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顧辰風好整以暇的看着樑帆。看着這個人斯文清雋的臉。看着他越來越慌張的眼神,看着他雙臂微微顫抖着。連正在平穩前進的車子都控制不住了。
樑帆一直以來的僞裝正在一點一點的崩潰,全部都因爲這一切跟顧沐陽有關。
一腳剎車,樑帆乾脆將車子直接停在了馬路邊上,他深吸一口氣,推了推眼睛。收斂了眼神中的狂亂之後,慢慢地轉頭看向顧辰風。
“顧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情?那些不過就是一些子虛烏有的消息而已,沒有事實的依據的。”樑帆白着臉。妄圖解釋着什麼。
顧辰風卻故意跟他繞着圈子,問樑帆,“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麼?”
樑帆抿了抿脣,沉默不語。往前。是顧辰風的圈套,往後,依舊是顧辰風的陷阱。一時藏不住的情緒流露,已經成了他的破綻。
顧辰風看着這個人爲難的模樣。臉上的笑容也緩緩地不見了,他畢竟是顧沐陽的人,他也下不了這個狠心去欺負。
他沉聲道。“樑帆。你這樣抹去跟我大哥的關係,他要是地下有知,肯定是會傷心的。”
樑帆聞言,臉上一怔,心口收的緊緊地。
他真的知道了……早知道上一次他就不告訴顧辰風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
“顧總,我跟沐陽的確交往過,但是自從他跟溫小姐漸入佳境之後,我們就分手了。那一段感情,對於沐陽來說,只是一段錯誤而已。”樑帆每說一句,就覺得自己心口被真紮了一下疼痛。
七年了……那一段感情,他從來都不曾放下過,如今卻只能說它是“錯誤”。
但是那一聲,沐陽,何嘗不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期盼。
顧辰風一眼就看穿了樑帆臉上的痛苦,卻有替自己的大哥覺得不值,“這是你的心裡話?你真的覺得你們的感情是錯、誤?”
“他……他之前一直都是異性戀。”樑帆說。
顧辰風不由的瞪了他一眼,又問,“分手的事情,是你提的吧?”
“是、是的。”樑帆怔愣的點頭,沒想到顧辰風竟然會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只有他跟顧沐陽知道,每每想到分手的場景,他的心依舊宛如當時一樣,被鋒利的刀片深深劃過。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這八個字在顧辰風的腦海裡飄過,在微微的憤怒過後,只剩揮之不去的傷感。
他突然打開了車裡的置物箱,從發裡面拿出一個淡綠色的首飾盒,就是之前一直放在他辦公桌左邊抽屜裡的那一個。
顧辰風將首飾盒交到樑帆手裡,他說,“對於你們分手這件事,我大哥恐怕不是這麼想的。”
一個分手的人,怎麼可能還替對方去定戒指……
樑帆看着這個熟悉的首飾盒,他記得是顧沐陽生前去訂製的戒指,但是戒指不是已經給了溫小姐嗎?
他帶着疑惑打開首飾盒,一絲銀光快速的掠過他的眼眸深處。
戒指……還在……而且……這一看就是男戒。
蒼白的臉上,驚訝和驚喜同時閃現,一雙黑眸中熱燙的眼淚充溢。
顧辰風開口解釋着樑帆心中的疑惑,“之前給溫亞茹的戒指,是我另外找人訂製的,我大哥訂製的這個,我一直都留着。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在商場上,面對任何敵人都能處變不驚的沉穩男人,卻雙手顫抖的拿着一個首飾盒,眼淚安靜的流淌着。
他的手指終於拿起了戒指,也瞧見了刻在內圈的英文字母。
y&f。
f,帆。
他真的是這個戒指的主人。顧沐陽從來都沒答應過他們分手,他甚至偷偷的計劃跟他私定終生……
顧辰風的目光早早就從樑帆的身上移開了,他看着車外的樹木,淡淡道,“我大哥應該早就計劃好了一切,包括戒指,還有……孩子。如果有了孩子,你們或許就能在一起了。”
樑帆哭的連肩膀都顫抖了起來,堅硬的戒指被他緊緊的捏在掌心裡,印出一個深深的原型烙印。
是他錯了……是他錯了……
當年要不是他膽小,怕撞見顧家人所以不敢去醫院裡看他,又怎麼會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也不會產生這七年的誤會。
原來這一切不是他的一廂情願,而是他的刻骨銘心。
顧辰風按下車窗,車外吵雜的聲音傳入,漸漸地吹散着樑帆從喉嚨深處宣泄出來哭聲。
如果那個時候林沫然也想他大哥一樣死了,若干年之後,他是不是也只能像樑帆這樣,睹物思人,悔不當初。
顧辰風一面想着,一面等着樑帆。
半個小時後,黑色的進口車又一次平穩的啓動,樑帆只是雙眼紅了一點,基本看起來已經並無大礙。
顧辰風這纔跟他說了另一件事,“樑帆,自從大哥出了車禍之後,知道內情的人沒有一個人是不怪我的。然而這七年來,你一直都陪着我一步一步走過來,很多時候,你做事情已經超過了一個助理的職責範疇,我真的很感謝你。”
同時,也謝謝你從來都沒恨過我,沒怨恨我害死了大哥。
“顧總,這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而且……這是沐陽最後的心願,我想幫他完成,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
顧辰風搖了搖頭,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不重要。
半個小時候,又回到了顧辰風的公寓,下車前,他交給樑帆一個文件夾,“樑帆,這一份是我給你的謝禮,你帶回去,回家慢慢看。”
樑帆大概知道了這個文件裡的內容,感激道,“謝謝顧總。”
這裡面是顧沐陽代理孕母的信息,是顧辰風千辛萬苦才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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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我一直緊張的等着,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飛快的從沙發上站起來。
這一回,我是真的聽到了電子鎖解鎖的聲音,雙腳往毛拖鞋裡一套,就忙不迭的走了過去。
顧辰風正開門進來,我將拖鞋放到他面前,緊張道,“伯父伯母同意了嗎?”
