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元,徐永定和陶氏,都在前院的會客大堂中焦急地等待着外面的消息傳來。
所以當柳十九在門口出現時,大堂內的衆人紛紛站起,數雙激動的目光瞬間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當柳十九將柳七得勝並且已經平安回府的消息告知衆人後,大家懸着的心終於是落了下來。
尤其是陶氏在得知柳七安然無恙後,更是身軀一軟朝後倒去,好在是身旁的徐永定及時伸手攙扶了一把,纔沒有讓妻子癱倒在地。
“芳芙既然已經得勝歸來,爲何不自己來向我們報平安。”陶氏心中仍舊有些忐忑不安,隨即望着柳十九柔聲問道,“她是不是受傷了?”
受傷?
柳十九回想起剛剛柳七對自己頤指氣使的模樣,嘴角微微扯動,沒好氣地回道:“她好着呢!”
陶氏聞言輕輕撫着心口鬆了一口氣,大致是因爲心中太過於擔心柳七的狀況,所以柳十九言語之中飽含的怨氣,陶氏倒是沒有聽出來。
相較於因柳七平安無事歸來而激動欣喜的徐永定和陶氏夫妻倆,徐永元現在則表現的十分沉着冷靜,他目光掠過徐永定夫妻倆,隨後望着柳十九沉聲問道:“十九姑娘,你可是親眼看見了,江莊主死於芳芙之手?”
柳十九聽見徐永元所問,不禁挪動目光朝其看去,而後皺眉道:“徐大伯是在懷疑十九的眼睛嗎,在場的近千名江湖人士可都是親眼看見,江寄餘被柳七一刀斬落,隨後屍首沉江中,這難道還能有假?”
徐永元聽出了十九語氣中的不耐,隨即趕緊搖了搖頭,面露苦笑:“十九姑娘不要誤會,我並非懷疑姑娘您的眼力,只是江莊主的地位名望太……”
“哎——”
徐永元話未說完,便垂首搖頭長嘆一氣。
柳七與江寄餘一戰,徐永元當然是由衷地希望侄女能夠獲勝,只是他預想中的結局應該是兩人以武會友,即便江寄餘落敗,可他也不該死啊!
思及至此,徐永元眼神一凝,收斂腦中萬千愁緒之後,擡眸望着柳十九,正色道:“芳芙她現在是否方便,我想見見她?”
人死不能復生,既然江寄餘死於柳七之手已成定局,徐永元再怎麼追悔莫及也沒有用,他不禁想起此前柳七曾多次說過,徐家認回她是禍非福,現在看來當真是一語成讖,只是徐家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嗎?
徐永元還沒來得及去見柳七,突然門房傳來消息,說是外面有個兇巴巴的女人闖了進來,並且揚言要見柳七!
聽到有人闖門,而且還是衝着芳芙來的,徐永元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心想着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條消息,江寄餘最得意的弟子,不就是一位女子嗎?
好在徐永元還是很快冷靜下來,他一面拜託柳十九去將柳七請來,一面讓人去將那闖門的女子請來大堂。
羅玉顏很快便來到了大堂前的臺階之上,只是正欲擡腳走上去的時候,羅玉顏突然又猶豫了一下,隨後收回了腳原地站定,微微昂首看了一眼前方大堂敞開的屋門,又挪動眼瞳悄悄環顧四方,直至確認周遭並無異樣,兩側都十分寬敞後,方纔緩步走上了臺階。
進了大堂之後,羅玉顏目光一掃堂內三人,並未看見記憶中的那人,心中暗鬆一口氣的同時,臉色頓時一沉,目光睥睨地再度從三人臉上一掠而過:“你們是誰?柳七人呢?”
還是徐永元見多識廣,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當即主動上前拱手迎道:“原來是長樂幫的羅護法,在下六扇門南衙捕頭徐永元,不知羅護法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六扇門,徐永元?”羅玉顏眉頭一皺,隨後搖頭道,“沒聽說過,我是來找柳七的。”
徐永元也知曉這位江湖中有名的母老虎的脾性,於是笑呵呵地回道:“這麼說來,羅護法是來找在下的侄女芳芙的。”
“哦!”羅玉顏這纔想起來,恍然大悟道,“之前是聽姓沈的說過,柳七本名姓徐,是哪個小地方來着的的人士……”
看着羅玉顏皺眉回想的模樣,徐永元當即出言提醒道:“在下一家皆是清江府人士。”
“清江徐家,就是了!”羅玉顏目光一凝,旋即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徐永元,而後冷哼道,“你們姓徐的還真是祖墳冒了青煙,白撿個絕頂高手!”
