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司陵園。
溫將軍常年沒人打掃的墓早就荒蕪, 溫辭拒絕了他們的幫忙,一個人在這裡認認真真地親手給他整理好。
然後在墓前坐了許久。
對於當年的事情,溫辭的記憶已經漸漸淡去了, 只是依稀還記得一些破碎的記憶。
但是即便她的魂力漸弱, 和溫將軍本人有關的一點一滴抽象的感覺, 卻一點沒有淡去, 反而被她以一天又一天的日常, 牢牢地刻在了骨子裡。
直到今天,她終於敢面對他已經離開的事實。
“我想,我還是留下吧?溫辭, 你說呢。”溫辭認真地說着,說完纔想起, 掩脣一笑, “啊呀, 我忘了,現在我纔是溫辭。”
她像是被自己逗笑了, 笑完才正氣臉色,柔軟的眸光映着溫將軍墓碑上的小楷,“我會好好活下去的,連你的份......連你的勇敢。”
和溫將軍正式告過別,溫辭待了一會, 才起身提着食盒往外走。
門口處。
白小鹿穿着牛仔連體褲坐着吃東西, 顧茂站在她身邊, 挺拔的身形和好看得過分的外形吸引了不少注意, 可惜都被他的氣場嚇跑了。
他們早就祭拜完了, 像是終於放下一塊心頭大石的白小鹿十分開心,遠遠看到溫辭便揚手讓她看到。
溫辭提着食盒走過來。
白小鹿看着她比之原來輕鬆不少的步伐和神態, 笑道,“爽吧~”
溫辭這幾天學習了不少新的現代語彙,這會發現白小鹿說的話完全符合自己的心情,跟着微笑,“爽。”
“咳咳,”白小鹿感覺自己好像帶壞了葉沉舟的心肝,捂嘴咳咳,才接過她的食盒,帶她往顧茂停車的地方走,“走吧走吧,好曬呀,我們回店裡吃冰!”
“好。”溫辭走在她身旁,感覺心好像一起輕了許多一樣,看白小鹿的袖子短,便把身上的防曬衣脫了給她,“你穿吧,我曬不黑的。”
白小鹿本來還有些猶豫,但是出去之後看着停車場和門口之間毒辣的太陽,最後還是輸給了愛美之心。
“嗚嗚嗚嗚,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白小鹿便寬麪條淚感恩,便穿上了救命的防曬衣。
還好葉沉舟被他暴怒的媽媽揪回家了,不然現在要被葉沉舟的醋淹死。
等到了顧茂的車上,空調一開,白小鹿瞬間融化成一灘,趴在前座的椅子上,就差沒吐舌頭了。
“真想知道熱是什麼感覺。”溫辭看着她好笑的樣子,幫她扇扇風。
白小鹿聽了真的吐出舌頭了,“......”
這是在拉仇恨呀美人!
車在出來的馬路上塞了,等上了高速便暢通無阻了。
白小鹿慢慢恢復過來,側頭看着不斷後退的廣告牌,只覺得昏昏欲睡。
恍恍惚惚間,白小鹿似乎看到頭頂的廣告牌要掉下來——
掉下來?
掉下來!
白小鹿反應過來車驟停了,條件反射便撲倒在溫辭身上,看着那個帶火的廣告牌砸下來,還分不清現在是做夢還是現實。
直到顧茂的怒喝和腰上的痛覺傳來,她才反應過來是真的發生了事故。
陷入昏迷前,她好像看到那塊廣告牌凌空被改道,飛到了她們隔壁的地上,砸壞了一連串的柵欄。
等她醒來,她已經在醫院急診科了。
一衆病人還在觀看即時新聞。
“今晨,南安高新高速發生一起意外事故,因天氣酷熱,高速上的廣告牌竟自燃掉落,掉落的廣告牌砸中一黑色私家車,目前無人傷亡。詳情請關注......”
“我的天,我老公還在高速呢。”
“沒看意外嗎?沒人這麼倒黴的。”
“以後還能不能走高速了,這樣誰敢走哦。”
“怎麼相關部門都不管的嗎?不維修的?現在又不讓我們管,讓關注什麼,關注個P啊,都是炒作和營銷號。”
“人家給你渠道了你不用,還怪人家不讓你管?”
......
“怎麼會有人這麼倒黴被廣告牌砸中的?”
