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葬身河底
“阿朔,好久不見。”
眉夫人輕聲細語的一句話,就像是一陣清風拂過了平靜的水面,坐在木樁上的中年漢子眼中瞬間翻涌出諸般情緒。
“咳咳咳……”
他下意識地將煙槍放在嘴裡抽了一口,隨後像是被嗆到了,低聲咳嗽起來。
咯吱——
正當此時,中年漢子身後的屋門被人推開,一個面相淳樸身穿粗布衣裳的婦人探出來,先是看了一眼正在咳嗽的中年漢子,隨後目光疑惑地掃向了籬笆之外的三人。
“老柳,有客人?”
聽到這婦人的稱呼,站在籬笆前的眉夫人眼中眸光微動。
被喚作老柳的中年漢子止住咳嗽之後,突然厲聲呵斥道:“你出來幹什麼,趕緊滾進去!”
那婦人聞言身軀一顫,眼中浮出深深地懼意,隨後目光又快速地從眉夫人以及後面的柳七二人臉上一掃而過,這才縮進了屋內。
聽着身後傳來屋門關上的動靜,被喚作老柳的漢子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略顯沉凝的目光越過了眉夫人,徑直看向了柳七,隨後淡淡地說道:“你們跟我來。”
他走出了籬笆,徑直朝着不遠處的河邊走去。
柳七在背後看見眉夫人垂在的身側的手,五指已經深深地掐入了掌心之中。
但當眉夫人轉身之際,側顏卻是平靜地如同鏡面,也跟在了那人的身後,緩步朝着河邊走去。
柳七趕緊到隔壁被人輕輕扯了一下,旋即扭頭看向了身旁的柳十九。
只見她一臉狐疑地問道:“這個人就是令狐朔?”
柳七微微頷首。
雖說面相和體型判若兩人,但柳七體內已經開始動盪的真氣已然說明了一切。
也就是柳七現如今的修爲,遠遠勝過了當初二人在京中碰面時的境界,所以乙木真氣只在體內沸騰,並沒有外在的表現。
聽見柳七所言,柳十九臉上露出毫不掩飾地嫌棄:“這……就是眉夫人曾經的……相好?”
當柳十九口中說出“相好”兩個字時,臉上的表情就彷彿當場吃進去了一隻蒼蠅,還是在米田共上停留了的那種蒼蠅。
眼看着二人令狐朔和眉夫人一前一後已經漸行漸遠,柳七懶得和這個以貌取人的柳十九多費口舌,遂直接邁步跟了上去。
大約走出了不到百步,柳七看見了令狐朔停在河邊的一座簡易的渡口旁,岸邊還停靠着幾隻破舊的小漁船。
令狐朔站在渡口尾端,姿態端莊的眉夫人與他正面相站,二人相隔不到十步。
柳七見狀腳下一停,順便伸手將還想繼續走上去的柳十九給拉住了。
人家一對糾纏了二十載的苦命鴛鴦在這裡互訴衷腸,你上去湊什麼熱鬧!
柳十九顯然不領情,只是不滿地斜了柳七一眼,隨後一臉警惕地盯着令狐朔,冷聲道:“眉夫人有傷在身,要是這個鄉巴佬突然發難……”
那倒是省事了!
見柳十九並未有繼續上去的動作,柳七乾脆環抱着雙手,靜靜地看着不遠處的兩人,想知道這兩人現在能說出什麼話來。
不得不說,眉夫人還真是能忍啊!
柳七不禁心想,若是自己,見面的時候直接劈頭蓋臉就是一刀過去了,還嘰嘰歪歪個什麼勁!
不過二人之間倒是沒像柳七所想,上來就上演一番狗血的苦情戲。
“看來這段時日,你過得很不好。”
眉夫人再次率先開口,語氣之中聽出一絲漣漪,好似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就是個陌生的莊稼漢,而非有着血海深仇的令狐朔。
令狐朔聞言側眸朝着柳七的方向看來,隨後用同樣淡然的語氣回道:“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都沒變。”
眉夫人默然垂首用手背輕輕貼了一下臉頰,隨後擡眸輕笑道:“老了,比起二十年前。”
隨後一雙美眸在令狐朔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繼而柔聲道:“這麼多年不見,都不捨得以真面目示人?”
話音剛落,令狐朔直接伸手將臉上的僞裝去掉,露出了原本的面容來,一雙紫色的眼瞳霎時間閃爍着妖異的光芒。
“咦!”
