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口步行,我們來到洪班的家門口。看到這扇有上百年曆史的舊木門,我就又想起當年那個“瑪丹”來,眼前好像又浮現出當年她從深山裡回到洪班家,沒找到洪班之後,又匆匆離去的場景,似乎能看到瑪丹出來後關上木門,那副驚慌而又狠毒的表情。
敲開門,洪班站在門內,看到我們這四個人,頓時愣住了。他穿着藍色的粗布衣褲,頭上包着藍巾,手裡還端着篩子,裡面全都是淺黃色的粉末,還散發出一股奇怪的藥味。
“洪班師父,還在篩經書粉呢?”我笑着說。
老謝笑呵呵地走進大門,把我們三人也帶進去,Nangya微笑着對洪班施了個禮。等我和老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洪班似乎才反應過來,連忙對還站在門口的陳大師點頭,讓他也進去坐。
交談後洪班才知道我們的來意,表示很歡迎。老謝左右看看:“我說叔啊,你還是孤身一人?”
洪班回答道:“是的。”我笑着說你是想給洪班師父找個妻子嗎,說完之後馬上就後悔,因爲這是洪班的痛處。但看了看他的表情,似乎並沒什麼異常。洪班的氣色已經完全恢復,不像當初我和老謝送他回家時的那副病容。
他給我們倒了幾杯水,看到地上的那個竹篩子,想起老謝以前還幫他篩過經書粉,我就自告奮勇,端起篩子跑到後院去篩。洪班要跟着過來,我把他推回去,說你跟Nangya好好聊巫書咒的事,這邊不用你管了。
和老謝在後院,我倆幫着篩粉,一面低聲交談。老謝問:“田老弟啊,我怎麼總覺得Nangya跟洪班更配呢?”
我笑道:“千萬別讓陳大師聽到這句話,不然他非和你拼命不可。”老謝嘿嘿地說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以前還覺得陳大師和Nangya很合適,一個風水師,一個法師,男有財女有貌,多好的組合。可現在來看,一是Nangya對陳大師沒興趣,二是洪班和Nangya同爲修法者,兩人肯定有更多的興趣愛好和共同語言,說不定生出來的後代直接就是大法師的命。
“別忘了Nangya已經要當女魯士,是不能結婚的。”我回答。
老謝嘆了口氣:“真是可惜,要不然這兩人該多好啊。”
想起給Nangya落情降的那件事,我問老謝:“Nangya是什麼時候託你打聽費大寶的?”一聽我問起,老謝就露出心虛的表情。在我的追問下,他只好說:“那是Nangya剛答應陳大師去香港常駐之後,有一次我去找Nangya請牌,她問起你和方剛的近況,我就說好像聽田七說起他有個朋友叫費大寶,也是方剛新收的助理,最近費大寶有難,他們正在想辦法搭救。Nangya讓我幫着詢問具體情況,我還奇怪,她怎麼對這種事有興趣,但我也不好問,就想着肯定有她的道理。那天我去曼谷找阿贊巴登辦事,順便就問了方剛,才知道他被人*。”
原來是這樣,難怪Nangya當初說早就知道費大寶的事了。
爲了招待我們,洪班特地從村中鄰居手裡買了兩隻雞,先殺掉一隻來給我們燉了吃。不得不說,他的廚藝還是相當不錯,上次我和老謝送他回騰衝,就覺得手藝很好,現在更是這樣,難道是有Nangya在場,想表現表現?
下午,老謝提出要去後山坡看看洪霞,而Nangya和陳大師也想同行。這兩人並不知道老謝和洪霞之間的那段往事,只是想單純表示誠意而已。
到了洪霞的墳前,老謝跪下一個勁磕頭,嘴裡還低聲嘟囔着,估計還是後悔當年的那些無知舉動。陳大師在行過禮之後,就四下觀察個不停,好像看到了什麼似的。
Nangya緊閉雙眼站在墳前,對我們說:“有個女人的聲音對我說,要我離開。”
我們都很驚愕,除Nangya和陳大師之外,我們三人都很清楚那應該是洪霞的陰靈。這麼多年過去,怎麼她還有如此大的怨氣,而且是針對Nangya的?洪班臉色有些難看,對Nangya說不要介意,那是他姐姐的陰靈,但現在他因爲法力幾乎完全喪失,已經不能夠感應到任何陰靈的存在。
從後山坡返回洪家的途中,陳大師忍不住問:“洪班師父,您姐姐墳墓的選址,是由誰決定的?”
洪班奇怪地回答沒怎麼選,就因爲離自己家比較近而已。
陳大師說:“哦……那麼有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講。”洪班也很疑惑,說請隨便。陳大師說那我就直言了,從您村落和這座後山的位置來看,風水相當奇怪,在堪輿學中,有幾處地方,是既不適合蓋家宅,更不適合用來做墳地,您家房子的範圍,就處在這個位置上。
我和老謝互相看看,但洪班卻似乎並不在意。也是,風水學是在中國漢族人當中流行的學說,少數民族一般不太感冒。
回到洪班的家,他把我和老謝安排在後院的東屋,也就是當年瑪丹給洪班當女徒弟時居住的那間。雖然我很不喜歡,但也沒別的選擇。西屋是Nangya來住,前院也有兩間臥室,分別是洪班和陳大師。
陳大師對這樣的安排不太滿意,提出能不能讓他和Nangya居住在後院。洪班還沒說話,Nangya就反對,說客隨主便,這樣挺好,陳大師也就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
洪班去村裡的米店買米,陳大師和我們四人在院中乘涼,老謝說:“田老弟,一想起那個東屋就是瑪丹住過的,我這心裡就彆扭。”
“我也很不舒服,習慣就好,反正她早就死了。”我回答。陳大師問誰是瑪丹,我和老謝趁洪班不在,就簡單把當年瑪丹假稱“曼丹”到雲南騰衝尋找法師屍骨,到害死親爹、洪班妻女和不得好死的經過講了一遍。
把Nangya和陳大師聽得半天沒反應過來,陳大師放在石桌上的手都在哆嗦:“這、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如此狠毒的女人?她的心臟還是肉做的嗎?”我苦笑着說可能是狼肉做的吧,Nangya並沒有說什麼,但表情很凝重。
陳大師回到房間,透過窗戶我看到他把一個日記本和精緻的羅盤放在桌上,用筆寫寫畫畫,還對照着旁邊的兩本什麼厚書,不時地擺弄着羅盤,估計又在研究後山的風水。我覺得這樣也好,免得他總纏着Nangya這事那事,也好讓她專心跟洪班學習。
下午,Nangya來到洪班的房間,他把巫書咒上的苗字全都寫在紙上,再標好注音,開始教Nangya認識苗巫字。這些字和苗族的文字還不一樣,是由古代苗族巫師自創、專門用來記載巫咒的文字。不光讀音很怪異,而且要表達的意思也跟巴利語的巫咒有所不同。具體我也不懂,只是後來聽Nangya說過幾句。
在兩人學習的時候,陳大師就表現出明顯的焦躁,坐立不安,從屋裡出來,在洪班的窗前來回走動,還不時往屋裡偷瞄着。爲了讓他老實下來,我告訴陳大師,你不要干擾他們,這樣只會讓Nangya學法的時間變得更長。
陳大師還挺聽話,從那後再也不去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