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農從揹包裡取出一根長長的白色經線,阿贊巴登把線遞給我,讓我逐一從那堆頭骨的每個眼洞中穿過,再引到地壇中那兩排大腿骨上,每根骨頭上也要纏上一圈,儘量不要有遺漏。
這可不是什麼好工作,我很反感,但總不能在旁邊當看客,就只好照辦。忍着頭疼,我邊纏線邊想起之前和方剛去參觀古墓拍嬰出土的那次。我因爲對某顆頭骨在心裡譏笑臉長,結果就昏迷了十幾個小時。這次我學了乖,在用經線纏繞那些頭骨和大腿骨之前,我都恭恭敬敬地雙手合十,向這些遺骸旅社,然後纔開始動手。
纏好經線,三位阿贊和那年輕徒弟已經一字排開,都盤腿坐在地壇前,方剛讓我把經線分別給四人夾在手掌心,然後他用打火機把地壇的那些半截蠟燭全都點燃,再和我躲到旁邊。
四人開始唸誦經咒,他們所學的法門不同,像布農是老撾黑巫咒,那位柬埔寨阿贊用的是高棉降頭術,阿贊巴登是菲律賓鬼王派,而年輕徒弟和那位死去的降頭師一樣,也是老撾法門。但四人用的都是禁錮類咒語,作用是平息陰靈的怨氣。
十幾分鍾過去,我感到渾身發冷,頭也特別地暈,還很噁心,一陣陣往上涌着胃氣。我強忍着,方剛告訴我用大口大口深呼吸的方法。我又勉強堅持幾分鐘,實在受不了,終於嘔吐出來。我吐得很厲害,最後只吐出透明的液體,應該是胃液。
方剛從揹包裡取出水壺,給我灌了點兒水喝,好讓我有東西可吐。
我走出幾百米,坐在一個被鋸斷的樹墩上,這才感覺好些。天完全黑下來,看到地壇那邊的蠟燭火光在有規律地晃動,像有個透明人手持大扇子,在一下一下地扇着。正在我用水漱口的時候,突然聽到那邊傳出年輕徒弟的叫喊聲。轉頭看去,只見有個黑影快速跑向樹林,方剛在那邊叫我,我連忙跑過去。
方剛手裡拿着兩隻手電筒,塞給我一隻,指着年輕徒弟跑遠的方向:“快去抓住他!”我倆舉着手電筒追過去,遠遠聽到那年輕徒弟邊跑邊喊着什麼聽不懂的內容。大概追了幾分鐘,叫喊聲消失,我還以爲把人追丟了,後來才發現,年輕徒弟撞到一棵大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是被撞死的?可也不至於這麼狠吧?”我用手電筒照着年輕徒弟的臉,發現他眼睛圓睜,從七竅流出鮮血來。
方剛搖搖頭:“是加持過程中被陰氣反噬造成的。他師父靈體的怨氣極重,用黑法加持時,怨氣會增大,四個人中法力最弱的就會最先抵抗不了。”
我嚇得退後幾步,和方剛跑回地壇處。看到那三位阿贊師父已經停止加持,都坐着大口喘氣。
爲了避免被降頭師的靈體所傷,我們五個人退到近一公里以外的區域,這才紮下帳篷過夜。在手電筒光柱的晃動下,能看到三位黑衣阿贊臉色發白,氣色都不太好。勉強吃了些乾糧和水,纔在帳篷中睡着。
次日天大亮,三位阿贊回到地壇處繼續加持,白天陰氣弱,降頭師的靈體怨氣沒那麼強,加持過程順利得多。到了下午,三位阿贊已經喘不過氣來,只好退回去休息,同時告訴我和方剛可以挖了。
我和方剛把那幾十顆骨頭移到地壇旁邊,再用鐵鍬開挖。降頭師的遺體埋得比較淺,不多時就挖出來了。用白麻布裹着,上中下草草纏了幾道麻繩。長度僅有不到一米,看外形尺寸還沒有五六歲的孩子大。
“這是那降頭師的靈體嗎?”我忍不住問。
阿贊巴登點點頭:“他的靈體因爲怨氣太大而無法投胎,在陰間會繼續修煉黑法,而遺體不腐爛,只會慢慢縮小。從正常人的尺寸縮到現在,大概用了三個月,而繼續縮小到現在尺寸的一半,恐怕得幾年。”
