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士熵中途問了出來的小護士,知道我沒事後,纔出去了一趟。
回來時帶了消息。
他告訴我,靳少忱暈倒在自己的公寓裡,他不願意去醫院,最後還是司北給他注射了鎮靜劑,把他帶到醫院縫了針。
說到這,白士熵伸出手指,指了指牆壁,“他在最裡面的那一間病房。”
“哦。”
看我反應平淡,白士熵輕輕嘆了聲,“他現在昏迷着,你可以去看看。”
“白士熵。”
“嗯?”
“我和他,已經離婚了。”我摸了摸手背上的止血棉球,注意力卻還是被轉移到和我隔着幾個病房的靳少忱身上去。
白士熵又嘆,“也是。”
他坐到牀邊,不知道牽扯到了身上哪處傷,痛得嘶了聲,又苦笑,“他應該恨死我了。”
是啊。
靳少忱會恨的。
這樣,我纔有機會離開。
....
白士熵臥室裡的十八分鐘。
對他來說或許是尷尬的。
他自己背對着我魯了出來,用了三個小雨傘,爲了給身體出汗,他自己在地板上做了十幾分鐘的俯臥撐。
而我,對着他的背不停用指甲颳着。
靳少忱進來時看到的場面,就是我要求達到的效果。
根據當時所有人的反應來看。
無疑,我成功了。
他去看過靳少忱,肯定見到了司北,我問他爲什麼沒問司北要特效藥,好讓傷口好得快點,白士熵扶着腦袋,遺憾地說,“忘了。”
他果真在意靳少忱這個弟弟。
甚至,轉眼就能忘了中午靳少忱差點就要殺了他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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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他去隔壁找護士上藥,他卻無所謂地擺擺手說沒事。
倒是指着我脖子上的紫紅色掐痕,問我還疼不疼。
我心口滯了滯,啞聲說,“不疼。”
手輕輕撫上脖子,彷彿那裡還殘留那人掌下的溫度,滾燙懾人。
在醫院掛了三小時點滴,又吃了不知道是午飯還是晚飯的飯之後,外面的天開始暗了下來。
顧隊辦完出院手續後,就過來這邊直接抱起我。
像是沒看到牀邊還坐着個人,一個招呼都不打,抱着我轉身就走。
白士熵猛地站起來,看到我很乖巧地躺在顧肖懷裡,目光驚詫地問,“認識的?”
他並沒完全收回防備的姿態。
顧隊也不轉身,我努力把脖子往後伸爲他做介紹,“嗯,我們隊長。”
顧肖回過頭“嗯”了聲,算是和白士熵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又開始往外走。
他做事就是這樣乾淨利落,我隔着距離朝白士熵招手,“白士熵,謝謝你,非常謝謝你,再見。”
白士熵站在那,喉口滾了滾,欲言又止,最終吐出來兩個字,“再見。”
顧隊是用之前的毯子把我裹起來抱走的,路過的醫生護士紛紛朝我側目,他面不改色,把我抱到自己的越野車上,幫我係上安全帶,大手往我脖子上扳着看了看,問我,“脖子是那個人掐的?”
我以爲他指的是白士熵,搖搖頭,“不是。”
他從另一頭上車跳上駕駛座,發動車子時瞥了我一眼,“我說的是那個男人。”
他知道是靳少忱。
還篤定是靳少忱。
我不自覺掐緊手心。
不明白心底這份難堪是因爲靳少忱帶給我的傷痕,還是顧隊不用懷疑就篤定是靳少忱的口吻。
心裡像長了草一樣,渾身難受。
我看着夜幕裡的榕市,額頭抵在窗戶上,聲音低地像在自言自語,“我和他,離婚了。”
紅燈。
車子停下,道路兩旁一片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顧隊問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什麼?”我有些茫然地側頭看他,
綠燈了,他打了個轉,眼睛盯着前方,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然,“肚子裡的孩子。”
我慣性護住肚子,即便對未來沒有方向,我還是心懷感恩地抱着自己的肚子,就像擁抱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位親人。
“我會把他生下來,好好養大。”
車子開的方向是往溫城。
直到坐到顧隊的車上,我都沒來得及問一句,他想把我帶去哪兒。
我只是說大概需要他的幫忙。
他根本沒給我正面迴應。
顧隊聽到我的回答,側目看了我一眼,“你有積蓄?”
沒有。
我把靳少忱給的卡全都放在他的公寓裡了。
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一樣都沒帶走。
存款也早就用光,只剩下溫城那套房子。
急着用錢的話,可以折價處理掉,夠我和孩子兩三年的開銷了。
我把自己的財產狀況簡單說了下,又附加一句,“我會賺錢。”
顧隊卻是把車停了下來,他平素說話就是特別認真,看人的眼睛有些嚴厲,“楊桃,你一個女人能養大孩子?”