柳七聽見了身旁柳十九口中傳出的一聲輕咦。
不得不說,令狐朔的長相還是相當具有殺傷力的,而且異族的特徵更是令其身上透露着一股邪魅的味道。
柳七還記得薛毅曾提及過令狐朔的出身,他的母親是被賣來中原的異族女子,至於父親就不知道是哪一任主人家,亦或是哪位曾被其母親招待的客人了。
天然就帶着靠臉吃飯的血脈。
而見令狐朔露出本來的面目後,眉夫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隨後她緩緩閉眼,輕喚了一聲:“柳七。”
啊?
這就完了!
柳七微微一愣,迅速反應過來之後便邁步朝着眉夫人走去。
而隨着柳七的靠近,令狐朔身軀也緊繃起來,秉着一張肅然的臉,盯着柳七的一舉一動。
待到柳七走至身旁後,眉夫人竟是直接轉身,頭也不回地朝着柳十九的方向而去了。
直到走出三兩步後,柳七耳邊才傳來了眉夫人輕飄飄的一句:“剩下的就給你了。”
嗖!
話音剛落,一道破空聲傳來。
柳七伸手一接,只見手裡赫然拿着她昨晚交給眉夫人的畫眉刀。
柳七盯着畫眉刀看了片刻。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以這兩人之間的滔天血仇,見面就開打纔是正常的狀態,似剛剛這樣還閒聊上了兩句,纔是真的出人意料。
好了!
該她柳七出手了!
柳七的表情瞬間一斂,而後緩緩轉過身來,就在她正面對着令狐朔的同時,擡手將剛剛接到的畫眉扔給了令狐朔。
令狐朔接下刀後,面色頓時沉凝似水。
“是嚴令誠出賣了我?”他冷冷地問道。
柳七則是一臉平靜地回道:“不管是誰出賣了你,於你而言都沒什麼意義了。”
今兒您就得交代在這,難不成還想變成鬼回來報仇?
令狐朔緊緊攥着畫眉刀的刀鞘,眼神一陣閃爍,隨後沉聲道:“我可以自廢武功!”
柳七搖了搖頭,目光卻是落在他手裡的畫眉刀上:“出手吧。”
令狐朔的眼神驟然一凝,隨後他餘光似乎瞟到了什麼,側眸看向了村子的方向。
只見數道人影出現在遠處的小土丘上。
其中一名朝着這邊探頭探腦的婦人,赫然就是剛剛在令狐朔家中見過的那位。
令狐朔面部微微一顫,隨後語氣之中帶了些許的懇求:“能否換一個地方?”
他環顧左右,看見了岸邊停靠的漁船,遂眼睛一亮,“呼”的一聲,直接縱身而出,眨眼便落在了一艘漁船上。 只見他周身勁風鼓動,漁船竟是動了起來,朝着河中央去了。
柳七見狀也不耽擱,直接飛身落在了另一艘漁船上,身上真氣驟然涌出,腳下的漁船彷彿裝上了發動機,帶着雪白的浪花,朝着令狐朔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直至視線之中已經看不清岸邊的人。
見令狐朔還是沒有停下的打算,柳七臉上頓時浮出不耐之色,而後腳下輕點,凌空而起,在躍至數丈之高的半空時,她突然縱身朝前掠去。
呼呼呼———
令狐朔踩着的漁船瞬間停下,他擡起沉凝的雙眸朝前看去。
只見前方的水面出現一個巨大旋渦,旋渦之上勁風狂舞,一道倩影盈盈落下,腳尖輕輕一點旋渦正中的水花,倩影瞬間停頓,生生懸在了水面之上。
“出手吧。”柳七淡淡地說道。
看着勁風之中裙襬亂舞的柳七,令狐朔的臉色一陣變換,直至片刻之後,他突然斂去了眼中的凝肅之色,緩緩將畫眉刀擡至了身前。
他已經明白,逃是逃不過了!
嗡——
沉悶的轟鳴聲,令狐朔身上涌出了一股精純且磅礴的氣息。
蒼——
寒光自柳七的眼瞳中倒映出,隨後手持短刀的令狐朔疾掠而來,就在眼瞳即將被迅速擴大的寒光吞噬之前,柳七一個側身,目送着畫眉刀從自己面前穿行而過。
砰!砰!砰!
她伸手準備鉗住令狐朔的脈門,卻被令狐朔反身三掌拍來,兩人連對三掌,每接一掌,令狐朔的身軀都肉眼可見的猛地一顫。
三掌過後,令狐朔只覺得胸口氣血翻騰,他當即橫掃一刀,趁着柳七縱身躲閃的時機,他迅速朝後掠去。
但就在他將真氣調出丹田之時,突然感覺到真氣不受控制一般地四散而去,轉瞬便通過最近的經絡穴竅涌出了體內。
不好!
