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穎好歹是在體制內混過的人，當然不至於那麼遲鈍，一聽徐楊這個小老闆的話，就明白了。
其實，張曉穎也是有小心思的，是想試探一下徐楊的底線，或者說，想摸摸徐楊的真實想法，畢竟在這之前，她在廣告投放的問題上跟徐楊這個小老闆發生過強烈對抗，心裡難免忐忑，怕徐楊記仇也怕徐楊會因此而降低她這個總經理的權限。
現在麼，當然放心了。
同時也借坡下驢的笑道：“老闆，還是你看得準，不過咱們這廣告真的有用嗎？”
“爲什麼會沒用？”徐楊反問。
“我覺得啊，人們對廣告的態度是非常明顯的，普遍都是嫌棄厭惡，越是鋪天蓋地的投放，受衆的逆反心理應該越強，這廣告，應該起反作用纔對啊。”
徐楊樂了。
“我問你個生活小常識啊。”
“老闆你說。”
“見過市場上蒸饅頭的商鋪吧？一次蒸十幾籠的那種，壘的高高的，見過吧？”
“見過。”
“那我問你，是上層的先熟還是下層的先熟？”
“肯定是上層的啊，”張曉穎好笑這回答道：“這問題多簡單，水蒸氣受熱上升，遇冷凝結又會放熱，所以高層的溫度會比底層的要高不少，同時開蒸，一定是頂層先熟。”
“確定？”
“非常確定，學過初中物理的都懂。”
“恭喜你，答錯了。”
“不可能，”張曉穎果斷否認，“我高中還是物理課代表來着，絕對不可能搞錯這麼簡單的東西，確實，按照普通人的想法， 應該是距離火越近的下層溫度越高，但瞭解過水的三態轉化原理的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問題就在這裡，純理論和實踐是兩碼事兒。”
“啊？底層先熟？”
“不，同時熟，”徐楊笑道：“不信你去問問那些個蒸饅頭的商戶，他們肯定比你更有發言權。”
“這不可能啊……”
“沒什麼不可能，你的理論沒錯，但實際過程中，水蒸氣從下層一層層躥到最頂層，這個過程中熱量是在不斷損失的，而且當整個籠屜內都充滿水蒸氣之後，上下溫度差也不會有太差的差別，而饅頭的成熟又不太需要非常高的溫度，一百度左右就足夠了，再加上蒸饅頭的籠屜並不是絕對的密封，所以，在常規應用中，純理論並不是絕對的適用。”
“這……”
“明白了？”徐楊隨手打開一個網頁，指了指直接彈出來的一個小虛擬窗口，是某大的小廣告，“你看，這廣告是非常煩人，能屏蔽就屏蔽，屏蔽不了也只會直接點×，同時也會心生厭惡，但是，廣告投放者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這個受衆已經看到了這個廣告，甚至會因爲心生厭煩而記住這個廣告所承載的內容，等到我有相關需求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聯想到這個廣告，肯定會試着接觸……”
“舉個再簡單不過的案例，電視廣告，煩不煩？很煩，比如說某牌的洗衣粉，天天打廣告，人見人煩，可是當你走進超市，看到某牌的洗衣粉和另一個你從沒聽說過的洗衣粉，你會選擇哪個？”
“或者當你走進超市，在不知道超市有那些品牌的吸引粉時，你會怎麼問導購？肯定是你心裡第一時間能想到的那個品牌詢問。”
“廣告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讓你直接變成投放者的客戶，而是混個面熟，投放一次廣告，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受衆能轉化成他們的客戶，就不虧本，甚至千分之一也是可以接受的，因爲品牌形象就是這麼一點點樹立起來的。”
“當然，如果能把廣告做的更具吸引力，效果更好。”
“這也是廣告產業越來越發達的主要原因，有需求在。”
“如果沒效果，甚至有反作用，那商家何必花錢找那個不自在呢？對吧？”
張曉穎皺着眉頭想了好大一會兒，“是我自以爲是了。”
“很正常，沒有誰是全知全能的，所以教員的話很質樸但也很有道理，活到老學到老，這樣才能跟上時代的節奏。”
“我盡力不被你們這些個年輕人拋棄，”張曉穎苦笑：“你們這一代人都這麼厲害嗎？跟你一比，感覺我這二十多年都活在了貓身上。”
“你又犯錯了。”
“哪裡？”
“永遠不要以偏概全，更不要草草的因爲某一個共同因素就把所有人劃分爲同一個羣體，要學會就事論事，不然的話，會犯大錯的。”
“什麼意思？”
“往大里說是一個世界觀的問題，往小說，則是處事的思維方式，遇到一個問題，千萬千萬不要把這個問題中的種種匆忙歸類於某個羣體，相反，要學會分割問題，把複雜問題簡單化，而不是相反。”