“對。”
顧隊開了車廂的燈,橙色的光打在他臉上,顯出幾分粗糲的俊朗,“你想走你媽的舊路?”
我心口一窒,慌亂地反駁,“不,不是的。”
“那你現在是什麼?”他不急不忙地重新啓動車。
迎面過來的大燈射出刺眼的白光,我伸手蓋住眼睛。
卻是啞口無言。
腦子裡像被人扔了塊蘸了水的海綿,混沌發漲,我按下車窗,大口吸着外面的空氣。
六月份,該是燥熱難當的季節,我卻被冷風灌出一頭冷汗,還被冷風嗆得不住咳嗽。
顧隊把車窗全部關上,又遞給我一盒紙巾,聽到我說謝謝後,依舊延續之前的話題問,“當初你和秦武結婚,爲的是什麼?”
我擦鼻涕的動作就頓住了。
當初和秦武結婚的目的很簡單。
給孩子一個家。
不想走我媽的後路。
可如今。
我卻是,不得不步我媽的後路。
從計劃逃離靳少忱那一刻,我就想到了以後要面對的。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我不用自尋煩惱。
現在最主要就是把溫城的房子賣了,拿上錢去找個小地方安胎,剩下的就等生下孩子之後再說。
“顧隊,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麻煩你了,你把我送到溫城就好。”
我有些累了,說完就閉着眼睛,枕着靠墊睡了。
這一覺,卻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醒來才發現,這是顧隊的家。
臥室裡空空落落,除了被子和牀,其他什麼都沒有。
我到洗手間簡單洗漱了下,出來時,聞到很濃的飯菜香味。
客廳裡,顧隊把菜全部端上桌,看我站在那愣神,就遞給我一雙筷子,讓我吃早飯。
我是不知道顧隊會做飯的。
還做得這麼豐盛。
還這麼有模有樣。
大概是我盯着菜的目光太炙熱了,顧隊停下手上的動作問我,“吃不下?”
“不,吃得下。”
我回過神,坐下來就開始大口吃。
之前爲了不讓肚子顯出來,到底是餓了自己好兩個月。
現在沒有負擔,吃了兩碗後,我還能再吃一碗。
顧隊卻收了我的筷子,不讓我吃了。
他遞了水杯給我,“喝水。”
我喝完水,發現肚子撐得難受,就在客廳來回走。
顧隊在廚房洗碗,我站在那看了會,突然在想,如果剛剛陪他吃飯的人是尋.歡的話,現在刷碗的應該是兩個人吧。
心口莫名苦澀起來。
顧隊問我想去哪兒,我說先去把房子賣了,再去靳少忱送我的那套景區公寓裡把鑰匙留下,把自己的證件拿上,最後就去尋.歡的老家。
顧隊怔了怔。
我剛想問哪兒不對,就聽他說,“我現在也住在那。”
啊,這樣。
我們默契地陷入沉默。
短暫的哀悼着已經離開我們的尋.歡。
我打車去了房產公司,讓他儘快幫我出手,推廣也好,活廣告宣傳也罷,我今天就要拿到錢。
我留了銀行卡號和手機號就走了。
去景區公寓的路上接到了電話,意思是房子賣出去了,錢已經匯到我卡上了。
我還以爲接到的是詐騙電話,再三確認,最後拿着手機查了卡里的餘額才確定,那房子是真的賣出去了。
我用手機把錢轉了一半給秦武的卡上。
當初這個房子是我們一起買的,有一半是他的。
就算不是他買的。
我還是覺得對他有所虧欠。
最虧欠他的人甚至毀了他。
我一直以爲,我人生中最灰暗的經歷就是從遇到秦武那一刻開始。
卻不知道。
靳少忱纔是我灰暗的開端。
他,纔是我生命裡的劫難。
電梯裡有些酒味,聞着有些刺鼻噁心,好在電梯速度很快,在我快忍不住想吐時,總算把我送到頂層。
我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剛走近公寓門前,才發現門是半開着的。
裡面有人。
我沒想過靳少忱昨晚還昏迷躺在醫院,今天就能過來這裡。
腦子混亂,身體卻自發反應,轉身就走。
這個時候碰面只會更尷尬。
往回走了兩步,聽到裡面嘩啦呼啦像是瓶子摔碎在地磚上的聲音。
我心口劇烈跳了下,對自己說只是偷偷看一眼,就一眼。
我重新轉過身,靠近公寓門,還沒打開門就聽到裡面傳來嘶啞的怒吼,帶着濃濃的憤恨和不甘,“她走了!!!二哥你清醒點好不好!!爲了個女人你值得把自己搞成這個德行嗎!!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