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節 換俘(2)

“奉漢天子命,雲中郡郡守魏尚,敬拜閣下……”魏尚微微的頷首,然後上前說道:“當戶,我等這就開始換俘吧……”

魏尚實在是無法繼續等下去了。

蘭陀辛對此倒是無所謂。

他點點頭,道:“正當如此!”

於是微微揮手,身後的匈奴騎兵開始讓開一條道路。

一個又一個披頭散髮,步履蹣跚的漢人,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前方。

這些人,基本上都已經是三十幾歲甚至四十歲。

他們被擄去草原,在匈奴人的皮鞭下過着悲慘的生活。

當年,與他們一起被擄走的同鄉、鄰居,現在幾乎已經所剩無幾。

即使是他們,也是被幾經轉賣過許多次。

假如不是馬邑之戰,漢軍獲勝。

假如不是漢匈兩國談判,涉及到了歸還他們的問題。

此刻,其實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在匈奴,在草原上。

奴隸一旦失去了勞動能力,或者說沒有過去那麼能幹了。

那他們的主人,肯定會想辦法變現和保值。

怎麼變現?怎麼保值?

答案當然是賣給薩滿祭司們。

薩滿祭司們會將這些買到手的奴隸,全部製成各種法器以及冥器。

然後,將它們再轉賣給那些需要的貴族。

或者自用。

但,馬邑之戰的勝利徹底的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

袁處就記得,在兩個月前,他與幾個匈奴擄來的奴隸被匈奴人用皮鞭驅趕着,進入了一個陰森恐怖的帳篷中。

帳篷裡,掛滿了各種各樣的人皮和人骨製品。

一個老的連臉上的皺紋都連在一起的老薩滿,拿着骨刀和骨針在他們的身上比劃來比劃去。

當時,袁處嚇得渾身哆嗦。

緊張中,他喊出了一句已經被他遺忘了許久,似乎只存留在記憶裡的話:“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本來,他已經準備好被那個薩滿開膛破肚,抽筋拔骨了。

但……

袁處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恐怖的老薩滿在聽到了他的話後,手裡一抖,骨刀都沒有拿穩掉在了地上。

“漢朝人?”老薩滿眯起眼睛,巍顫顫的拾起骨刀問道。

在得到袁處點頭後。

這個老薩滿說了一句讓袁處到現在都依舊在心裡翻滾的話語。

“漢朝人,是有神明眷顧的人,不該成爲法器,將他帶去單于庭,送給單于……”

就這樣,袁處被人押着,越過了一千多裡的草原,來到了匈奴單于庭。

之中那裡,他見到了許多跟他一樣的同胞。

這些人與他一般,都已經被匈奴人折磨的奄奄一息。

許多人甚至連漢話都已經不會說了。

即使是還能說的,也都有些生疏。

草原上將近二十年的被奴役和壓迫的生活,摧毀了他們的一切。

包括人格、自尊、勇氣和自豪。

幾乎沒有人敢擡頭看人。

但是,在匈奴的單于庭。

那些往日動不動就會一鞭子抽下來,甚至肆無忌憚的鞭笞奴隸的貴族和牧民,卻沒有來欺侮,羞辱更別說鞭笞袁處了。

這讓袁處很奇怪。

在他的記憶裡,殘暴的匈奴貴族,只要在某地見到被俘的漢朝奴隸,都會喜歡上來抽一鞭子,以此顯示和彰顯自己的強大,同時折辱被俘的漢朝百姓。

匈奴人不僅僅沒有再折磨和羞辱他。

袁處甚至發現,他的待遇也發生了變化。

匈奴人給他提供了一間乾淨的帳篷居住。

雖然是十人一帳,但比起過去要露宿在帳外,給主人看守羊羣好多了。

不僅如此,匈奴人還提供了包括奶酪在內的食物。

甚至,有時候還會給一些骨頭。

這樣的奇怪變化,自然讓袁處無比驚訝。

直到有一天,袁處不小心撞到了一個騎着羊在單于庭內嬉戲的匈奴孩子。

在以往,敢衝撞主人子嗣的奴隸,不被打死,也要被折磨死。

但,那一次,匈奴人在發現了他的身份後,卻出奇的沒有那麼做,反而是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漢朝人,你是幸運的!”

