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只有這等地方纔是自己的家,最熟悉也才最安全。就跟那些囚犯一樣,出了大獄就沒了吃喝住處,還真不知道該去哪了。”
盜帥先前當然是踩過點的,此時一笑,攬住蘇澈肩膀,“走,進去瞧瞧。”
左右是來找人的,蘇澈也不會心疼銀子,便順從着跟上。
門口的壯漢並未阻攔,哪怕蘇澈帶着斗笠,也只是掃過一眼後便不再關注。
剛一進門,比外面更甚的熱浪便撲面而來,沸騰的人聲,還有人身上的種種體味混合,無一不在刺激着人的感官。
蘇澈忍不住皺眉,以往隨蘇清去青樓還好,那裡香氣雖然膩人,可畢竟是香的,還有女子身上也是胭脂水粉,雖不說是喜歡,卻也不會太過討厭。
可像眼前這般的,老少皆有,全是男人,有賭了幾個時辰的,有賭了一天的,汗臭體味混雜異常難聞。
讓蘇澈這第一次來的人,忍不住便要調頭就走。
“哎,習慣就好了。”一旁的盜帥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自然,當即道:“屏息,沉下心,就當是練功了。”
蘇澈忍不住摸了摸眼睛,道:“不是,有些辣的慌。”
“......”聽他這麼一說,盜帥也覺出幾分不適。
“沒辦法,這間賭坊不是給那些豪客來玩的。”盜帥聲音微低,“都是些市井閒漢,也就是這等髒地兒,才能藏人。”
有人做貴公子和商賈豪客的生意,自然也有人做這些市井之人的買賣,大錢是錢,小錢自然也是錢。
積少成多,積沙成金。
蘇澈點點頭,略作調整,隨着盜帥朝前去。
走着走着,盜帥忽地遞過一手巾來。
“把斗笠摘了,用這個。”他說道。
蘇澈看了眼,那手巾倒是乾淨,不過是溼的。
“哪來的?”他問道。
盜帥朝一個方向指了指。
蘇澈看了眼,那是幾個端着一個托盤,不時在場間走動的男子,都是一身夥計打扮,手上的托盤裡放着打溼的手巾。
“萬事最怕上癮,賭徒上頭可不得了。”盜帥說道:“這是給他們擦汗的,也是除晦氣的。”
不等蘇澈開口,他繼續道:“都是街上賣的乾淨手巾,在這裡你用了就是你的了,一兩銀子一條。”
“這麼貴!”蘇澈自是驚訝,這麼條尋常手巾,不過幾文錢罷了。
“你以爲呢,在賭坊裡,買的就是寓意。”盜帥說道:“擦擦手臉除去晦氣,聽聽,多好。”
蘇澈把斗笠摘了,順手接過手巾,先湊到鼻前聞了聞,卻是沒什麼異味,這才搭在手上,捂住了口鼻,不過也沒直接接觸。
盜帥搖搖頭,自己也捂了一條。
等朝人羣裡擠着走了一段後,蘇澈忽然問道:“你不是沒銀子麼,哪來的錢買這個?”
不過,話剛問出口,他便看到了盜帥帶着笑意的眸子,當下便明白過來。
這是盜帥的手藝啊。
兩人是朋友,他有心勸說兩句,不過想了想還是作罷。
既然盜帥沒有爲惡,現在還有自己在身邊,日後有的是機會勸誡,而等兩人分開的時候,再提醒也一樣。
只不過對方這名號都叫了這麼久了,恐怕不是那麼好改的。
盜帥當然不知道蘇澈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只是看他眼神也不像是在想眼前之事。
“你可要看好荷包,別讓人順了去。”他說道。
蘇澈輕笑,“怎麼,有你堂堂盜帥在,還有人能從我身上偷去東西?”
盜帥撇嘴,“這可說不準。”
兩人開始找人。
據盜帥所說,湯天賜就住在這附近,而這賭坊所在,便是彼時湯天賜留給江構的住址上所述。只說日後若要尋他,便來此處找他,除卻償還人情幫忙以外,旁事一概莫來。
“所以,你覺得他是住在這賭坊裡,或者,這賭坊就是他掩人耳目的產業?”蘇澈問道。
江湖風媒多是些武功不濟,而又嚮往江湖之人所幹的差事,多要行走江湖,方方面面都要用到銀子,所以除非是抓到重要情報賣出,不然的話,少有手頭寬裕的。
不過像是湯天賜這號人物的話,這銀子應該不缺,所以蘇澈纔會猜想,這賭坊或許是對方產業。
盜帥冷笑一聲,“這賭坊要真是他的,恐怕剛開起來,第二天就能讓人給拆了。”
“留意這些賭徒裡,年齡四十歲左右,右手小指斷了一截的男子。”他說道:“符合這個特徵的就是咱們要找的人。”
蘇澈心想這特徵未免太過明顯,不過他當然不會以爲盜帥會搞錯,所以既是如此,這湯天賜還敢在這等地方出現,要麼是他有遮掩的手段,要麼就是這個特徵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分頭找麼?”他問道。
盜帥略一思量,搖頭道:“不行,現在時候,你我不能分開。”
蘇澈點點頭。
兩人於人羣中小心打量,雖是重點去瞄人的右手,卻也怕引起有心人的懷疑,因此很是小心。
這賭坊很大,從一層往上看,第二層依舊喧鬧,只不過到了第三層就看不到在欄杆後走動的人了。
那上面更像是的客房之類的。
盜帥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道:“倒是也有可能躲在上面。”
“也可能不在。”蘇澈收回目光,說道:“既然湯天賜只給江構留下了一個訊息,讓來這裡找他,要麼是因爲他就在顯眼處,要麼...”
“要麼是他就在這一層,能注意到出入的人。”盜帥眼神一亮,拳掌碰了下,“若是江構來了,他就會主動出來。”
蘇澈點點頭,“正是如此。”
只是這一層人也很多,又太過嘈雜,劍識自是受到影響,他還做不到能以五感之外去感知。
除非是惡意窺探。
“去那邊看看。”盜帥說道。
蘇澈正看着,胳膊忽地被人撞了撞,他偏頭,盜帥舔了舔嘴脣,兩眼放光,“你說該押大還是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