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惠茲何嘗沒看見顧辰風失控的神色,但是又如何。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對於這個兒子,她從來都不曾愛過。
而且。他還是害死模樣的兇手。
楊惠茲垂了垂眼,遮掩住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厲光,依舊語氣平穩,不急不緩的說,“亞茹不愧是沐陽選中的人。生性溫柔又識大體,這麼多年她的心裡也依舊只有沐陽一個人。這樣的感情,沐陽辜負了。但是我們顧家辜負不起。亞茹這次回來,不僅是看望我,也是來看你的。”
顧辰風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是迎上楊惠茲清冷的目光,他卻一動也不敢動。
楊惠茲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亞茹說,她想嫁給你。”
她神色不變。彷彿就跟說了一句“茶涼了”一樣無關緊要的話,而顧辰風緊繃的身體終於忍不住了。
他輕顫了一下,目光驚愕的看向自己的母親。“媽。溫小姐是大哥以前的女朋友,雖然他們並沒有結婚,可是大哥已經準備跟她求婚了。”
“這些我都知道。”楊惠茲點了點頭,眉心微蹙,似乎有些不滿顧辰風的激動,“就是因爲沐陽這樣的情深義重,亞茹才忘不了。亞茹都跟我說好了,等你們結婚有了第一個孩子,就將他過繼給沐陽。沐陽走的太突然,連血脈也沒留下,你畢竟也跟沐陽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脈,你的孩子要是過繼給他,沐陽也算是有後了。”
楊惠茲就是被溫亞茹這些話給說動心了,他們兩兄弟因爲氣質不同而看起來不怎麼相像,可是做母親的怎麼看不出來,顧辰風跟顧沐陽還是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的。
如此一來的,他們的孩子肯定也會長得沐陽。
不似楊惠茲的平靜,顧辰風的心裡卻驚濤駭浪着,不止是結婚!他們竟然連以後孩子的歸屬都想好了!不是他不願意將自己的孩子過繼給顧沐陽,反正一樣是姓顧,他根本無所謂,只是……只是……這樣逼着弟弟娶了準大嫂,是不是太荒唐了!
顧辰風趁黑如墨的星眸有情緒正翻江倒海着,實在是荒謬了,這樣的想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溫亞茹?還是楊惠茲?
“媽,溫小姐可是大哥的女人,我這樣娶了她,娶的可是兄嫂,這是不倫啊。”顧辰風說道,語氣低低沉沉的,像是哀求,也帶着深刻的疼痛。
楊惠茲卻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亞茹跟你大哥又沒結婚也沒婚約,有什麼不倫的!把你骯髒想法收起來。”
骯髒,呵呵……誰骯髒。
顧辰風在心裡冷笑着,能提出這樣提議的人,纔是在真的骯髒吧,他顧辰風成了什麼?一個精-子儲存器,給顧家播種的嗎?
就在顧辰風胸悶難紓的時候,楊惠茲接下來的話像是一把利劍,直直的刺入他的胸口。
楊惠茲說,“辰風,你忘記了沐陽是怎麼死的嗎?”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無論是顧啓蘇還是楊惠茲,他們的眼神每一秒每一分鐘都在說,你是害死你大哥的兇手。
提起這件事,楊惠茲的臉色煞白,右手按在左邊的胸口上,一副難以喘息的模樣。
顧辰風見狀,擔憂的站了起來,“媽,你沒事吧?是不是有覺得胸口難受了,要不要叫許醫生來?”
楊惠茲搖了搖頭,慢慢的深深喘息,將呼吸平穩住,語氣也恢復了以往的涼薄,“辰風,對於沐陽的死,我責怪過你一句嗎?不過就是讓你娶了亞茹,給沐陽留個後,你爲什麼這麼狠心,就是不願意。”
“媽,我不是不願意,如果我真有了小孩,全部過繼給大哥也沒關係,只是溫小姐……”
“亞茹怎麼了?這些天,你們也見了三次了,亞茹有什麼不好,而且只有也如對你大哥是一心一意的,你外面那些花花草草,那些酒家女,能跟亞茹比嗎?你害死了沐陽,如果還有一點點兄弟之情,就用你的婚姻來贖罪吧!”
楊惠茲說着,第一次失去豪門貴婦的風範,連聲音都揚高了,對着顧辰風深惡痛絕的斥責的,而顧啓蘇正在這時候回來。
他一走近,就見顧辰風推了一把,他埋怨又心疼,“惠茲,你沒事吧?是不是這個兔崽子不同意,我都說了這件事由我來說,你只要等結果就可以了,我肯定會讓他答應了,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馬上讓人找許醫生來家裡。”
顧啓蘇回頭瞪了顧辰風一眼,又扶着楊惠茲回房間。
原來一切早就安排好了,連顧啓蘇都知道,一直矇在鼓裡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他竟然天真的以爲楊惠茲大病初癒,在鬼門關走了一回所以重視起了兒女親情,終於看得到他這個兒子了。
竟然……竟然……是這樣的事實。
他們等着的不過就是他的一個點頭,而且除了點頭,他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不是嗎?
