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掌櫃的!南邊山裡好像着大火了,好大的煙!”
老掌櫃呵斥道,“瞎喊什麼,這樣的時候,怎麼可能着火?”
小夥計卻是不服氣,嚷道,“真的,掌櫃的,黑煙滾滾,瞎子都看得到。”
不等老掌櫃說什麼,有閒人就當先上了樓,轉而喊道,“呀,好大的煙,不會真着火了吧!”
其餘人也是跑了上去,緊接着喊道,“怎麼瞧着是…老熊嶺方向!”
“這老熊嶺可真邪性,先前還說地動山塌死了多少人,如今怎麼又着火?”
很快就有人派了小廝去府衙打聽,畢竟若是着了山火,府衙要派人過去。
很快,消息就傳了回來。
“府衙裡的人說,不是山火,是…趙家村人在燒遇難鄉親的屍首,骨灰裝罈子等着開春下葬呢。”
衆人聽得一陣沉默,城裡的小亂子,他們倒是可以裝作沒發生,但趙家村死傷大半,幾乎全滅,這樣的慘事,誰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哎,是有些太慘了!”
“我聽說那地方晚上都是狼嚎,怕是屍首都被…唉!”
方纔打探的小廝適時又添了一句,“小人還聽說,府尹老爺請了很多大商戶,打算捐錢糧給趙家村呢。”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知哪個還有些良心的閒人遲疑着問了一句,“若不然,咱們也湊一點兒,當給子孫後代積德了?”
“成,我出二兩,給趙家村那些人添件棉襖吧,好不容易逃了命,別再凍壞了。
“我也出二兩,給亡者買些紙錢燒了,黃泉路走起來也容易一些。”
有人帶頭,其餘人也是紛紛響應,很快就湊了五六十兩。兩個平日常在茶館廝混的熟客,拿了銀子,代表大夥兒去了府衙。
別看趙志高在老熊嶺那般和氣親民,但回了府衙就是整個北安州的土皇帝。
待得招了幾個大商戶,也不必遮遮掩掩,大道理一甩,大商戶們即便心裡萬般不願,也要笑着應和啊。
但誰家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特別是商賈生性趨利,這種見不到任何回報的“投資”,誰也不會喜歡啊。
所以,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奉承話兒說了一堆,就是沒人開口說具體捐獻數額。
趙志高正是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師爺來報說,“大人,城裡百姓自發捐獻銀子五十七兩,方纔已經送到府衙來了。”
說罷,他掃了一眼幾個神色尷尬的大商戶,笑道,“小人瞧着他們衣着都是普通,能有這份善心,實在難得。”
趙志高也是點頭,“可是問過他們在何處聽的消息,誰人帶頭捐獻?”
“小心問過了,據說這些百姓在茶樓喝茶,眼見南邊黑煙沖天,得知是趙家村在焚燒親人屍首,心生憐憫,於是自發捐獻。”
“我們北地民風淳樸,百姓仗義耿直,實在是大元之福。本官能在此爲官,更是一大幸事。這樣吧,一會兒本官手書一副字,你親自送去茶樓,鼓勵百姓行善。”
“是,大人。”
趙志高同師爺兩人這般一唱一和,讓幾個大商戶再也坐不住了,紛紛開口道,“大人如此爲百姓操勞,也是北安百姓之福。小人感念大人如此恩德,願意捐銀五十兩。”
“小人也捐銀五十兩!”
“小人捐銀三十兩,外加二十匹棉布,百斤棉花爲趙家村鄉親做棉衣禦寒。”
“小人捐糧食二十擔。”
趙志高暗自算了算,足有三百兩銀子,送到老熊嶺已經足夠讓他在小米跟前再添幾分臉面,於是臉上笑得就更燦爛了。
“好,各位的善心,本官替趙家村的鄉親道謝了。”
很快,大商戶們捐銀捐物的消息,同那副府尹親手書寫的字符,一個大大的“善”字,都送到了茶樓。
衆人不過是一時憐憫心起,沒想到還得這樣的好事,於是歡聲雷動之後,又自動發起了爲城北鄉親捐糧捐物。
一時間,整個北安城倒是風氣大好。
這倒是意外之喜,當然師爺親自把銀子和糧食物資送到老熊嶺的時候,很是安慰了倖存趙家村鄉親的心。
親人逝去,家園盡毀,寄居鄰人房舍,這份心酸絕望,即便比之死亡也不會輕鬆多少。
這樣的時候,城裡送了東西來。只要熬過了冬日,就有新房子住,有活計做,有新家園要建設,一件件好比一隻只強有力的大手,把衆人直接拉出了絕望的深淵。
“嗚嗚,老天爺開眼了!”
“謝青天大老爺!”