正當他心中暗道之時,一隻五指纖長的手掌已然浮現至他身前。
令狐朔雙目一瞪,強行催動着真氣灌入持刀的右手,趕在那隻細膩白皙的手掌印在胸口之前,將畫眉刀橫在了身前。
錚——
掌心與刀身相碰,刺耳的嗡鳴聲瞬間迴盪而出。
砰!
身下的河面也隨之炸響,直接捲起了數丈高的水瀑,將柳七和令狐朔的身形隔在了當中。
嘩啦啦……
被震起的河水猶如傾盆大雨落下。
柳七身上淡淡青光浮現,將落下的河水隔絕在外。
待到水瀑消失之時,柳七看見了令狐朔已經落在了漁船之上,相較於柳七,他則顯得狼狽許多,渾身被落下的河水淋溼,持刀的右手不斷地顫抖,左手則是撫在了胸口之上。
“伱……爲什麼不出刀?”
令狐朔保持着這樣的姿態,任由水從臉上滑落,而後擡眸看向了懸在水面的柳七,語氣顫抖的問道。
柳七眼神靜若平湖,在令狐朔的注視下,如履平地般地自水面緩緩走來,最後站在了船頭之上。
“直到現在,你還覺得自己有機會逃嗎?”柳七淡淡地說道。
令狐朔聞言頓時雙目圓瞪,身體更是隨之一顫。
片刻之後,他斂去了眸中的神色,隨後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軀的同時,右手陡然一番,瞬間止住了顫抖。
“看來,你是勢在必得了。”令狐朔微微昂首,眼中逐漸瀰漫出無盡的寒意。
話音剛落,令狐朔身上的氣息瞬間暴漲,伴隨着淡青色的罡氣在周身凝聚,霎時間整個人呈現出和剛剛完全不一樣的氣質。
看着籠罩在罡氣之下的令狐朔,柳七古井無波的臉上瞬間有了一絲漣漪。
她感受着令狐朔手中畫眉刀身縈繞的凌厲之氣,不禁垂眸看向了腰間驚寂刀,繼而低聲呢喃道:“這樣纔有點意思嘛。”
簌!
就在此時,令狐朔腳下用力一踩,巨力的力量使得嬌小的漁船瞬間陷入了水面之下,伴隨着宛若音爆的轟鳴,令狐朔整個人化作一道青光衝着柳七掠去。
船頭沒入水面的瞬間,柳七的腳尖微微一踮,懸在了水面之上。
她聽見了令狐朔破空而來的響動,擡首之時,眼眸之中已是深不見底的凜冽之色。
蒼——
刀吟聲起!
柳七腳下的水面猛地一沉,一道真氣波紋瞬間從水面之上盪漾開來。
“去死吧!”
躍至柳七身前的令狐朔,目眥欲裂地怒吼着,手中畫眉刀劃過了一道美麗的弧線,轉瞬便已貼近了柳七的咽喉。
令狐朔眼中頓時閃爍着希冀的神采,彷彿已經看見了柳七人頭落地的畫面。
當——
錚鳴聲迴盪在腦海之中。
看着與畫眉刀撞在一起的刀身,令狐朔雙目一滯,隨後只覺得刀間一股難以抵擋的巨力襲來。
直至體內真氣耗盡,令狐朔再也無法阻擋柳七那茫茫無盡的真氣,任由其灌入了體內,霎時間五臟六腑連同渾身大小脈絡一起被奔涌的真氣摧毀的一乾二淨。
令狐朔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眼神的神光瞬間消散,身軀宛若斷了線的風箏,隨着鼓盪的勁風朝後飄飛而去。
柳七漠然收刀歸鞘,隨後看見了隨着令狐朔一起拋飛而出的畫眉刀,遂擡手五指對着畫眉刀五指微曲,瞬間將畫眉刀收了回來。
剛剛與驚寂刀正面對了一刀,畫眉刀的刀身依舊完好如初,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可不能讓其隨着令狐朔一起葬身河底。
將刀收好之好,柳七朝着令狐朔屍體落下的方向看去。
剛剛被柳七真氣強行壓下去的水面現在已經化作了一人高的的巨浪,朝着四面八方翻涌而去,令狐朔的屍體就這樣被浪潮捲動着,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柳七見狀縱身一躍,回到了自己剛剛驅使而來的漁船之上。
雖然受到了二人交手時的影響,被不斷涌來的浪花捲到了很遠,但好在是還沒有沉。
驅使着漁船朝着渡口的方向而去。
就在駛至江心的時候,柳七遠遠看見了渡口邊翹首以待的眉夫人。
看見柳七孤身一人駕船歸來,眉夫人嘴角瞬間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但很快她的笑容瞬間凝固,繼而輕聲說道:“將那家人……都殺了吧。”
“是!”
身後傳來了柳十九堅定有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