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之前察覺到傳音的時候,車伕就已經注意到墨家諸人。
但紀觴畢竟不是常人,他的攻勢太急,武功又是絕學,自不能分心看顧。
是以當全神應對的時候,對此難免就會疏忽,也或者是根本沒有想到,在他們大修行之間的戰鬥中,還敢有人插手進來。
出現的,是一把軟劍,如一線青蛇,自袖中而出。
青芒一現,就如電光一閃,晦暗朦朧的此間,衆人一瞬竟被逼的睜不開眼。
車伕心中警鈴大作,頓覺鋒芒刺背,但他已然是攻出去,再無收手可能,更來不及去躲閃。
他能做的,只是寄力於磐石勁的拉扯可以掣肘對方,以及出手之人並非大修行,破不開他的護體真氣。
但這一劍,卻刺穿了他的左胸,劍尖自胸前透出兩寸,鮮血刺目,淋漓至此。
車伕的雙拳也砸落在紀觴身上,骨裂聲裡,紀觴吐血倒飛。
兩人交手,輸的自然是紀觴,他敗在修爲上,也敗在經驗上。
哪怕他是錦衣衛千戶,是大修行,但久在神都,因他身份背景,敢於他交手的不多,而切磋時也或多或少會讓着他,真正的生死相鬥,莫說極少,是根本沒有。
車伕展開磐石勁,以音功喊殺,繼而匯全力衝拳殺敵,這是計算好的殺招,只等紀觴自以爲武功剋制,依仗離火掌攻來,以成反殺。
但他忘記了,紀觴敢直正面於他搏殺,是因爲還有一個隱藏的幫手在。
而真正會成爲殺手鐗的,不是他的離火掌,而是溫玉樓。
場間諸人皆是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哪怕紀觴倒地吐血,此時也沒人在乎他了。
劍仍在車伕身上插着,但持劍的人已然退開。
本是筆直站着,如礁石般的身影,此時竟有幾分虛弱佝僂,車伕看着那飄然躍身之人,濃眉緊皺,眼中同樣帶着難以置信。
他怎麼也沒想到,對自己偷襲的人,竟然是‘墨痕’!
對方,可是鉅子之後,而且小時候跟自己關係很好,多年前正是他去樑都京城救的對方。
但現在,車伕咳了一聲,嘴裡吐出血來,他低頭看了眼透體而過的長劍,胸前傷處附近已然開始變黑,便是流出的血,都隱隱泛青,更有一股腥烈之味。
他擡手,截住經脈,勉強止血。
這一劍,因他畢竟是大修行,且早有提防,雖然沒有防住,可下意識仍是避開了要害,沒有真的刺穿心肺,所以不會致命。
但這劍上劇毒,纔是要命的。
他此時還能壓制,可能否活命,似乎就要看面前之人了。
“墨痕?!”
“你爲何如此?”
“原來叛徒是你!”
對墨家衆人來說,無論是車伕被偷襲重創,還是墨痕跳出身份,這都不吝是晴天霹靂。驚訝,駭然,似乎不足以表明他們此時的情緒。
怒喝,痛罵,呵斥等等,皆是無濟於事。
或許,這便是一種絕望,在似乎能看到結果時的絕望。
那邊的‘墨痕’負手,靜靜聽着,然後在衆人的目光下,緩緩摘去了臉上的僞裝。
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張略帶幾分張揚,卻又有些秀氣的面龐,年紀不算大,有種名門公子的貴氣。
他朝神情各異,複雜難明的墨家衆人笑了笑,然後看向說不出是什麼表情的盜帥。
“在下溫玉樓,見過墨家各位。”他抱了抱拳,臉上是得體而自信的笑容。
盜帥深吸口氣,道:“江構,是你殺的。”
不是問,而是肯定。
溫玉樓也沒有騙他,坦然點頭,“不錯,是我殺的,但害了他的人,是你。”
盜帥閉了閉眼,的確,若不是自己懷疑墨痕,江構就不會去跟蹤,是自己害了他。
那邊,方不同臉色有些痛苦,嘴脣動了動,終是問道,“墨痕呢?”
此話問出,墨家其他人也是一下想起,是啊,現在這裡的墨痕是溫玉樓易容而成,那真正的墨痕去哪了?
一個最壞的可能,在他們心裡出現,只是誰都不敢去想。
溫玉樓只是笑了下,沒有回答。
方不同等人已然是明白了。
至於後周和錦衣衛等不知情的人,則是鬆了一大口氣。實話說,他們已經被車伕殺了不少人,本來見自家紀大人不是車伕對手,還被那車伕打成重傷,他們心裡當然有些絕望,但現在,局勢在眨眼間逆轉了。
對於溫玉樓是誰,他們當然清楚。
紀觴從地上慢慢站起來,他看了長身而立的溫玉樓一眼,哼了聲,“你還真能忍得住。”
“不能小看他啊,總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手才行。”溫玉樓看向車伕,“不然的話,出手不慎,你就死了。”
紀觴冷哼一聲,沒接話。
哪怕他們認識多年,而對方說的也是事實,但對於他的這副自以爲將一切都算到的樣子,還是讓自己感到不爽。
沒來由地,紀觴想到了之前在羣築小院碰到的年輕人,他心裡一沉間,又不免想到,對於此人,這溫玉樓可有所預料?
另一邊,車伕面若金紙,本是氣血充盈之身,虛弱之餘透出一股暮氣,他這是重創之下,體內壓制之力無繼,此前所中鏡花水月之毒、火毒和劍上劇毒迸發,以致現在連動都不能。
墨家諸人不免悲慼,車伕一傷,機關城存亡就已成定數。
此時,魯文缺扶着胳膊走近,看了眼場間,隨即目光示意紀觴,顯然是等他下命令或是拿主意。
但紀觴沒有動,因爲他知道此時的機關城裡,還有一個不明身份的大修行在。
可要是前者,那此人很可能與墨家有關係,就可能會插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