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南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傅青主練功的地方, 想要傅青主給他一個答案,但是他卻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個答案, 會讓他痛苦一生。
傅青主雖然在練功房內, 但卻沒有一絲練功的心思。楚昭南還未走近, 傅青主就發現了他。“內息不穩, 氣血匱乏, 這孩子是不要命了嗎?”傅青主心中暗歎。
自從明緋墜崖之後,傅青主的眉頭就沒有一個鬆緩過。如今楚昭南的反應如此強烈,恐怕他對明緋是真的上了心思。“不行!我天山派絕不能再出現第二個葉秋白, 楚兒的一生絕不能毀在韃子的手裡!”傅青主暗暗地下定了決心,絕不能讓自己最得意的徒弟再與明緋有任何牽扯。正在這時, 楚昭南悽冽的聲音響起:“師傅!師傅!”
傅青主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多少次嘆氣了, 擡手一揮, 房門應聲而開,滿面鬍鬚的楚昭南就站在門外。楚昭南本想問清楚明緋到底如何了, 可是沒想到見到師傅的那一瞬間,他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傅青主見狀,緩緩地閉了一下眼睛,示意楚昭南進屋再說。
楚昭南的茫然,在走進練功房後半響才慢慢消散。因爲他必須知道明緋的下落, 無論生死。看着背對着自己的師傅, 楚昭南狠狠地攥了攥拳頭, 良久, 開口說道:“師傅, 明緋她……”傅青主緩緩轉身,看着面容憔悴的楚昭南, 說道:“那丫頭確實掉下山崖了,是我親眼看到的。楚兒,你不要想了,從今天起,她與天山派,與你,與我,都沒有任何關係。”
楚昭南聽到傅青主的話,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活生生的撕裂一般。那個調皮地喚自己“楚大俠”的女孩,那個嘰嘰喳喳給自己講天山童姥的女孩,那個在羅布盛會上跟自己跳舞的女孩,就這樣消失不見了嗎?
楚昭南從來沒有體會過腦中一片空白的感覺,但是現在,他真的體會到了。明緋……明緋……傅青主見楚昭南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尤爲不忍,但是他知道很多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尤其是感情。
想到這裡,傅青主開口說道:“楚兒,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豈能兒女情長?你身上還肩負着光大天山派的重任……”說到一半,傅青主發現楚昭南並沒有在聽,不禁提高了聲音叫道:“楚兒——!”
好在最後這一聲大喊,喚回了楚昭南的神智,楚昭南的目光此時在聚焦在傅青主身上。盯着傅青主看了好久,楚昭南才費力地說出一句話:“師傅,明緋她,她死了嗎?”聽到楚昭南這樣問自己,傅青主心知剛剛自己說的話,楚兒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心道:“也罷,以楚兒的性子,不告訴他,他不會安生的。”
於是,傅青主將他如何在山上發現明緋,如何發現明緋的真實身份,如何廢了明緋的武功,如何遭到明緋的暗算等等,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楚昭南。將所有的事情講完,最後傅青主說:“楚兒,那是她的命,怨不得別人。”
楚昭南在聽師傅說這些的時候,雙手一直緊緊地攥着拳頭,連指甲陷入肉裡都沒有察覺。待傅青主停下之時,楚昭南緩緩地擡起了頭,看着傅青主,對他說:“師傅,您是在哪座山碰到明緋的,我想……我想去看看……”
“不行!”傅青主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生怕楚昭南像葉秋白一樣,爲了一個女人叛離天山派。只聽他怒氣橫生的說道:“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師傅,就不許離開天山派半步!”
楚昭南似乎知道師傅不會同意,慘然的笑了笑,對傅青主說:“師傅,明緋是我帶上山的……”傅青主聞言一愣,神情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狠了狠心,沒有應答。楚昭南看到師父依舊不爲所動,只得用他自認爲很平靜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着:“她是我帶來的,如今她……我定要去崖底看看,若她還活着,我會將她送回原處;若她已身死,我……我絕不能讓她曝屍荒野……”
傅青主此時臉色鐵青,他哪兒想到楚昭南竟然固執到這般地步?見師傅不肯答應,楚昭南只得繼續哀求道:“師傅,徒兒答應您,此次下山之後,無論結果如何,徒兒都會留在山門,永不下山!若違此誓,叫我生生世世,永不輪迴!”傅青主被楚昭南的誓言震住了,古人認爲舉頭三尺有神明,輪迴往生之事,從來不會輕易拿來發誓。
雖然他不願意楚昭南再與明緋有任何瓜葛,但是看到楚昭南臉上掛着的那副笑容,像要哭出來一樣,傅青主心軟了。看到自己的徒弟如此痛苦,傅青主心中也不好受。想那納蘭明緋,從那麼高的山崖掉落下去,如何能夠生還?偏偏楚兒還要……也罷,若不讓他去看個究竟,他是不會甘心的。
想到這裡,傅青主將明緋葬身的那座山頭告訴了楚昭南,楚昭南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掉了,若不是想再爲明緋做些什麼,恐怕他真的撐不住了。
楚昭南從傅青主那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後,立刻動身趕去。途徑羅布族地的時候,被羅布人攔了下來。當日楚昭南協助明緋逃離羅布,害得哈瑪雅被明緋打傷,找不到明緋,羅布人把這筆賬算在了楚昭南的頭上。
楚昭南本就因爲明緋的事情心中大慟,面對羅布族人的聲聲質問,楚昭南毫不客氣,將一干羅布小兵打得落花流水,儘管發泄了自己的情緒,可楚昭南發現,心中的那份哀痛卻絲毫沒有減少。
羅布人向來護短,而且十分抱團,這樣一來,他們更不會輕易放楚昭南離開了。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楚昭南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哥?你們怎麼會打起來的?”來人竟然是楊雲聰。楚昭南看着急忙趕來的楊雲聰,心中不禁暗恨: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明緋怎麼會遭到哈瑪雅的追堵?若不是他,哈瑪雅何必與明緋不死不休?若是明緋沒有打傷他與哈瑪雅,又怎麼會被師傅廢掉武功?不得不說,楚昭南此時已經對楊雲聰產生了間隙,他潛意識中已經認爲明緋是被楊雲聰連累的了。
墜崖身亡!
