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點半。
洗完了澡也吹乾了頭髮的伊蕾關上了酒店房間裡厚重的玻璃窗,並拉上了可以完全隔絕陽光的窗簾。
此時街道上已經不同於往日的寧靜。你可以在這座距離溫布利球場不遠的酒店裡隱隱聽到從遠處傳來的,由已經開始聚集的球迷們高喊出的,馬德里競技和多特蒙德的加油語,甚至是各自隊歌的副歌部分。這讓人即便是沉浸在黑甜的夢鄉中也會聽到彷彿從遠處的球場內傳出的加油助威聲,並在那一片黑色的夢中染出由紅白藍色和黃黑色相互衝撞的海洋。
中午十二點。
手機鬧鈴響起,那讓躺下去之前就在自己的腦袋裡想了好幾遍要在這個時間起來的伊蕾猛一下地坐起身來。而房價的門口響起敲門聲。這正是她在辦理完入住手續之後就訂好的午餐送餐服務。那麼從現在開始,一直到和她約好了的紀錄片攝製組來到這裡之前,她還能夠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用來吃午餐,以及化妝打扮。
這樣的預留時間其實並不多,因爲想要以最好的狀態開始紀錄片補拍的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來畫一個足夠精緻漂亮的妝容。
她爲自己選了那條在歐聯杯決賽上穿的那條白色的裙子,卻並沒有再加上一件西裝外套。甚至連眼妝都配上了一個橙色系的眼影。對於亞洲人來說,這個顏色可以讓她的妝容看起來又自然又暖調。
要知道這可不是要趕着去現場指揮一場比賽。並且這也不是在歐洲五大聯賽的教練中最爲年輕的她需要使出渾身解數展示出自己幹練的一面的時候。
她可以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一些,再美麗一些。她甚至可以在鏡頭前展示出她在私底下面對球員時更親和的一面。爲了加強這樣的感官,她甚至連睫毛膏度只用上了纖長型的。
而才洗完之後特意吹的蓬鬆的長髮則可以讓她的臉部線條顯得更爲柔和。
下午一點半。
這部個人傳記型紀錄片的導演帶着他的攝製組準時按響了伊蕾房間門鈴。
爲了配合攝製組,伊蕾特意在她所下榻的酒店訂了一間高級套房。這可以爲劇組預留出足夠的空間來擺開他們的“傢伙們”。反光板,同期收聲的話筒,足夠的燈光。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劇組的工作人員擺出那些並反覆調試燈光的時候,伊蕾與許久未見的劇組導演,攝影以及在正片裡可能連聲音都不一定會出現的,負責向她提出一些問題的紀錄片企劃人一個個地擁抱了過去,並在欣然接受對方的道賀之後和他們短暫地敘舊。
但是這樣的準備時間不會很長,因爲伊蕾在和他們約好時間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他們,爲了給去現場觀看這場歐洲冠軍聯賽的決賽預留出足夠的時間,他們的這次拍攝最多也只能持續到下午五點半。
於是在十分鐘後,伊蕾就坐在了那張酒店房間客廳的沙發椅上,在她的周圍有着經過了調試的打光設備,而攝影師和導演則都認真地盯着那個小小屏幕裡的伊蕾。
爲了緩解可能的緊張,紀錄片的企劃者就坐到了距離伊蕾不遠處的那個沙發椅上,坐姿放鬆地笑着看向伊蕾,從一年半以前開始說起……
“或許你還記得,我們最初和你約定好的紀錄片全網發售時間是在去年的七月。那是因爲你在執教皇家社會的第二個賽季初的時候成績相當出色。無論是歐洲最大的博.彩公司還是看着你在上個賽季的下半程究竟是怎樣把球隊從泥潭裡帶出來的球迷們,我們都相信這會是你在五大聯賽的執教成績獲得重大突破的一個賽季……”
足壇的更新換代實在是太快,快到了僅僅三年就可以讓一支豪門俱樂部物是人非。或許也正是因爲這樣,許多讓你覺得已經很久遠的事其實離你並不十分遙遠。這會讓人有一種足壇中多的是健忘的人這一錯覺。
可即便如此,許多人還是能夠清晰地記得那一年的皇家社會。
由科維爾、伊洛維奇、喬瓦尼和索托所共同組成的,足夠多線作戰輪換的強大鋒線。足夠堅實的中場,以及雖然沒有什麼“星味”卻不會在防守上拖了球隊後腿的後防線。
極具攻擊性,觀賞性的球風,戰術上的靈活多變,以及時常出現的爆冷則讓球迷們只要一想到接下去會有皇家社會的比賽看就會覺得高興又期待。
這支纔在伊蕾的執教下從乙級升上來不久的隊伍即便是在皇馬巴薩之下全是“勁旅”的西甲聯賽也能夠顯得如此特別,就像是一股清風那樣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可僅僅是在賽季進行到了一半的時候,這一切就全都戛然而止了。
人們至今都還不知道,在被皇家社會下課之後,一直到她以門興格拉德巴赫教練組成員的身份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之前,這位因爲陷入了與麾下球員之間的“桃色醜聞”而幾乎毀了整個執教事業的歐洲第一女帥究竟去了哪裡,又做了些什麼。
“對於你在那大半年的時間裡究竟去做了什麼至今都是引發了球迷們很多猜測的問題。甚至隨着你率隊在今年的歐聯杯上大獲全勝,這件事近來又在球迷中引發了熱議。有人說在這八個多月的時間裡你其實都把自己關在了自己的公寓裡,潛心研究戰術。也有人說你第一次出現在門興格拉德巴赫教練組的時候把自己曬的很黑,所以你可能是去到了一個並不熱門的海邊小島上散心去了。”
