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名字不重要,只要能確定是楊聞的夫人就足夠了。張衝笑了笑,道:“許是我聽錯了。大姐這是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呢?”
初次見面,張衝又是官員的身份,佘翠花當然不敢實話實說,只含糊地回道:“民婦家是山西穎州的,只因我家相公在祥和縣做營生,前些日子,相公捎信回來,只說讓全家一起都遷過來,民婦這才帶了一家老小離了家鄉。”背井離鄉,總有些傷感,佘翠花說着,神色便黯然下來。
張衝見狀,笑着勸道:“穎州是個好地方,可我們義州也不差。大姐不必傷感,在這裡住些時日,只怕便喜歡上這個地方也未必然。”
“那就借大人吉言了。”佘翠花嘆了口氣,道:“好在這次總算是一家團圓了,不管在哪裡,沒有比一家人聚在一起更好的了。”
“大姐說的極是。”張衝點頭道,“咱們義州不比你們穎州,遍地土匪,大姐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行走起來多有不便。正好,我也要去祥和方向。不如你們跟我們一道,若有什麼事,彼此也好照應。”
佘翠花猶豫了一下,但張衝說的是實情,剛纔如果不是張衝及時出手,只把他們一家老小現在已經死在土匪之手了,心中權衡了一下,只能施禮稱謝道:“如此便多謝大人了。”
衆軍健收拾了旗鼓,重新擺好了儀仗,七梆鑼響,一衆人重新上了路。走出不久,尚誠悄悄上前,報與張衝道:“剛剛佘翠花安排一個人從小道走了。”
張衝微微一笑,估計她應該是安排人去通知楊聞了。楊聞現在可是土匪,官匪不兩立,如果兩家真是遇上了,難保會生出些枝節來,心中暗道,這老太君果然心思縝密,便揮了揮手道:“無妨,任他去吧。”
大隊人馬又往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遠遠看見前面有一處驛館隱在半山坡上,一張幡兒從樹林中挑出來,隨風飄揚。
張衝見了,便傳令下去,要大家今日只在那邊歇腳。前面引路的得了令,徑往驛館而去。佘翠花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見車馬開始偏離官道,急忙催馬上前,來到尚誠身邊,小聲問道:“先生,我們這是要到哪兒去?”
尚誠笑道:“我們要去前面驛館歇息,佘大姐可有什麼事?”
佘翠花聞言,擡頭看了看天色,道:“這日頭還老高,怎麼就歇息了?”
尚誠回道:“大姐有所不知,下一個驛館離這邊還有六十多裡,若要趕過去,只怕得半夜。我家老爺擔心大姐帶着家眷,走夜路不方便,特地下令在這邊住下的。再說,今天就是再趕,也到不了祥和,不如先歇一歇。大姐儘管放心,祥和縣離這兒已經不遠了,明天咱們從從容容的也能趕到祥和。”佘翠花聽尚誠說得有理,只能點頭答應了。
到了驛館門口,驛丞早得了信,站在門口將衆人迎了進去,一一安排住下。張衝又命尚誠去張羅一桌好菜,晚間要宴請佘翠花。佘翠花推辭不下,只好帶着一個年紀稍長的族人楊洪並自己的三兒子楊光前來赴宴。張衝自坐主位,又請佘翠花和楊洪左右坐了,其餘人也依次坐好,張衝便下令開席。
佘翠花雖是一介女流,卻是個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跑得馬,不帶頭巾的男子漢,比起整日家陰陰地楊聞更對張衝的脾氣。張衝敬了佘翠花一杯酒,笑道:“大姐一身好武藝,真令兄弟佩服。”
佘翠花笑道:“我這哪裡是什麼武藝,只是當年看我家爹爹練武久了,隨手也就舞兩下子罷了,倒讓大人笑話了。”
“只看看就這麼厲害,那令尊大人一定是位絕世高手了。”張衝恭維道。
“我父親以前在軍中效過力,殺得敵多了,也就練出了些本事,高手卻談不上。”佘翠花提起父親,言語間不由流露出驕傲之意。
“大姐原來是將門之後,失敬失敬。”張衝站起身來,朝佘翠花行了個禮道:“小弟不知大姐來歷,言語怠慢之處,還望大姐海涵。”
佘翠花急忙起身還禮道:“大人言重了,我哪是什麼將門之後,我父親不過是個邊軍的校尉,在大人面前可不敢說什麼爲官爲將的。”
“大姐太低調了。邊軍身負守土之責,全憑一腔熱血方保我等安享太平,豈可憑官將虛銜來定英雄。”張衝正色道:“大姐也不要一口一個大人,若大姐不嫌棄,便叫我一聲兄弟,也算是我高攀了。”
“民婦出身卑微,大人救民婦一家性命,我等感恩還來不及呢,又怎敢高攀。”佘翠花急忙擺手道:“請大人收回成命。”
尚誠和梅善都是行伍出身,聽佘翠花之父曾是邊軍,心裡憑空便多了幾分好感,又知張衝有意要拉攏佘翠花,便都在一旁幫腔道:“我家老爺平生只重英雄,不問出身,佘大姐又何必推辭?”