從哪個時候起,袁處就知道了。

肯定發生了什麼天翻地覆的劇變。

讓匈奴人改變了他們對自己和自己所屬族羣的看法。

終於,在某天,袁處私底下聽到了幾個匈奴人的議論。

於是,他知道了這一切的始末和來源。

他二十年前的祖國,現在強大了起來了!

一次馬邑之戰,全殲了匈奴入侵主力,甚至連右賢王和折蘭王都覆滅在了自己的祖國手裡。

大漢天子狹大勝之威,與匈奴達成了協議。

他在被擄和被折磨了二十年後,將回到那個在記憶裡幾乎有些模糊的家鄉。

從那一天開始,袁處每天晚上,都輾轉難眠。

他天天晚上都會回憶起家鄉的山水,想起父母的音容,回憶起少時一起遊玩的同伴。

他會想起自己家裡的兄弟姐妹,想起少年時愛慕過的小娘,也會想起那個永留在心底的噩夢,那些毀滅了他的家鄉和他的一切的匈奴人。

此時此刻,袁處站在人羣裡,跟着左右前後的同伴一起向前走。

遠方,一面黑龍旗高高飄揚。

漢軍列陣嚴謹。

一陣陣鼓樂之聲,忽地奏響,婉轉低沉的和唱聲同時而起。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啓居,獫狁之故……”

聽着記憶裡熟悉的鼓樂箏鳴,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河家國,再望着遠方可能的家鄉故土。

戰俘們淚流滿面,痛哭不已。

他們雖然大都不懂對面的漢軍奏響着樂章與詩篇之意。

但音樂,是不需要文字,就能直抵人民心靈的。

低沉的樂聲和婉轉的吟訴,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心底最柔軟的那些部分,那些曾經淡忘的鄉音故土。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蘭陀辛聽着這些樂聲,這些吟唱的婉轉之音,他的心裡面就莫名的暴躁了起來。

馬邑之戰後,蘭陀辛認識到了,必須向漢朝學習的重要性。因此,他現在已經在惡補漢朝的文化和歷史。

雖然,像《詩經》這樣的高深內容,他暫時還沒有能夠涉獵到。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能聽懂和理解其中的一些意思。

“漢朝人真是欺人太甚……”蘭陀辛握着雙手,在心裡面大吼着。

從來,都只有匈奴人騎在別人腦袋上耀武揚威,何時,匈奴人有過今天這樣的待遇?

他雖然不能理解那些詩句裡的意思。

但他卻清楚,漢朝人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果不其然,在經過了一段低沉婉轉的吟唱後。

對面的漢軍陣中,忽然金鐵擊鳴,鼓聲濃烈,吟唱之聲,忽地變得慷慨激昂而神聖。

咚咚咚!

在戰鼓的轟鳴聲中。

鏘鏘鏘!

在金鐵的擊鳴聲中。

漢軍的將士們齊聲高唱起來:“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

在遠方十里外的一處山崗上。

一個頭發須白,微微顫顫的老頭,在幾個匈奴貴族的簇擁下,側耳傾聽着從遠方傳來的樂聲和吟唱。

“詩之采薇啊……”老頭嘶啞着聲調,陰陽怪氣的冷笑着:“采薇采薇,曰歸曰歸!”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哈哈哈哈……”

“姓劉的,你們欠我的,怎麼沒想起來要還啊?”

“誰願意背井離鄉,被髮左袵?”他擡起頭,滿臉猙獰:“這是你們逼我的!”

“我當年就發誓了!”他咬着牙齒,手指都掐進了肉裡面:“必我行也,爲漢患者!”

他就是中行說。

明史記載的第一位漢奸。

第一個主動投靠敵人,而且,全心全意的幫着敵人對付自己的祖國的人。

當然,中行說是不這麼認爲的。

在他眼裡。

他僅僅只是想報復劉氏皇帝,報復坐在長安城宣室殿裡的那位。

即使今天,那位皇帝已死。

但,只要宣室殿裡還坐着那位皇帝的子嗣。

他就不會停止報復。

反正,他是閹人。

所以也就不在乎什麼子孫後代,列祖列宗了。

“你們得意不了多久的……”中行說在心裡發誓。

他在北海的冰天雪地裡,一直強撐着不死。

就是因爲仇恨在支撐。

“在死之前,我定然讓劉恆和他的後代知道,他們做錯了一件怎樣的事情!”