“羅護法遠道而來,可是想再與柳七較量一番?”
聽到身後傳來了熟悉且清冷的聲音,羅玉顏眼瞳身軀皆是一凜,隨後目光緩緩挪動,用餘光小心翼翼地朝着身後瞥去。
柳七閒庭闊步地跨過門檻步入大堂,徑直來到了陶氏和徐永定的身邊。
陶氏眼看着柳七走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伸出手挽住了柳七的胳膊,隨後仔仔細細地將其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發現並無外傷後,當即如釋重負地一笑,隨後輕輕地撫了撫女兒垂至背後的一頭青絲。
看見陶氏眼中的擔憂斂去之後,柳七方纔轉過身來,直面向宛若雕塑一般挺直了腰桿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的羅玉顏。
“柳七,我是來送信的!”看見柳七的那張臉,不好的記憶瞬間浮現在羅玉顏的腦海中,她趕緊開口說道,語氣十分急促。
“送信?”柳七聞言一挑眉,隨即輕聲問道,“替誰送信?”
羅玉顏趕緊從袖中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件,隨手朝着柳七所在的方位擲去。
柳七見狀默然擡手,那封信件赫然被她捏在了雙指之間,隨後緩緩拿至眼前,信封之上空空如也,既無收信人的名字,也無落款。
柳七隨即擡眸,凜冽地目光朝着羅玉顏掃去。
羅玉顏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後連忙開口道:“青城派的姜玄雲讓我帶給你的,我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馬,鞋也磨破了兩雙,才趕到今日送達的!”
說着羅玉顏眸光一轉,小聲問道:“今天不是你與江寄餘交手的日子嗎?”
隨後她扭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繼續說道:“都這個點了,你竟然還在府裡,莫非……”
“江寄餘已死,你若是有什麼話要和他說,恐怕已經晚了。”柳七拆開信封,邊閱覽着信上的內容,邊輕聲說道。
羅玉顏聞言眼瞳猛地一縮,垂於身側的雙手也瞬間蜷縮成拳,充斥着愕然的雙目直勾勾地盯着正低頭看信的柳七,眼底異芒閃爍。
她真的殺了江寄餘!
那可是連姓沈的都要忌憚的絕頂高手啊!
羅玉顏心中此時除了深深的震驚之外,更多的還是擔心現在自己的處境。
她之前可是與柳七鬧過不愉快的!
想到這裡,羅玉顏在心裡又將姜玄雲狠狠罵了一頓,這個老東西爲什麼非要她來送這封信,這不是讓自己自投羅網嘛!
而柳七漸漸沉凝的面色,更讓羅玉顏心中一陣忐忑。
柳七將信上的內容看完之後,擡眸看着羅玉顏沉聲說道:“信中說沈家老爺子就在青城山修養,你下山之前有沒有見過他?”
“伱說的是沈莊?”羅玉顏應聲反問道。
柳七微微頷首。
羅玉顏搖了搖頭:“聽姜掌門提過,說沈莊的傷勢非常嚴重,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至於能否醒過來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柳七聞言默默地將手裡的信件捏進了掌心,隨後雙手負於身後。
這封信雖說出自姜玄雲之手,但信中內容卻是來自於沈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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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莊在信中只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問柳七是否還記得當年在京城時對他許下的承諾。
柳七當然記得!
沈莊之子,沈良夫婦於十幾年前慘死,兇手至今不得而知,沈盈乃是沈莊親手從其兒媳腹中取出來的遺腹女。
爲了尋找愛子身死的真相,也爲了給沈盈治病,沈莊不惜一切最終和大兒子沈從孝鬧翻,被逐出了沈家,帶着沈盈流落江湖。
柳七當年爲了從沈莊手中謀得突破頂尖的靈藥,向他許下承諾,若是有朝一日沈良之死真相大白,無論兇手是誰,她都會以手中刀爲其爭得一個公道!
距離沈良橫死,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兇手終於出現了!