這四個字楚昭南想都不敢想,從沒有怕過什麼東西的他,頭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是這般懦弱。是的,儘管楚昭南不願意相信明緋已經死了,但是他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事情很可能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那個結局。看到眼前的這個結拜兄弟,楚昭南就不得不想起明緋,想起明緋,楚昭南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抽搐的痛着。
且說楊雲聰。
楊雲聰一直都在羅布修養,傷勢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今天突然聽到有人說楚昭南正在和羅布的英雄交手,打傷了不少人。楊雲聰生怕雙方有什麼誤會,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衆人交手的地方。等見到楚昭南後,楊雲聰很是詫異,自己這個結拜大哥,怎麼變得如此憔悴?怎麼還對羅布的英雄動起手來?
羅布人很信任楊雲聰,楊雲聰出現之後,雙方對峙的局面得到了緩解。有人向楊雲聰訴苦說:“楊大俠,不是我們爲難他,他隨便帶個女人過來,就害苦我們啦!我們向他討要說法,他居然……”楚昭南此時的狀態本來就像是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那羅布人好死不死地又提起明緋的事情,這完全是在點火嘛!
楚昭南沒等他說完,就狠狠地劈了那人一劍,怒罵道:“不准你這麼說明緋!”楚昭南的那一劍噹噹正正地劃在了那人的胳膊上,但見那人手臂頓時血流如注。這下子,羅布人更不肯罷休了,楊雲聰眼看情勢混亂,連忙抱住了楚昭南,勸解道:“大哥,你瘋了,他們是哈瑪雅的族人啊!”
楚昭南對楊雲聰的話充耳不聞,眼睛死死地盯着剛剛說明緋不是的那個人。那名羅布男子從沒見過楚昭南露出如此兇狠的表情,再加上剛剛捱了楚昭南一劍,心中有些膽怯,卻依舊嘴硬的說:“你休要囂張,若不是看在傅掌門的面子,我族中人是不會放過你的!否則你也會跟那女人一樣,被逐出師門!”
楚昭南四肢受楊雲聰所制,無法施展招數,只得破口大罵道:“她已經死了,你再敢說她一句是非試試?”
楊雲聰此時也是頭一次聽到明緋的消息,在羅布族地,儘管關於明緋的流言傳得滿天都是,但是哈瑪雅嚴禁衆人在楊雲聰面前談起那個女人。以至於楊雲聰聽到楚昭南的那句“她已經死了”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個“她”說的是誰。
好在楊雲聰並不蠢,能夠讓自己結拜大哥一改往日淡然形象的女子,除了明緋,還會有別人嗎?思及至此,楊雲聰急忙問道:“大哥,你說明緋她……她……”楊雲聰半天都沒有將那個死字說出口。
楚昭南看着大驚失色的楊雲聰,大笑了兩聲,說道:“明緋她被我師傅廢了武功,掉到懸崖底下去啦,你說,她還能活嗎?”
楊雲聰心知楚昭南絕不會用明緋的生命去開玩笑,再聯想楚昭南今日在羅布的毫不留情,當下明白,大哥是在遷怒。看來,明緋真的凶多吉少了嗎?楊雲聰覺得自己的世界頓時一片黑暗。
前些日子,在羅布的歡騰盛會上,楊雲聰見得明緋爲自己吃醋,心中歡喜萬分。即使後來被明緋打傷,楊雲聰也絲毫沒有怨言,反而覺得心裡美滋滋的。即便他與楚昭南再要好,也會爲心上人選擇了自己而感到慶幸。雖然楊雲聰知道大哥也喜歡明緋的,自己這樣有些對不起他,但是,在愛情面前,又豈能退讓呢?他會盡力帶給明緋幸福,也好讓大哥安心。
只是,楊雲聰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傷還未痊癒,便從楚昭南的口中聽到了明緋墜崖身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