩怨情仇!
懷揣着這樣的大秘密,所有人都是腳下加緊了步子,急於找尋最親近之人分享這個讓人激動到顫抖的大消息…
當然,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幾輛馬車緊接着趕到了侯府門前,平日裡難見一面的太醫,連滾帶爬都進了侯府的大門。
茶攤老闆驚愕的張大了嘴巴,末了狠狠嚥了一口口水,興奮嘀咕着,“讓你們走得那麼早,哼,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不說外人如何,只說侯府裡愁雲慘霧一片。在侯府享福了十幾年的老大夫幾乎想遍了所有辦法,都不能讓小米的體溫降下分毫,反倒是賣相越發弱了下來。這般下去,可真是要沒命了。
老大夫急的滿頭大汗,團團轉,幾乎要把下巴上的鬍子拔光了,也每個好對策。
韓姨母和紅梅已經是忍不住哭得眼睛同桃子一樣,就是鐵夫人那麼剛強的人,也是紅了眼圈兒,手下依舊堅持親自擰了溼布巾放到小米頭上,沒有片刻被烘乾就換另一塊。
李五爺也顧不得什麼禮數,早就進了內室,老爺子眉頭皺成一個疙瘩,想起幾年前小米孃親也是這般怪病過世,他這心頭就越發冷的厲害。難道小米也躲不過這怪病嗎,京都如此之大,也沒有大夫能救治?
“回家!我要帶小米回家!”
老爺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恨聲道,“畢老三肯定有辦法,退一萬步說,萬一小米…小米有事,總要留在家裡,留在老熊嶺!”
紅梅和韓姨母聽了這話,互相攙扶着爬起來就要去收拾行禮。倒是鐵無雙趕緊勸道,“老爺子,小米病的這般重,又查不出緣由,冒然搬動,萬一更嚴重,耽誤了救治,豈不是可惜。您老安心歇息,這事怕是還有轉機!”
“轉機?什麼轉機!”
李五爺也是急了,眼見小米馬上都要燒死了,誰都沒有辦法,他簡直恨不能暴跳如雷,但偏偏鐵家又沒有錯,他同誰也發不了火,這簡直要把他憋悶的炸裂開來。
鐵無雙不好說出太子同小米夜會之事,畢竟皇權無情,朝中這些時日因爲拜火教和皇上病重,可謂是風雲詭異,保皇派和丞相派,每日都要吵上幾次,太子頂着監國的名頭,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這樣的時候,他能不能出面,誰也不能保證。牽一髮動全身,誰知道各方勢力會不會抓了這樣的小辮子,設下什麼套子。即便不設套子,這件事爆出來,小米就成了太子最大的軟肋,半點兒幫助沒有,反倒要時刻防備別人再此紮上一刀…
鐵無雙心裡暗暗嘆氣,丹鳳眼望向牀上已經臉色紅的泛黑的小米,微微眯了起來。有時候命運真是不公平,這樣好的姑娘,怎麼就要經受這樣的折磨…
許是命運之神聽到了他的控訴,立刻改了劇本,下一瞬門外已經吵嚷起來,封澤一陣風般闖了進來,驚得所有人都跳了起來,卻是半晌沒有人說話。
倒是李五爺第一個抓了他的手,哭道,“哎呀,馮公子,你怎麼來了?你家在京都,是不是認識好大夫啊,求你快救救我家小米吧,小米太可憐了!”
封澤手下拍了拍老爺子,眼睛望向牀上的小米,半點兒不曾移開,“五爺放心,小米一定會好起來。”
說罷,他大步走到牀邊,直接抱了小米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