……
京城,皇城之下的地宮。
蕭奇峰身穿黑色蟒袍,站在地宮那扇巍峨的青銅大門前,臉色平靜看不出情緒上的變化。
挲挲……
伴隨着細微的響動,蕭奇峰身側突然一團血霧浮現,血霧翻涌滾動間凝聚出一道人形。
滋——
血霧驟然消退,一個身形修長黑衣蒙面的男子赫然浮現。
看着蕭奇峰一動不動,黑衣男子露在外面的雙目閃過了一抹嘲諷,隨即開口道:“這扇門,周威揚看了幾十年都沒能看明白,要我說你們肯定是被騙了,天底下哪有什麼通天之門,所謂的長生不老得道成仙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蕭奇峰依舊是面無波折地望着身前的青銅大門。
見蕭奇峰不搭理自己,黑衣男子眼中閃過慍色,繼而怒聲道:“蕭奇峰,金山銀海莊和空桑仙舫的人可是在江南現身了,你這皇位若是想坐得安穩,恐怕得小心了!”
“皇位?”蕭奇峰終於開了口,“誰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當真?”黑衣男子聞言眼中頓時露出驚喜之色!
蕭奇峰緩緩轉過頭來,雙目之中沉凝似水,直視黑衣男子的眼睛,肅聲道:“龍袍和聖旨都在宮裡,你若是想要自己出去寫一封禪位聖旨就是了。”
黑衣男子雙目瞪圓:“蕭奇峰,我記得你從來不誆人的!”
蕭奇峰已然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黑衣男子眼中的欣喜瞬間化作忿忿不平:“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捨得這皇位,龍袍和聖旨有個屁用,沒有玉璽,聖旨就是一張白紙!”
“玉璽不在我手裡。”蕭奇峰忽然出聲道。
黑衣男子驚道:“玉璽不在你手裡,怎麼可能,你登基這幾個月難不成一道聖旨都沒有下發?”
蕭奇峰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又回過頭去看着青銅大門。
看着蕭奇峰這幅不鹹不淡的模樣,黑衣男子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打不過,他早就上去……
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胸中的怒火後,黑衣男子目光沉沉地說道:“孫霽雲在江南的那些小動作,你到底作何打算,江南一省的賦稅可就佔了大齊全部賦稅的三成,而且一旦江南有變,整個南六省恐怕都難以獨善其身,到時候丟的可就是半壁江山啊!”
說着,黑衣男子的語氣逐漸陰陽起來:“當年若不是靠着你蕭奇峰的威名,孫家說不定就被周威揚給滅了,現在看來這孫家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狼!”
“天下萬物生靈,養不熟的只有人。”蕭奇峰眸光微擡,隨即輕聲開口道。
“呵呵呵……”黑衣男子突然笑道,“我還以爲你蕭奇峰不會生氣呢,看來孫霽雲這一刀算是紮在你心窩子上了!”
“那你呢?”蕭奇峰扭過頭,雙目直視着黑衣男子,沉聲問道,“你的這柄刀,又打算插在我身上何處,我的……王兄!”
“住嘴!”黑衣男子尖銳的嗓音撕破了地宮的寧靜,隨後他雙目充斥着猩紅,咬牙切齒道,“蕭奇峰,別忘了,我淪落至今日這般境地,全是拜你和周威揚所賜,當年若非周威揚出手阻止,蕭文淮那個賤種早就被我給殺了,這皇位你又何必苦等二十年!”
“威揚說的沒錯,這把椅子纔是世上無解的毒藥。”蕭奇峰迴首背對着黑衣男子,慢條斯理地說道,“王兄,別忘了我們身上流淌着的本就不是蕭家的血。”
“呵呵!”黑衣男子冷笑道,“自大齊開國後,歷任皇帝之中哪一位身上流着蕭浪的血了?”
“嗤嗤……”黑衣男子詭譎地低笑兩聲,“也是,蕭浪一個女子,就算留下了血脈也不該姓蕭了。”
“王兄,看來這些年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蕭奇峰搖頭長嘆道,“從古至今決定權柄歸屬的,從來就不是性別與血脈。”
他緩緩轉身,望着笑容漸漸僵住的黑衣男子,凜然之氣自身後凝聚:“沒有玉璽又如何,寫着我蕭奇峰名字的聖旨,難道……有人敢違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