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司竹的聲音在迎春耳邊輕輕低語道:“夫人,快近午時了。”
迎春睜開眼睛,打了個大大哈欠,坐起身來,“走罷,我們去齋堂看看去,一會兒子老太太那裡就要傳飯了。”
司竹扶着迎春的手,向門外走去。
迎春聽着大乘寺裡輕揚打板聲,隱隱傳來了僧人誦經的聲音。迎春笑問着司竹:“大乘寺你可走了一遍沒有?”
司竹嘿嘿的笑了兩聲,前後望望,低聲附在迎春耳畔,“夫人,您算是問對人了,我才個兒轉了一圈呢,寺內西北角有一處翠竹環抱着的藏經樓,就是那片竹子,也是疏節竹呢,而且那裡很是安靜愜意。”
迎春笑了,“你個鬼丫頭,說這些子話是何意啊?讓人聽了,只當我這個做主子的是個貪玩沒長性的呢。”
司竹捂着嘴笑起來,“奴婢該打,實在是該打!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調唆着夫人去藏經樓那邊玩的,此事與夫人無半點干係。”
迎春也咯咯的笑起來,點着司竹的腦門,“罷了罷了,你真真是個機靈的了,所有丫頭中最懂我心的就數你司竹了。”
迎春主僕說笑着來到了齋堂,迎春先舍了供齋的銀子,然後問過了準備的齋飯,命下人把齋飯給孫老太太送過去,然後就往藏經樓這邊來。
迎春低聲對司竹說:“輕聲些,別讓別人發現了咱們,倒像是咱們只顧着玩似的。”
司竹會意的賊笑了兩聲,輕輕朝西北角走去。繞過了後面的各殿,藏經樓的一隅就映入眼中了。迎春立住腳步,向藏經樓望去,一片翠綠環抱着黃瓦紅窗的樓閣,陣陣香菸嫋嫋縈繞着,看着就讓人賞心悅目。
迎春輕步走進鱗次櫛比的竹林裡,擡頭望着頭頂的一片天。整片蔚藍的天空似乎被根根綠竹給分隔成一塊塊透明的藍寶石,藍綠相應着,有着說不出的寧靜和安逸。迎春閉上眼睛,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檀香應着竹葉香味充斥着迎春的鼻子,瞬間,迎春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只覺得整個人都猶如生在世外一般。
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迎春只覺得如果要超脫了這兩種境界,那就是隱於這香菸繚繞的廟宇,做個真正的清修之人。
迎春正想着,忽然聽到有低低的人語聲,迎春忙立住腳步,轉身要走,卻把竹林深處的一句話聽得真真切切。“王公子,奕彩冒昧前來,也是想知道王府裡最終的想法。”女子的聲音微微頓了頓,又再次傳來,“奕彩也知道此事有些唐突,就是邀了王公子來,也於禮不合。本是……本是想讓三表哥過去問明瞭,但我心裡始終放不下……”
迎春完全僵在了原地,那輕盈婉轉的聲音沒有意識到有人也在聽,竟然有些期期艾艾的。“王公子,奕彩只求在王公子這裡得了一句實話,如若真是王伯父已打定了主意,我倒……”說着,傳來了女子斷斷續續的抽泣之聲,“我倒不必讓母親爲我這份子的操心了……”聽着那輕輕淺淺的落淚聲,似乎能想象得出一位梨花帶雨的女子正拭着一行清淚的一張嬌美的臉。
奕彩在竹林裡!迎春的胸口一窒,腳下如生根般。奕彩竟然這樣大膽,竟然和一個陌生男子在竹林裡私相約見,這事如果傳出去,奕彩哪裡還有清譽可言呢,好糊塗的奕彩啊。迎春不由皺起了眉頭,她扭頭看向司竹,此時司竹正咬着嘴脣看着迎春,主僕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迎春又回味着奕彩剛纔的話,臉色頓時一變,難道奕彩竟然是和她定親的王家公子相見麼?迎春心裡暗叫一聲——奕彩,你操之過急了。迎春蹙着柳眉,奕彩太過大膽了,此事如果傳出去,王家的公子只怕也是有口難辯的,更別提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了。
迎春扯着司竹的手,就往外走,剛走了兩步,迎春又立住了身子,她心中升起了更大的驚慌。既然王家公子能來應邀,只怕也不是什麼穩妥的正仁君子罷?迎春不由得爲奕彩捏了把汗。就這樣就走了?迎春實在做不到,她放心不下奕彩。不走?如果讓奕彩發現了她,只怕會有更大的尷尬。
就在這時候,竹林裡的人語又響起來。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張姑娘莫要悲傷,你這樣子一哭,”男子的聲音忽然添了三分輕佻,“倒讓我心下跟着你一起難受起來了。”
果然,聽着王家公子的話,迎春敢料定,王家公子是個看慣了風月場裡的纏綿韻事的紈絝子弟。迎春有些爲難,不知道是要進去救出奕彩,還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纔好。迎春急得握緊了粉拳,怎麼辦,可到底怎麼辦纔好?!迎春的鼻尖滲出細密的汗來。
迎春正在心下焦急之時,奕彩的聲音忽然慌張起來,“王公子請自重,不……不要這樣……”
“你既然約了我來,想來是早就鍾情於我的,即有定親,你將來也是我的妻,我只是摸了自己妻的手,又有何妨呢?日後,我是要和姑娘同牀共枕的呢。”
迎春的臉一白,急中生智,俯在司竹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然後忙先向前走去了。
司竹退到了竹林子邊上,捏着嗓子低喝一聲:“誰人在裡面呢?快快出來,孫指揮的家眷可在這裡呢。”
司竹說完一席話,就躲在了一邊的鐘樓裡了。不多時,兩個神色慌張的男女從林子裡出來了,女子正是奕彩,奕彩一邊跑出來,一邊整理着衣衫,她也顧不得許多,奪路就往前面走。
男子就是王家公子,只見王家公子五官還算端正,下巴削尖,眼神有些浮飄。王公子此時也顧不得跑了的奕彩,緊張的左右張望着,見四下無人,有些憤憤然的樣子,看着奕彩遠去的身影,冷笑起來,然後就從另一條路往前面而去了。
司竹從鐘樓裡出來,也往居士的寮房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