爲了用最快速度把降頭師的靈體禁錮加持完畢,這三位黑衣阿贊又開始加持。他們把經線在躺在土坑中的降頭師遺體上纏了幾道,再夾於手掌中,盤腿而坐開始唸誦經咒。就這樣念念停停,兩個小時後,布農從眼睛裡流出血來,我和方剛互相看看,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後來布農的身體慢慢向後仰倒,一動不動,眼睛仍然圓睜着。
方剛伸頭看了看布農,又看看我,搖搖頭,意思是已經死了。我心跳得特別厲害,不到兩天就死了兩個人,而且還是在我面前,這讓我渾身發冷,心裡最強烈的想法就是,這些人送命的事,最後會不會和我扯上關係。
只剩下阿贊巴登和那位柬埔寨的降頭師,兩人力量更弱,到了黃昏已經無法繼續,只好作罷。次日早晨,我們按照茅屋嚮導點燃的黑煙一路找回去,途中用白色粉筆做了很多路標。在茅屋裡,阿贊巴登和方剛商量對策,方剛問:“阿贊洪班和阿贊Nangya能不能來試試?”
我搖了搖頭:“他們倆法術要是達不到要求,也會變成布農的下場,到時候不但沒成事,還又把朋友的命給搭上,不過,我倒是覺得登康是個好人選。”
阿贊巴登和方剛互相看看,方剛說:“那我們不成了出賣朋友的人?”我說不見得,登康這個人,依我看根本就沒有很迫切追查阿贊巴登的心思,不然他哪有精力去香港開法會?而且他法力高深也是鬼王派的,和阿贊巴登法門相同,效果肯定會更好。如果降頭師的靈體加持成功,對登康也是個極大的誘惑。
其實我心裡另有打算,因爲阿贊洪班和阿贊Nangya和我們關係很好,這種冒險的混水,我是絕對不想讓他們來淌。
最後阿贊巴登同意讓我們去聯繫登康,在嚮導的帶領下,我和方剛走出深山,回到孟鬆。村寨的村民並沒有手機,後來我們遇到幾個從雲南來的自駕遊客,方剛用五百泰銖借用了他們的手機,給在馬尼拉的登康打去電話,將情況一說。
我的猜測是正確的,登康立刻表示出極大的興趣,說馬上就動身來老撾,約好在孟鬆會合。
兩日後,登康來到孟鬆,和我們在村寨碰了面。在嚮導的帶領下,我們再次進山,來到降頭師的茅屋。見到阿贊巴登,登康皮笑肉不笑,和他用菲律賓語交談着,我不知道這兩師兄弟是在敘舊情,還是傳達鬼王的什麼精神。
當晚在茅屋裡,登康告訴我們,自從皮滔死後,鬼王到底是個什麼心態。原來鬼王的正規徒弟只有三個,阿贊巴登算是半個,但這三位徒弟都各自有自己的事做,也不怎麼與鬼王密切來往。自從蔣姐在青城山和陳大師相遇後,得知陳大師是香港著名的風水師,有名有錢,她就動了歪主意,非要給他下個情降不可。
爲了達到最好的效果,她費盡心思搞到陳大師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貼身衣物和照片等材料,再花高價由泰國北部一位專門擅長落情降的白衣阿贊製成情降水,成功地給陳大師下了情降。
後來她和我們結仇,又被阿贊Nangya解了情降,懷恨在心,就去找到鬼王,用橫死新娘的引靈符去整方剛。後來的一系列事情都已經寫過了,總之最後皮滔被我們請的三位阿贊聯手弄死。這讓鬼王很意外,雖然他和皮滔也沒什麼感情,當初只是收錢教授皮滔法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