………………

換俘儀式依然在繼續。

漢匈雙方押解而來的俘虜,都被驅使着,列隊來到兩軍之間的中央。

“開始吧……”魏尚揮了揮手說道。

“好!”蘭陀辛也點點頭。

兩邊的戰俘開始交換。

以十人一組,進行交接。

所不同的是,漢軍這邊,接回一批同胞,立刻就有軍法官和文吏上前詢問姓氏和籍貫。

在他們的身後,十幾輛滿載了戶籍文檔的馬車,按照着年代和地域,逐一排列。

一旦得到戰俘的姓名和籍貫,軍法官和文吏馬上就開始去所在馬車查找檔案。

“袁處,北地郡富平縣道尺鄉左亭!”

袁處面對着前來詢問自己的姓名和籍貫的官吏,結結巴巴而緊張的說出了自己記憶裡的家鄉。

“北地郡富平縣檔案!”兩個官吏立刻就大聲喊着。

隨即,數百個沾滿了灰塵的竹簡,被人推上前來。

只過了一會,就有人喊道:“找到了!”

“袁處!富平道尺鄉左亭人,身高七尺五寸,微胖,面須白……年二十,爲鄉卒……太宗皇帝十六年,爲匈奴所擄……”一個文吏大聲說道:“父袁道,卒於元德元年春三月!兄袁直,道尺鄉遊徼也,仲兄袁逢,先帝二年,死王事,從弟袁懿……羽林衛左隊隊率!”

然後,這個文吏就捧着那個戶籍檔案的竹簡,走到袁處面前,看着他的模樣。

戶籍檔案上,清清楚楚的記着,這個叫袁處的人,身高七尺五寸,微胖,面須白,出生於呂后時期,掐指一算,到今天也才三十來歲。

在漢室,三十來歲的壯漢,正是虎背熊腰,正當壯年。

但眼前這個人,身形消瘦,駝背彎腰,滿臉的傷疤,甚至左手有幾個手指不翼而飛。

怎麼看都不像那位入伍時記載的身高七尺五寸,微胖,面須白的鄉卒。

見此情況,這文吏拿着檔案走向一個看起來級別比較高的官員身邊嘀咕幾句。

那官員聞言:“袁懿啊,袁子美?”

他是蘭臺尚書,而且是尚書令汲黯的親信,對羽林衛內部的那些中高級軍官,也基本有些印象,甚至打過交道。

“既然如此,將其送去長安,讓袁子美來辨認吧!”

袁處無疑是幸運的。

他的家人和家族都還在。

而且混的不錯。

但更多的人,卻沒有這麼幸運了。

“楊野……您的家人,都已經沒於匈奴入侵……”

“張志……汝妻帶着孩子在十餘年前改嫁了,目前查無所蹤……”

一個個壞消息,讓許多人痛哭流涕。

這個時候,就有着專門負責收容和安置他們的雲中縣縣令出現了。

“諸君請節哀……”

“當今聖天子在位,嘉大惠於天下,天子命吾,收容、善待諸君……”雲中縣縣令說道:“吾縣之中,正巧還少些看守官衙門戶以及打理官田之人,諸君若不嫌棄,可以先行止吾處安頓下來,再計較其他……”

當然了,也有更幸運的人。

譬如某位歸來的戰俘,在剛剛說出自己的名字時,他對面的那個接待他的文吏立刻就列流滿面的跪下來,拜道:“叔父大人,請受不孝侄兒一拜!”

而那個戰俘也是渾身一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侄子,垂然淚下。

魏尚騎在馬上,看着眼前的這一暮暮悲歡離合的景象,眼眶也有些溼潤了。

他已經老了。

再過兩個月,就將卸任雲中,歸養家園,頤養天年。

在卸任之前,能看到那些因爲戰爭而被擄被劫的同袍手足歸來。

這對他是莫大的安慰。

但是……

這還不夠!

匈奴人還未付出代價,還未遭遇到對等的報復!

所以……

“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百年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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