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西北風來勢洶洶,瘋狂地拍打着門窗,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怦然的嘶吼。屋子裡昏黃的燈光搖曳欲滅,只有火鍋裡的底湯還在炭火的挑動下,堅持地翻滾着。
屋子裡死一般的靜,張沖默默地看着陳有,忽然嘆了口氣,轉過頭對光頭強道:“雙河是杜春秋的地盤,咱們總要給他些面子,人就不帶走了,把陳隊副的皮剝了帶回去,祭奠兄弟們的亡靈吧。”
光頭強面有難色地道:“老大,我以前沒有剝過人皮,不知道怎麼下手。”
毛豆冷笑道:“沒關係,凡事都有第一次,剝得多了,就容易了,不比剝兔子難。”說着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來到陳有面前,呲拉將他的衣裳扯開,從腰間撤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將刀尖輕輕地點在他的背上,冰冷的刀鋒貼着脊背的皮膚,陳有忍不住渾身篩糠一般哆嗦起來。“先從這兒下刀,把背部的皮膚分成兩半,再慢慢用刀將皮和肉分開,試試吧,很簡單的。”
“有下刀的地方,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光頭強搔了搔鋥亮的腦袋,眼睛裡發射出興奮的光芒。“各位瞧好吧。”
“不要!”陳有的牙齒不由自主地撞擊在一起,發出雞啄碎米般的聲響,“我招,我全招。”
陳有的眼皮跳的厲害,“操,不玩了。”一兩銀子,三把全出去了,陳有將手裡的牌九扔在賭案上,興趣索然地抽了自己的眼框一巴掌,“真他孃的晦氣。”
“哥哥,恭喜啊!”站在一邊的龜公腆着臉,諂笑道:“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哥哥的左眼皮跳個不停,這分明是有橫財要發啊。”
陳有是個有原則的人,不會因爲一兩句不告譜的好話就會掏銀子打水漂。他斜了龜公一眼,很想一腳踩在他那張欠抽的臉上,再碾上一腳,不過想起他那個叫秋紋的渾家,還是將這股衝動按壓了下去,掏出幾個銅錢扔給他,扭頭便出了賭場。
“陳爺留步。”龜公竟然也離開了賭場,一溜小跑的追上陳有道:“爺有沒有空?到咱家去說話。”
陳有輸了銀子,正想找個地方泄火,略一遲疑,便點頭應下了。等到了龜公家中,秋紋出來奉了茶,便扭扭捏捏的站在門邊搔首弄姿,搞得陳有慾火高漲,但龜公卻很不識趣,安坐在椅子上,拉着陳有說三說四。
陳有等的不耐煩,只好再次掏出幾塊碎銀,扔到龜公面前,道:“看時候不早了,我也有些餓了,你且去打壺酒,再弄些吃食來。”龜公沒拿銀子,卻轉頭喚過自己的渾家,另外從腰間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去雙河酒家要一罈好酒,再置辦些好菜,我有事要與陳爺商量。”
龜公掏錢買酒,這可是件稀罕事,陳有和秋紋都吃了一驚。龜公見秋紋楞在那兒沒有動,便板着臉瞪了她一眼,喝道:“還不快去。”
等秋紋出了門,龜公才轉頭看着陳有,笑道:“陳爺是野雞凹下來的吧?”
陳有來雙河鎮,一直都是用行商的身份,一般人並不知道自己的底細,今日龜公突然說破了自己的來歷,陳有不由得一驚,好在說話的人是什麼玩意,他心裡清楚,馬上也就恢復了平靜,冷冷一笑道:“歸老弟消息倒是靈通的很哪!”
龜公拱了拱手笑道:“陳爺乃一方豪傑,倒是我平日裡簡慢了。”
陳有沒有情緒和他閒扯,伸手止住龜公道:“有話講,有屁放,不用和爺玩那麼多的彎彎繞。”
“陳爺果然痛快。”龜公挑了大拇哥讚道:“現在有樁買賣,不知爺有沒有興趣。”
龜公有個堂兄叫歸有信,住在祥和縣城裡,是出了名的包打聽,因消息靈通,還常常兼做掮客,爲江湖人士牽線搭橋,將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拿來當生意做,倒也賺了個盆滿鉢溢。
“河州厲家,陳爺可聽說過?”龜公朝陳有那邊伸過頭去,壓低了聲音問道。
陳有以前隱隱聽說過厲家的名頭,好象是很牛掰的樣子,不過具體情況他真不知道,龜公問起來,陳有怕說不知道失了面子,只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權作是迴應了。
“厲家現在需要一支人馬,去攻打清溪。價錢出得高,足足兩千兩呢。”龜公有眼晴裡閃着光,彷彿那兩千兩銀子就堆在他的面前,白花花的耀着他的眼。
陳有現在唯一能調動的兵力,不過是山貓那一個小隊,就算回雞頭山再拉上幾個人,頂天不過二十個人。帶這麼幾個人去清溪,那就不是攻打,而是實打實地討打。“沒興趣,打鎮子太費力,總算起帳來,還不如掠幾個村子呢。”
“陳爺別急,你聽我把話說完。”龜公急忙解釋道:“說是攻打,實際上就是去虛張聲勢地轉一圈。人家厲家那邊已經聯繫了官兵,只是需要有人配合他們演場戲罷了。”
這種事陳有倒不陌生,以前也幹過幾次,主要是配合官府的需要,官府那邊提前會將糧食、旗仗、盔甲、兵器先送過來,到時候只要官兵一衝鋒,他們隨便抵擋兩下後就開始逃跑,官府送過來的那些東西再全部扔下,最後以官兵完勝結束戰鬥。
“就這麼簡單嗎?”陳有不傻,這種活市價一般是按人頭計費,每一個人給半兩銀子,他們去轉一圈,最多也就值二十兩,現在一下子出來個兩千兩,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另外是不是還得做些什麼?”