我纔剛直起身,就被一個溫熱的胸膛抱住,他緊緊的摟着我的腰,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輕輕刷過耳框。
我的心一沉,“沒同意嗎?”伸手拍了拍顧辰風厚實的後背,“沒關係的,我們多的是時間,伯父伯母會看到我們的真心。”
他的下顎動了動,低醇渾厚的聲音傳來,含着濃重的愧疚和悲傷。
“小沫,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剝奪了你成爲一個母親的權力。”
聽顧辰風這麼一說,我懸起來的心反而安定了下來。
顧啓蘇來電話時,我也在顧辰風的身邊,聽他開口一聲冰冷的“爸”,就覺得事情不好了。
我曾經好幾次聽到顧辰風接電話,開口就是這樣一聲單音節,之後他總是會變得冷漠又悲傷。
這一次也是。
顧辰風在去顧家別墅之前,告訴了我他的身世,他的家庭,以及他的決定。
我這才知道了,在我們看來金光閃閃的他,其實過得比尋常人更加的痛苦,這樣苦苦掙扎一路成長過來的顧辰風讓我心酸不已。
爲了之後的安穩的生活,也是爲了我,他決定這一輩子都不要小孩。
他都可以,我爲什麼不行呢?
對於孩子……或者說成爲一個母親,我當然是期待過的。
但是這一切比起顧辰風而言,我選擇顧辰風,選擇跟他風雨與共。
我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後背,就像是在安慰一個傷心的孩子,“沒關係,你大哥的孩子,以後也是我們的孩子,只要我們對他好,他也一定會對我們好的。等他長大了,你也能從顧氏集團退休,到時候我們去資助一個孤兒院,孤兒院裡所有的孩子都要叫我媽媽呢。”
那日的午後,就在玄關處,我們緊緊地相擁,描繪着二十年,三十年後的美麗畫卷。
然而這樣的平靜,被半個月後的一場意外打碎。
我們忘記了一個女人仇恨的怨念有多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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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車禍了。
在早上出門買菜的超市門口,一輛銀色的麪包車直直的朝着我的方向衝過來。
還好我當時想起來在超市收銀後臺落了東西,忙轉身回去拿了。
麪包車撞上了店門,而我只受到一些碎片飛濺引起的輕傷。
事發之後,顧辰風託人調取了馬路上的監控錄像,麪包車之前一直停在路邊,在我走出超市門口時纔開始動,一發動就這麼快的速度,這太不正常了,是有人要蓄意置我於死地。
而同時,在英國,也有人發生了車禍,是顧沐陽的代理孕母。
好在樑帆當時正在現場,適時出現保護了那個女生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樑帆怎麼會哪裡?”我雖然沒受什麼嚴重的傷,但是顧辰風還是讓我在牀上躺着,連三餐都親手餵給我吃,我嘴裡喊着東西,問的有些模糊不清。
顧辰風用勺子轉動着花了四個小時熬出來的骨頭粥,說,“他一口氣跟我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想去認識一下孩子的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樣以後對孩子的教育會有幫助。”
“原來如此……”我纔剛一張嘴,又被塞了一口粥,“樑帆還真有心,竟然連這個都想到了。”
“難道我不有心嗎?這可是我第一次煮東西給別人吃。”顧辰風嘟噥着。
我皺着鼻子嗅了嗅,嗯……好酸,有人吃醋了。
“呵呵,你也很有心,阿風,真看不出來你廚藝這麼好,不如以後做飯的事情交給你,我來洗碗。”
顧辰風咬牙,“你休想,男主外,女主內,你就給我安安分分的戴在家裡,哪裡也不準去。”
三天後,我的身體已無大礙,也才徹底明白了顧辰風這句話的深刻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