聽着這樣的話語,伊蕾笑了起來。當她垂下眼簾而後又擡眼的時候,紀錄片攝製組的導演在她的眼睛裡抓住了一抹光,它讓在美人堆裡的時候會顯得五官十分普通卻總會憑藉在場邊的表現以及戰績俘獲一堆擁護者的伊蕾在那一瞬間裡顯得有些讓人移不開眼,甚至想要把這一段倒回去,再重複看上個幾遍。
“事實上,我在那八個月的時間裡去了南美。我不想否認在那段時間裡我的事業經受了怎樣的打擊。我曾經一週詢問我的經紀人不止七次,問他有沒有俱樂部通過他來聯繫我。他總是會找一大堆的話來轉移我的注意力,他告訴我俱樂部一般不會在冬天的時候就急着找新教練,臨時救火這種事聽起來雖然很威風可其實會讓新接任的主帥面對太大的壓力,他不建議也不希望我去做這樣的工作。
“有時候他也會在我的面前說我的老東家一堆的不好,並告訴我下一次我們一定得謹慎再謹慎一點,找一個和他們很不一樣的新東家。每次我聽到這些,我就知道,直到現在我的新工作還是沒有着落。我在布拉格佈置了一個落腳點,這使得我不用每次都在這麼被動地離開一個地方之後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兒,我的東西又該往哪兒放。可是裝修還沒有完全我就又待不住了。在經歷過了那麼多的事和習慣了一名足球教練的繁忙日程之後,我想我已經沒法適應無所事事的每一天了。但老實說我還真的想不到我可以去哪裡。因爲那個時候我只要一想到我曾經去過的地方,我就會感到厭煩。我並沒有被擊倒,可我感到了厭煩。”
【我並沒有被擊倒,可我感到了厭煩。】
如今的伊蕾,她已經可以帶着淡然的笑意說出這些。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故作堅強以及強顏歡笑。可能伊蕾並不知道,當她在整個攝製組的注視下笑着說出這些,她就已經讓對她的生平了若指掌的紀錄片導演想起了走出重重困境之後的赫爾曼。
爲了能夠再現伊蕾從十九歲至今的一切故事,他當然會去翻看伊蕾的那四位鼎鼎大名的前男友曾經接受過的採訪以及出席過的電視節目。
而其中,一路輝煌並斬獲各種獎項,甚至收穫代表着足壇最高榮譽的豐塔斯固然讓人敬佩不已,而布蘭科從丙級聯賽一路衝至西甲豪門巴塞羅那並自此憑藉他的球技、對於巴薩戰術體系的快速理解以及努力就此平步青雲的故事也讓人感到無比嚮往。可是作爲一檔紀錄片的導演,他會覺得博魯科林和赫爾曼的故事纔是更打動人的。
在仔細研究過了那些之後,他甚至還會選擇一些自己想要在這檔紀錄片裡引用的採訪片段,並去一個一個地徵得球員本人的同意。
而其中赫爾曼在最終克服了傷病困擾並幫助自己的新東家收穫了一個夢幻般的賽季後所接受的一次採訪則更是給伊蕾的個人傳記型紀錄片的導演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如果一定要去形容那時候的赫爾曼所給他的感受,那就是每一次都拼盡一切去努力。而後,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但那是身爲球員的他。
身爲球員,那就意味着你只有短到不超過十年的巔峰期。可是在這十年的時間裡你會可能遇到很多很多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事。傷病,不適合球隊或是不欣賞自己的教練,和你有着默契配合的隊友轉會離開。這些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一名世界頂級球員的發揮。
而身爲教練的伊蕾雖然也會陷入矛盾與迷茫,並且受到許多賽場之外的事的影響。甚至是被自己的東家極爲突然地打翻了她對於未來的所有安排。可即便是在十年之後,她也是足壇中最爲年輕的那一批“青壯派”。並且在一次失敗之後,她可以擁有足夠的時間去等待。等待一份足夠合適的新工作。並且教練的身份也意味着她可以有更多的主動權,並且比球員更爲強勢。
所以在伊蕾的身上,攝製組的導演所看到的則是“過盡千帆後調侃自己笑說原來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昨天”。
但不管是哪一種,兩人在征服了過去的困難重重後再提及往事時所流露出神情都足夠的打動人,他們沒有絲毫的怨恨或是耿耿於懷,而兩人在說起那些時的樣子也很難讓人輕易地就忘記。
“所以,當時的你做出了怎樣的選擇?”坐在伊蕾對面的紀錄片策劃在停頓了片刻之後纔在導演的示意下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去了南美。”這是一個讓在場的許多人都感到意外但是仔細一想又會恍然大悟的回答。
“我很難解釋清我當時爲什麼會想到要去那裡,但是最一開始的時候,我應當是不抱有明確目的的,無所事事的。直到我的某些職業習慣讓我意識到了我在過去就已經有所瞭解的,南美足壇在球員轉會的運作與歐洲的極大不同所可能帶來巨大機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