“這個自然。”龜公也不隱瞞,“想必陳爺也清楚,這種活值不了多少錢。不過,這次厲家要玩真的,需要的是真人頭。”
“你大爺的。”陳有嚇了一跳,罵起來,“這他孃的不是有病嗎?你個龜孫敢消遣老子。”說着,扯過龜公,揚起拳頭便要打。
“又急,又急,我話還沒說完呢。”龜公嚇得臉都變了色,一邊掙扎一邊急叫道:“厲家說了,人頭不白要,十個兩千兩,二十個三千兩。”
陳有就動了心,最近和張衝他們鬧得不可開交,他那一隊,再加上張行一隊,差不多就夠二十了。
楊聞的情報不比張衝少多少,陳有提起攻打清溪萬家時,楊聞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娃腦袋被驢踢了,一口便加絕了他。
陳有的功課做的很足,對於清溪鎮的客觀形勢,他一點都沒有刻意地去修飾什麼,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分析了一遍。到了最後,他才真正把殺手鐗拋出來,紋銀五百兩,河州厲家與萬家有仇,只要對萬家騷擾,就有五百兩能拿,若是打下萬家,厲家分文不要,另外再送紋銀五千兩。陳有知道反正是不可能打下來的,隨便說多少錢都可以。
野雞凹舉步維艱,趙戎已經不只一次地表露出對自己的不滿,楊聞心裡是既急且悶。五百兩銀子,足夠山寨維持半年之用,有了半年的修整訓練,野雞凹隊伍的戰力就能初步形成,到那時進可攻,退可守,自己也不用活得這麼窩囊了。
張衝打着趙二的旗號,整天不待在山上,所有的事都由大河和毛豆主持。他們對陳有都很敵視,處處提防着他,陳有幾次找人摸他們的底,都被他們識破了,還好給了他點面子,只是把人趕回來,並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這樣他連撕破臉的藉口都找不到。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陳有在山上多年,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既然從外面接近不了他們,那乾脆就從他們內部想辦法。正當陳有爲不能打入張衝他們內部而苦悶的時候,他突然在雙河鎮看到了張行的背影子。
“這貨要鬧哪樣?”陳有滿心疑惑地跟在張行的後面,眼看着他進了一戶人家的大門。從此,陳有便留了意,只要張行下山,他便隨後跟着他下山,每次張行都會直接到這家裡去。
陳有向秋紋問起這戶人家的情況時,秋紋笑了,道:“說別人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家我可是熟的很。那家的女人叫紅玉,我們兩個人是一個村子裡出來的,又是同一年嫁到雙河來的。紅玉家男人倒是個好人,勤快能幹,而且人還老實本分,一點壞毛病都沒有。就是可惜命短了,前年得了病,好好的一分家業折騰光了,也沒能把人留住。他一閉眼倒好了,撇下我紅玉妹子孤兒寡母的可就難活了,她家的那個惡婆婆只惦記着她那死鬼兒子的宅子,恨不得將我妹子趕出去,哪會管她們母子的死活。後來,實在過不下去了,紅玉也只能當了半掩門。前些日子,我去她家串門,倒聽說,她拉了一個長客,也是個行商,姓張,對她好的了不得,不算要娶她呢。你們都是在外面跑的,說不定認識也有可能。”
只要有牽掛,這事就成了。綁肉票,這個無論陳有還是山貓,那都是行家,兩個人一合計,便把那個叫紅玉的綁了,條件很簡單,要毛豆他們的作戰計劃。
張行對紅玉是動了真感情的,權衡再三,最終還是答應了陳有的條件。大家都是一個寨子裡的,無非就是爲了搶功,以他的瞭解,張衝壓根就不是在乎功勞的人,到時候,自己再過去陪個不是,這事也就過去了。
策反了張行,陳有還是不放心,親自去了萬利商行,找到顧掌櫃,請他在集合人在雙河鎮阻擊野雞凹的大隊人馬。
“一百兩銀子。”畢竟只是做戲,陳有開的價還算公道。
“三百兩。”顧掌櫃的對這個價格不是很滿意,開口要價道。
“一百五十兩。”
“二百五十兩。”
“二百兩。”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