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是的。我知道第一份遺囑是假的?”
對於親耳聽到厲豐年說出這句話。我和厲皓月的心情或許只是震驚和彷徨着不敢相信,但是何律師卻是完全的憤怒。
何律師失了以往的平穩。語氣中帶着一絲震怒地說,“厲總,第一份遺囑是由你父親親筆起草、封印,甚至是蓋了私人印章、簽了簽名由野風管家親自送到我手裡的,送過來之後。我就把遺囑放進了保險箱裡保存着,絕對沒有旁人接觸過。遺囑在拆封之前。你也進行了確認,的確是完好無損。簽名也是真的。你現在怎麼可以說第一份遺囑是假的,這不是在質疑我的職業道德嗎?我跟你父親認識了二十多年,私交也算不錯,我怎麼可能做出篡改遺囑這種事情來!”
何律師說的振振有詞。又義憤填膺,他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眼神的確是不像演出來的。
“遺囑的確是假的。”厲豐年冷聲又說了一遍。
何律師氣的眉毛都飛起來了,鄭重提議道:“你要是還是不相信。我們就將上一份遺囑轉交給鑑定中心,申請筆跡鑑定!”
“這倒不需要,遺囑上的字的確是針劑。”
“你一面說遺囑是假的。但是一面又拒絕筆跡鑑定。厲總,遺囑是假的這個言論,你又是從何得出來的?”
眼見何律師的憤怒越竄越高,厲豐年這才解釋道,“何律師,你先別生氣,我說遺囑是假的,並不是說遺囑在交到你手上之後變假,而是在更早之前,它就是假的。”
厲豐年說着,還同時將抓着自己襯衫領口的厲兆年推開,黑眸沉沉的對視了他一眼。
“之前?那也不可能啊,當時我接到你父親的電話,他的確親口跟我說會讓人送他的親筆遺囑來,而且送遺囑的人還是野風管家……”
野風管家……
隨着何律師的話音慢慢收了起來,我的眼神也一下子轉向了野風管家,難道他不僅背叛了厲氏集團,還僞造了遺囑?!
在我們衆人的視線中,野風管家慢慢地站了起來,他臉色蒼白的看着何律師,終於重新開口道,“何律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老爺是什麼時候通知你,安排了第二份和第三份遺囑。”
何律師回想了一下,說,“在第一份遺囑送到後的隔天,厲董事長親自打電話給我,讓我去一趟醫院,當時野風管家你好像不在。”
“竟然是這個時候……竟然是這個時候……哈哈哈哈……”野風管家先是聲音悲慼的喃喃着,後來竟然嘶啞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竟然就是隔天……哈哈哈……看來我所做的任何事情,他都是知道的!”野風管家像是走火入魔一樣,一個人仰天大笑着。
笑着……笑着……笑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像是悲哀的哭聲,一滴透明的眼淚從他的眼角無聲的滑落着。
“野風叔……”厲皓月害怕的看着野風管家,但是開口呼喚他的稱呼,還是她習慣了二十幾年的“野風叔”。
他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朝昔相處了這麼長時間,野風管家的確也撐得起厲皓月的一聲“叔”。
“枉我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他絕對不會發現的。沒想到他竟然早就知道了,還瞞着我準備了第二份和第三份遺囑!”野風管家的話語中帶着滿腹的辛酸。
野風管家說的他,就是指厲旭成。
言下之意,就是厲旭成一開始就知道野風管家會僞造假遺囑,所以厲旭成才安排了第二份遺囑和第三份遺囑。
可是我又想不明白了,爲什麼厲旭成明知道第一份遺囑已經被掉包,換成野風管家僞造的了,可是他的第三份遺囑怎麼會是維持第一份遺囑不變,這不就是讓假遺囑,變成了真遺囑?