就像是楊惠茲說的,用他的婚姻來贖罪……
這個家,讓他如墜冰窖,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意義,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前進的方向。
顧辰風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那個地方站了多久,旁邊的傭人不敢靠近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偷瞄着。
最後是顧管家看不下去,上前詢問,“少爺,要留下來吃晚飯嗎?”
顧辰風如夢初醒,眼神中陰霾密佈,“不用了。”
說完,他就大步走出顧家別墅。
顧辰風開着車在江城的車水馬龍裡穿流,不知不覺間竟然又到了那個地方,馬路對面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正不停閃耀着,光芒淺淺的落在他深刻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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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的宿醉,我昏睡了一整天還昏昏沉沉的,剛纔秦阿姨來拿錢,我連下樓都沒去,是麻煩林生幫我送過去,現在坐在化妝間裡,還覺得天旋地轉的。
莉姐見我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進門之後就點名將我訓了一頓,我今天連討好的力氣也沒有,就乖乖地聽着。
正揉着眉心,我的面前多了一杯水,還冒着微微的熱氣。
一擡頭,看到的是臨夏,“我在裡面加了一點蜂蜜和檸檬,是跟樓下的調酒師要的,你喝了應該會舒服點。”
我衝着她感激一笑,先是握着杯子暖了暖手,才仰頭喝了下去。
艹,也不只是哪個兔崽子,竟然把空調開得這麼冷。
身體暖了暖,人才感覺活過來了,還是要開工賺錢的,將自己重新收拾來收拾,卻聽到樓下傳來嘈雜的聲音。
“顧少,您來了啊。”
“顧少,你好,還是三樓的包廂嗎?”
“顧少,……”
從小姐到服務生沒有一個不是諂媚的,我躲在陰暗裡不敢出去,這還是上次不歡而散之後第一次見到顧辰風。
我孬種了,我害怕,怕在惹他我連小姐的工作都保不住,怕在面對他,我還能像之前一樣堅定嗎?
我想躲,但是沒躲過。
莉姐要帶十個小姐上去試臺,也找了我。
臨夏這幾天一直跟着我,見我要走,又不帶她,臉上寫着不安,我了看一圈,朝顏也坐檯去了,連唯一可以幫忙照顧一下的人都沒了,我只能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先跟着莉姐走。
“莉姐,我能不去嗎?我上次就把他得罪了,好不容易人又來了,你就不怕我在把他氣走?”我小聲的求着莉姐。
莉姐揚着鳳眸剜了我一眼,“把罩子給我放亮了,要是你今天伺候不好顧少,你也別再我的場子做了,乾脆回去找林豔。”
想到秦阿姨,我抖了抖,跟着秦阿姨,我寧願跟着莉姐,莉姐起碼有時候是刀子嘴豆腐心,還是護着我們做小姐的。
比如現在,她又跟我說,“要不是顧少開口,你以爲我願意將你這個炸彈往他身邊放?”
聽莉姐這麼說,我才明白是顧辰風開口點的我?
這下我就有點錯愕了,上一回,我可以說是將他的面子都折了,他怎麼還會願意點我。
我正尋思着,我們一排十個人都上了三樓,一些對顧辰風只聞其名,卻沒被點過臺的小姐,別提有多興奮了,一路上都搔首弄姿的。
三樓最裡面的那個包廂,裝修的特別富麗堂皇,聽說裡面連水晶燈的水晶都是施華洛世奇的,燈光一開保準轉的你眼花。
包廂們一打開,旖旎的燈光和喧囂的音樂就傾瀉了出來,明明是這麼吵雜熱鬧的環境,卻只有顧辰風一個人坐在沙發的最中間。
看着他英挺的身軀融在昏暗中,只看的見一雙長腿和他手指上猩紅的菸蒂,本應該是霸氣外露的畫面,我不知道爲何,竟然看出了一絲落寞感。
莉姐恭順問好之後,讓我們十個一排站着讓顧少好好選。
顧辰風一雙墨黑無垠的利眸將我們一一掃過,我垂着眼避開他的眼神,心卻噗通噗通的跳的好厲害,還以爲他是要挑三揀四的時候,卻聽到他說。
“全部都留下來。”
十女一男,也就顧辰風有這樣資本。
其他的小姐繼而就笑的更嬌豔了,軟着腰肢就像搶離顧辰風最近的位置,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推了我一把。
我重心不穩的向前撲去,人還沒站穩,腳下的高跟鞋又向一邊撇——
此時顧辰風就在離我兩三步遠的位置,如果他出手,肯定是可以扶住我的,然而,他並沒有。
他就坐在那裡,被一羣衣着暴露的女人包圍着,訕笑的冷眼看着我。
看着我狗吃屎一樣狼狽的摔在地上。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他今天來是故意來折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