“這麼倒黴被廣告牌砸中”的白小鹿正在隔壁圍起來的小隔間裡,默默地聽着,“......”
“你別哭啊!不會留疤的!想信我們的技術!”小護士安慰她。
白小鹿眨眨眼,“我沒哭啊。”
雖然有點疼。
主治醫師咳嗽一聲,提醒小護士不要開空頭支票。
小護士才改口,“嗯,就是,可能會留一點疤,但是真的沒事的,只是傷口恐怖......”
“哎。”主治醫師打住了她的話,還是自己動口了,“只是皮肉傷,好好養、忌口、加上掉痂後按時用疤痕敵就好,再不行還能去整形一下。”
說完她又一下電刀下來,“滋滋滋”地給她清創。
“嗯,沒那麼誇張吧,疤也挺好看的。”白小鹿還打趣她,“我的肉炙烤好像還挺香?”
這下主治醫師和小護士都被逗笑了。
雖然麻藥漸漸下去,痛覺漸漸明顯,但是白小鹿還是沒說什麼,就這麼讓醫生給她處理好了後腰的傷。
只是在醫生讓她趴着的時候抗議了一下——胸口有點小鼓鼓的煩惱。
做完手術,小護士捧着她之前染血的衣服就出去了。
醫生走前,她還特地叮囑醫生,“請務必給顧茂也看看,嗯,就是那個看起來酷酷的和我一起進來的男生。”
她可記得她看到顧茂蒼白的臉色,而且她居然現在都沒看到顧茂,就更說明他可能出事了。
等醫生答應了,她纔沒忍住睡意,睡了過去。
她的病房外,顧茂正坐在椅子上,臉色不再像她看到過的那麼糟糕,但也說不上好。
醫生剛準備開口建議他點什麼,顧茂便主動道,“跟她說看過了就行,我沒事。”
“好的。”醫生觀察着他的臉色,還是建議道,“先生你要不要也檢查一下?”
顧茂點頭,“我會去的。”
醫生將信將疑地說,“好的。”
“林醫生,走啦,這可是病人的親屬,不能那啥哦。”
小護士捧着病歷經過,打趣她,醫生於是徹底紅了臉跟小護士走了。
留下顧茂在走廊。
醫生不記得他什麼時候出門給白小鹿買的吃的,只記得那之後她經過好幾次,那個漂亮又一臉煞氣的男人還坐在那兒。
那天晚上。
麻醉和止痛都過去的白小鹿痛得睡不安穩,恍恍惚惚地做了個夢。
夢裡爸爸還是那麼嚴厲又兇,可是他說,“有幸有你這個女兒,爸爸要先去找媽媽了,不然媽媽等得心急了。你要開開心心的,爸爸和媽媽聽到你們過得開心,也會高興的。”
後面又發生了什麼離奇劇情她已經不記得了,但她記得她是又哭又笑地醒來的。
“做噩夢了?”顧茂帶着睡意的聲音傳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雖然半夜被鬧醒,但眉宇間沒有被吵醒的煩躁,蹙起的眉頭只是因爲關切。
“嗯,我夢到爸爸了。”白小鹿眨眨眼,睫毛還是溼的。
顧茂拿了毛巾給她擦臉,白小鹿擦過臉,把毛巾遞給他,“你也擦擦,快回去睡吧,明天我們就回家。”
醫院本來是不讓陪牀的,後來院長過來看到是顧茂,放話說要是他能找到牀就讓他睡。
畢竟是私人醫院,名額沒那麼滿,後來還真讓顧茂找到了一張親屬牀,還特地搬來了白小鹿房間外,就是老有人盯着要搶。
“嗯。”顧茂拍拍她的頭,“晚安。”
“嗯,快去吧。”白小鹿揮揮手讓他快睡,“晚安。”
看着顧茂出去了,白小鹿才恢復她滑稽的趴睡,這次真的睡熟了,也再沒夢到爸爸了。
她知道那不是爸爸會說的話,是她真的放過自己了。
——第三面·隱士·完——
“嗷嗚,輕點。”白小鹿的叫聲。
“疼嗎?這個要快纔不那麼痛,抱歉小鹿。”溫辭帶着歉意的聲音。
“沒事沒事,你儘管刺,顧茂要回來啦。”臥室裡,白小鹿正趴着露出腰間的那道疤痕。
“好。”溫辭狠了狠心,拿着刺青針繼續給她刺青。
白小鹿的傷養了一個月,今天徹底結痂了。不過她沒要祛疤膏,而是找來溫辭給她刺青。
不一會兒,一隻黑色的小貓咪的雛形隱約可見。
“好了嗎?”白小鹿感覺到她停了一下。
“嗯,”溫辭思考了一下,告訴她真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白小鹿想想她親手畫的黑貓,再想想她和顧茂的小秘密,“我忍!”