我怎麼也不明白的這一點,恰恰是厲旭成最高明的一點。
在所有的事情結束之後厲豐年跟我解釋說,厲旭成或許一開始是真的不知道野風管家和紅葉的關係,然而在厲兆年進入厲家之後,野風管家又是時時刻刻需要跟在厲旭成身邊的人,或多或少厲旭成都會感覺出來野風管家對厲兆年的特別之處,只要露出一點點馬腳,厲旭成就會深入調查,也就不能發現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屬關係。
厲兆年回厲家是爲了替他母親來報復的,野風管家跟在厲旭成身邊這麼久,又何嘗不是,所以厲旭成在最後……他選擇了……縱容,同時也是包容。
他在第三份遺囑中,將野風管家的假遺囑變成了真遺囑。
當然厲旭成的包容也不是無底線的,他將第三份遺囑公開的前提設置爲厲豐年在股東大會中票選成功,出任總裁之位。
厲旭成的心中,最希望的恐怕也是厲兆年可以放下仇恨,他們可以兄弟和睦,因爲他算準了要是沒有厲兆年的“倒戈”,厲豐年是不會勝出這麼容易的。
這都是一環扣着一環的。
萬一厲豐年失敗了呢?那一份已經被宣-判無效了的第二份遺囑裡,厲旭成到底說了什麼,他最後是站在厲豐年這邊,還是站在厲兆年這邊,我們誰也不得而知。
不……不對,厲豐年應該是知道的。
因爲當我纏着他,逼問他第二份遺囑內容的時候,他的眼神高深又莫測,嘴角甚至還帶着一點點的笑意。
讓我將目光繼續轉回當下,野風管家泫然欲泣的僵在原地,在大笑之後久久都沒再出聲。
厲兆年看似冷靜,但是沉黑的眸子裡卻透着意思狂躁,他仰着下巴大聲說道,“像這種嗟來之食,你以爲我想要嗎?既然有律師在現場,就現在籤一份股權轉讓合同,我將分到的那些股權全部都還給你!你們厲家的東西,我一點也不要!”
厲兆年的話音剛落,一直不動聲色的厲豐年突然的被激怒了,幾乎就跟厲兆年剛纔一模一樣。
厲豐年伸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厲兆年的領口,還將他拉到了自己面前,冰冷的看着他質問道,“厲兆年,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這是爸留給你的,這不是你的嗟來之食,是爸留給你的!”
爸……不僅是他爸,也是他爸。
他就是厲家的人!
厲兆年的眼神一下子陷入了呆滯,好一會兒都沒回神,厲豐年鬆了手,將他推出去。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這是厲豐年留給厲兆年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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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會客室,過去、仇恨、不諒解也都留在了那個空間裡。厲豐年帶着我往前走,沒想到剛一轉彎,竟然遇見了霍建元。
他怎麼還沒走,股東大會都結束很久了。
霍建元先是跟厲豐年交換了一個眼神,旋即有低頭看向我,他注意到我無意識中透露出來的反感,狹長的的鳳眸含笑,玩味的開口說,“豐年,你弟弟突然叛變,改由支持了你,讓我這場洗白的戲沒有順利演完,看來我只能揹負‘背叛朋友’的罵名一輩子了。”
我被霍建元話語中的輕快給震了震,自從江清妍被確認時日無多之後,我好似就不曾再聽到過他這般輕鬆的語調。
更何況霍建元所說的洗白……這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剛纔在股東大會上,他最後會支持的人還是厲豐年嗎?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們之間的事情,我知道,你清楚就好。”厲豐年說着,竟然對着霍建元笑了笑。
這難道是一笑泯恩仇的戲碼嗎?我驚愕的目光在他們兩人的臉上轉來轉去。
而厲豐年接下來的話,更是差點嚇掉我的下巴。
他說,“建元,謝謝你。”
霍建元露齒一笑,連眼尾眉梢都飛揚着,“都說了我們是朋友,舉手之勞,何必說謝謝。”他說着,還將手裡的一個文件夾遞給厲豐年,“我簽好字了,讓你的律師去走程序吧。還有,恭喜你,厲總裁。”
“改天請你吃飯。”厲豐年揚了揚眉回說。
“那是必須的。”霍建元也輕笑着,他又看向我說,“臨夏,到時候你也要一起來,凡凡很想見你的。”
我愣愣地了點頭,看着霍建元瀟灑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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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事情看起來已經塵埃落定,我坐在車裡,旁邊是厲豐年,前面是陸南和厲皓月。
先開車送厲皓月去了住處,也是她的新住宅,是在厲旭成去世之後沒多久,厲豐年親自選的,就在我們公寓附近的小區裡,以便相互照應,又留有私人空間。
之後我和厲豐年纔回了公寓。
公寓裡空蕩蕩的,方阿姨並不在,這個時間他或許是出門採買去了。
剛走進客廳,我就一把將厲豐年推到在沙發上,手指勾着他的領導往上一下,宛如女王一下居高臨下的俯視着。
“厲豐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準備好如實交代了嗎?”我壓抑着嘴角的笑容,故作威嚴的裝腔作勢着。
厲豐年靠在沙發椅背上,眯了眯眼,“你想知道什麼?”
我咬着脣努力思考着,腦袋裡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從哪個開始問才更好呢?
我思忖了很久,終於開口問道,“就從你和霍建元是從什麼時候和解的開始說?我上一次去他公司拜託他,希望他能支持你的時候?”
“不是?”厲豐年否道。
“還要晚?”
“不是?”
不是晚……就是更早?!
既然他們已經在更早時候就達成了和解,霍建元又爲什麼要如此對我,還提出冥婚這種匪夷所思的要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