這次,趙家村人朝着府城方向跪地磕頭,可是誠心很多。
老馮爺當着衆人和師爺的面兒,收了銀子,點明瞭數額,還有糧物送進了庫房。待得送走了師爺,幾個長輩聚在一起商議,棉花布匹讓婦人們縫製棉被和襖褲,糧食就直接用草棚大鍋烹製,每日吃大鍋飯,若是不夠就從老熊嶺裡貼補。
至於銀兩,封存起來,春日買磚石建房子。
趙家村人吃了定心丸,終於不再眼淚長流。婦人們排了班,輪流做飯或者做針線,照料孩子,男人們則上山砍柴,在土豆作坊裡搭了大炕和爐子。
沒幾日,衣食住行就都安排妥當了。
老馮爺大手一揮,又把趙家村的幾個孩子安排進學堂,在趙家村人的感激目光裡,輕易完成了融合的第一步。
這些事情有老馮爺幾個長輩安排,小米半點兒沒有插手,她也實在沒有功夫插手。
那日畢三叔開了藥,主僕三個喝了兩頓,那叫鐵牛的很快就好起來了,風娘也是好轉明顯,只有她們的主子鐵夫人卻越來越嚴重。
不但沒有退了高熱,甚至還添了咳嗽和畏寒。
那鐵牛舉着還在發顫的拳頭幾乎要打到畢三叔臉上,被高仁一腳踹了回去。
畢三叔耐着性子,解釋了半晌。衆人才知道,原來鐵夫人身體裡存了很多病根,這番要先引誘發作,纔好一併診治。
但道理是明白了,可是眼見鐵夫人病重,衆人還是擔心啊。
風娘是一刻不離的守在旁邊,小米親手整治一日三餐,各種好克化的吃食,雞湯,青菜粥,蛋羹,骨湯麪疙瘩,幾乎是調着花樣兒的做。偶爾還要換了風娘,幫忙守上一兩個時辰。
至於韓姨母同青花青玉兩個小丫頭,風娘都不放心,惹得韓姨母私下抱怨,這主僕三個好沒規矩,把小米當僕人看待了。
小米倒沒有覺得自己被看低了,實在是可憐鐵夫人遭此大難。出門在外,遇到地動不說,還病的這般厲害。若是家裡有兒女,知道母親如此,怕是不知要多心疼惦記呢。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般熬了六七日,鐵婦人終於見了好轉。但這時候,風娘同小米都是瘦了一圈兒。
風娘還罷了,多年跟隨在鐵夫人身邊的忠僕。但小米可是外人,萍水相逢,不但收留她們主僕住在自家,而且精心伺候飲食,這份善心可就太難得了。
鐵夫人吃了金黃嫩滑的雞蛋羹,自覺精神大好,就拉了小米的手,感謝的話,她也不會多說,只是淡淡問道,“陸姑娘,你可有什麼心願?”
心願?
小米聽得怔愣,轉而猜出鐵夫人用意,卻是笑道,“夫人不必如此客套,我幫忙照料夫人也不是爲了什麼回報。許是前世我就同老人孩子格外親厚,這一輩子也最是看不得老人孩子受苦。您既然病倒在我們陸家,就是同我們陸家有緣分,我多幫一些也是應該。”
鐵夫人聽得心暖,但堅持問道,“你可缺什麼,但凡大元有的,你儘管開口。”
小米苦笑不得,拾掇了碗筷,扔了句玩笑,“我缺娘啊,可惜誰也不能讓我娘起死回生。夫人好好歇着,我要下山去看看,晚上給夫人燉冰糖雪梨湯喝。那個潤肺特別好,能減輕咳嗽呢。”
說着話兒,她就笑着出去了,自然也沒看到五官冷硬的鐵夫人聽了她的話,神色裡滿滿都是傷痛。
“缺娘嗎?”
風娘小心湊到跟前,趕緊打岔,“夫人,我方纔出去走動,發現這村裡居然種了暖房,居然冬日裡割青菜呢,怪不得先前陸姑娘端來的飯菜多有綠色。等夫人痊癒了,我扶您出去看個新鮮。”
鐵夫人回神兒,卻是搖頭,“先前府城裡就聽說了,那青菜賣的極貴,怎麼好隨便去探看?倒是鐵牛做什麼去了?”
風娘不過是爲了分一下主子的心思,哪裡是當真要探看種菜的秘密,聽得這話趕緊道,“鐵哥今日覺得身上有力氣,去山下幫着清雪了。另外還要看看趙根叔家的青哥兒,若是這孩子願意,鐵哥想以後把他帶在身邊教導。”
鐵夫人點頭,倒是沒有反對。趙根就是她們先前落腳的人家,待她們主僕很是熱情,特意讓了一間正房給他們住宿,不想遭此大難,趙家只剩了一個小兒子青哥兒。於情於理,他們都該把這孩子安排好,也不枉與趙家結識一場。
正說着話,鐵牛居然就回來了。
風娘趕緊迎出去給他打掃乾淨身上的雪花,這才引進來同主子說話。
鐵牛看着就不是個圓滑的性格,又跟着主子多年,有什麼說什麼。
“夫人,奴才尋了青哥兒說話,他不肯同奴才走,說要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