“其實,他們口中你的能力是真的嗎?真的辣——-麼厲害嗎?”爲了轉移注意力,白小鹿心不在焉和溫辭聊天。
溫辭卻把她的話放在了心上,愣了一下,才很快地繼續,“嗯,不過我的能力反噬守護者,我不會再用了。”
“嗯。”
白小鹿想到溫將軍不是已經不在了嗎,爲什麼還要堅持?現在又反噬誰?
但是瞬間靈光一閃想到另一件事——她的能力反噬守護者,那麼當年溫將軍召喚她她不響應,那是必然的。
白小鹿這麼想,也這麼說了。
溫辭愣了一下,反映過了她已經在溫將軍面前解釋過了,便坦然地承認,“嗯,我記得這是我不去的理由。”
“真奇怪,我聽的都是你的能力多麼強大,還真沒聽過這個設定。”白小鹿想着,又覺得好像有道理,“不過,強大的能力附帶可怕的後果,還是說得通的。”
“嗯。”溫辭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
說完,溫辭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把愧疚已久的事說出了口,“抱歉,那天我其實可以召兇魂來搬走廣告牌的。”
白小鹿愣了一下,然後莞爾一笑,連忙擺手生怕她誤會,“傻瓜,你說過不用的,只要你不願意,我們誰也不會讓你用。”
“嗯。”溫辭聞言如釋重負地一笑,“好。”
這邊一片暖融融,碑林區的鎮魂司分部診療室卻是低氣壓。
“你這樣還繼續用自己的能力,真是和顧鉞有的一拼。”巫老語氣淡淡,聽不出他的態度,他也沒看沙發上的顧茂,只是拿起化驗的結果仔細研究,“這切片真是神奇啊,當初是誰給顧鉞這麼做的勇氣,嘖嘖。”
顧鉞是顧茂的太爺爺,也是鎮魂司內戰時有名的戰將。
這話說得驚悚,完全不像師父對徒弟該說的話。
坐在他對面沙發上的顧茂卻一點不驚訝,只是漫不經心地把袖子捲回去,經過治療後已經和平時無兩樣了。
“你們家這樣的怪物血統我也沒辦法。”巫老欣賞完化驗結果,才擡眸看了顧茂一眼,眼神無悲無喜,只是強調,“儘快找到你家器魂纔是正道,別最後因爲你讓鎮魂司這麼久的辛苦功虧一簣。”
“嗯。”顧茂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表情看不出情緒。
鎮魂司如今日漸壯大,巫老作爲主理人更是忙,說完了該說的便放他回去了。
“邵牧,你說你怎麼做事的,辦這麼點事都能鬧出烏龍?就這樣還想升職,呵。”
“對不起對不起,求您不要開除我,我家裡還有弟弟要上學。”
顧茂從巫老的辦公室出來,少有地看到有人在外大聲喧譁,剛擡眸看過去,那邊被罵得點頭哈腰的人和罵人的都噓了聲。
等他走遠了才又漸漸罵起來。
等他坐同僚的車回到家,一開門,滿目含笑的白小鹿果然在等着,奇怪地問,“你去哪啦?最近老是不見人。”
顧茂漂亮的眼睛深邃,看不出表情,“去碑林區分部見了巫老。”
“好吧。”白小鹿心想他工作忙,可以理解,之前巫老就責備過他不上報有關溫辭消息的事,現在多跑那邊也是正常的。
顧茂目光落到她臉上,她臉蛋上又沾上了糖粉。
他條件反射就想伸手揩掉,腦海裡想起剛纔巫老的話,剛伸出去的手半路折回,只是說了句,“臉上。”
然後便回店裡了。
還在原地的白小鹿摸摸臉蛋,看到指尖的糖粉,順口舔掉。
糖粉甜甜的,但她卻感覺心裡悶悶的。
好像哪裡不太對,但是又說不出來。
——第三面·隱士·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