佘翠花無奈,只好點頭應下,張衝便起身重新與她行了禮,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大姐。佘翠花急忙還禮,也改口以兄弟相稱。二人認完姐弟,滿座俱起,舉杯共賀。佘翠花又使楊光回去,將自家的孩兒全數叫來,與張衝見禮。
楊家老大楊平已經去了野雞凹報信,老二楊定又被派去報信,現在佘翠花身邊還有老三楊光,老四楊輝,五兒楊德,六子楊昭和小兒子楊嗣,另外還有大女兒楊琪並小女兒楊瑛。佘翠花將兒女叫到面前,道:“這位大人,是爲娘新認的弟弟,你們過去見過舅舅吧。”
衆孩兒聽了,一齊上前,跪倒在地,齊聲叫道:“孩兒與舅舅行禮。”喜得張衝眉開眼笑,急忙起身道:“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快快起來。”轉頭小聲吩咐尚誠趕緊準備紅包當作見面禮。尚誠自去給每人封了一個十兩銀子的紅包送過來。楊家一向貧寒,楊聞也不過是這半天手頭才寬裕了一點,但已決定將家人遷往義州,因此並未往家中送多少銀兩。孩子們見了這麼多的銀子,一時也楞了,都不敢伸手去接。
張衝笑道:“我是你們的舅舅,只是太倉促了,沒有準備什麼好玩意,你們先拿了這些銀子,自己想要什麼便去買,若是不夠,只管對我開口。”
佘翠花見張衝說得真誠,笑道:“既然是舅舅賞給你們的,你們就收了吧。”孩子們這才歡天喜地的接了紅包,心中對這個憑空多出來的舅舅不由多了幾分喜愛。
尚誠又去竈上重新安排了酒席,荒野驛館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只是將現有的雞鴨魚肉收拾了送上去。楊家的孩子們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些葷腥,一個個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盤子,口水都要流下來。
張衝見了,笑着對佘翠花道:“大姐,今兒也沒有外人,我看咱就別講究那些繁文縟節了,讓孩子們隨便可好?”
佘翠花看着孩子們饞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心中一酸,點頭強笑道:“讓兄弟見笑了。”張衝拿起筷子揮了揮,對着孩子們笑道:“來,我們一起比賽好不好,看誰吃的快。”孩子們一陣歡呼,再也顧不得母親的臉色如何了,一個個伸出筷子,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張衝在一邊細細在看着面前的這些孩子,楊光是這些孩子裡面最大的,差不多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卻已經是五大三粗的了。楊輝生得挺俊俏,看上去有些文弱,不僅比楊德單薄,甚至連年紀最小的小黑子楊嗣都比不上。
相貌堂堂的楊昭雖然只有十多歲,但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面對美食的誘惑,神色卻比其他的孩子穩重的多。張衝心中暗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楊六郎?楊家一門忠烈,但多落了個慘死的下場,唯楊延昭得以善終,這說明他肯定是有福之人,不行,我得想辦法把他收了。
孩子們就象一羣貪吃的小豬,這讓佘翠花有些尷尬,倒不好再下筷了,張衝便趁機對她道:“剛纔,我看咱們家的孩子,年紀雖小,可功夫了得,姐姐真是教導有方啊!”
佘翠花擺手笑道:“兄弟可別笑話姐姐了,就我那三腳貓的本事,哪裡會教孩子什麼。他們的武藝,全是我爹的一個好友,也是我的義父,名喚王章的教的。”
“王章?”尚敬聽了,大吃一驚道:“大姐說的可是名震天下的鐵槍王章?”
“是右武衛大將軍王章嗎?”梅善也是一臉的崇拜,道:“十幾年前,王大人爲奸臣構害,憤而辭官,從此下落不明,原來是去了穎州。”
“正是。”佘翠花嘆了口氣,道:“我那義父生性梗直,因看不慣朝廷奸臣當道,這才解甲歸田,在我家中倒是住了些時日,後來,黑甲軍的葉大帥多次來請,義父煩不過,便離家雲遊去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張衝倒是沒有聽說過王章的名頭,想了半天,開口問道:“是王章,還是王彥章?我聽說一個叫鐵槍王彥章的,十分地厲害。”
佘翠花笑道:“我義父叫王章,不過義父大人還是個哥哥叫王彥,一條鐵槍出神入化,功夫並不在我義父之下,只因二人形容相似,江湖上的人很多都分不清他們兩個,兄弟所說的王彥章,可能是以訛傳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