徐楊開說傳授人生經驗。
“剛纔你說我們這一代人都這麼厲害，這就是把簡單問題複雜化了，爲什麼這麼說呢？你說我厲害可以，但不能說我們這一代人厲害，因爲我不代表我們這一代人，同時，在缺乏足夠樣本和數據的前提下，也不能因爲我這個一個案例就下結論，要是擱在商業領域，這會極大程度上影響你的判斷從而帶偏公司的發展方向。”
“說的再直白點，剛纔你只是想誇我，那直接誇獎就可以了，可你卻把誇張我個人擴大成誇獎我這一代人，這就是典型的簡單問題複雜化。”
說到這裡，徐楊認真道：“老張，你能力沒問題，但思維方式卻很原始，這點需要改變，儘快，回頭我幫你整理一些相關書籍和課程，免得你跟不上羚羊科技的節奏。”
“思維方式？”
“對，普通人的思維方式只適用於普通人，當你坐在一家註定要上市並且規模還很大的互聯網企業總經理的位置上時，就需要更專業更高效的商業思維，不然，你絕對跟不上節奏，這一點也不誇張，”徐楊神情凝重的說道：“傳統行業中，得益於體制以及粗獷原始的經濟環境，國內第一批先富起來的那些人只要膽大，基本上都發財了，可現在，只有那些接受過專業的高層次教育的行業精英才有機會一飛沖天，尤其是互聯網企業，不信你看看國內這些互聯網企業的創始人，哪個是草根出身？”
“現在看還不太明顯，擱十年後再看，你就知道了，你雖然也是高等學府的畢業生，但說真的，在互聯網企業中，你唯一的優勢就是你在體制內積攢的那麼點人脈和經驗，除此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短板。”
徐楊這可是大實話。
也都是真心話。
也是一般情況下不會講的話。
跟張曉穎講這些，聽着很難聽，但動機絕對不是想要打擊張曉穎，而是希望張曉穎能儘快適應互聯網的快節奏工作模式，更希望張曉穎能主動學習、成長從而更好的勝任這份工作。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看好張曉穎。
這女人年輕，有在體制內工作的經歷，智商不低，有上進心，成長空間很大，好好培養，絕對好用。
不然的話，他才懶得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果然，張曉穎展顏一笑，“我明白，我會努力，謝謝小老闆，”說着忽然就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張曉穎這女人，相貌不算多突出，但身材挺不錯的，最動人的還是她的氣質，首都大妞的底子加上在體制內工作培養出來的氣質，營造出一種很特別的氣質。
以至於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一個擁抱，竟然讓徐楊這個兩世爲人的老狐狸有了感覺。
徐楊有點臉紅，輕輕推開張曉穎，心裡卻在琢磨着是時候把李玲玲那個沙雕推倒了，再憋下去，指定會出事兒。
不是害羞啊。
就是生理性的臉紅，熱血上涌。
而張曉穎則咯咯一笑，轉身扭着腰身走了。
不過張曉穎沒走多長時間，又跑了回來，“老闆，有人找你。”
“嗯？什麼人？”徐楊見張曉穎態度很鄭重，心裡一動，急忙問。
“說是星河投資的投資部經理，叫王海，”張曉穎遞過一張名片。
星河投資？
很陌生。
當然，徐楊本身知道的也不多，畢竟沒接觸過金融圈和投資行業，知道的幾個名字還都是重生前看大佬們的八卦瞭解到的，比如說什麼紅杉啊、高瓴、軟銀啊之類。
現在的他，當然知道他還沒資格跟那些超級巨無霸合作，就真被那些巨無霸看上，他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合作。
但這陌生的星河投資，也太那啥了點。
不過爲了謹慎，他還是問：“星河投資什麼來歷？”
“一個註冊不到倆月的投資公司，之前還沒有投資經歷，法人是個叫劉曉鬆。”
“劉曉鬆？”徐楊皺起眉頭，這個名字裡很普通，但他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兒聽過一樣，但怎麼都想不起來。
回頭得找個對金融圈比較熟悉的手下，不然的話，太被動了。
這麼想着，跟着張曉穎來到辦公室。
來客四十來歲，穿着打扮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寒暄過後，徐楊直接說道：“王先生，說說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