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臨時起意,準備前往要飯衚衕一趟。
要飯衚衕十分重要,裡面還有兩個相互鎮壓的厲鬼並沒有復甦,而失去了一隻胳膊的要飯鬼也遲早需要她解決。
最好是等她再辦完一樁鬼案,積攢下1000功德值,開啓第二層地獄後。
一旦將要飯鬼收服,夫子廟就剩下兩個大鬼相互制約,如此一來,就是隱藏在暗處的紙人張也暫時不敢出手將平衡打破。
萬安縣的危機也能緩解片刻,讓她專心將注意力放在解決鬼案,增漲實力上頭。
她心中想着事,面上卻不露端倪。
那雜役聽她吩咐,連忙應了一聲,急着出去準備套馬備車。
府衙內其他僕從替她搬來椅子讓她等候,不出一刻鐘功夫,外頭便有人進來傳話,說是馬車已經備好了。
趙福生起身出門。
今日的萬安縣出了太陽,但不知是不是趙福生錯覺,這八月的陽光並不明媚熱辣,照到縣中各處時,反倒有種灰濛濛的感覺。
鎮魔司外的長街上落葉已經被清掃過,但兩旁許多荒敗的店鋪還沒有重新維修,顯得有些破舊。
她看了一眼這些大門緊閉的鋪子,趕車的車伕注意到她的眼神,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討好的開口:
“大人別看此時冷清,昨夜範大爺就吩咐過了,今日就要找人來將這些鋪子修理了。”
他等趙福生坐好,連忙一抖繮繩,道:
“等鋪子修好,您聲名遠揚,到時這裡的鋪面千金難求,將來怕是會人擠着人呢!”
趙福生探頭往外看:
“你見過以往熱鬧的情景?”
“見過。”
那車伕點了點頭:
“我小時也隨我爹來過此處,那會這裡可熱鬧了,大家都想往這裡走,就是遊街躥巷來這賣貨的貨郎,也要交錢才能進呢。”
他似是回憶當時的盛況。
趙福生就笑着問:
“你是萬安縣內的人?”
“是的,我們家世代居住在城東張家口巷子,我爺曾在縣府任過雜役。”
從他的話裡,趙福生髮現範必死挑人還頗有講究,並不是爲了應付自己胡亂找人,背後應該是請龐知縣出手調查過,請的都是身家清白好控制的人。
她點了點頭,有一搭沒有一搭的與車伕閒話。
此人祖父在縣府當過差,算是有些見識,膽子也不很小,說話有分寸也不算無趣,且世代居住在萬安縣,對萬安縣的事情知道也多。
他有意討好,這一路倒也不無聊。
很快馬車到了城南,在進要飯衚衕口之前,趙福生鬼使神差的探頭往遠處的路口看了過去。
孟婆的攤子還擺着。
要飯衚衕鬼案解決後,這裡也零星有了人氣,攤子上坐了兩個喝湯的人。
似是聽到了馬車的聲響,那邊的人不約而同的轉頭往這邊看來。
趙福生心中一動。
“大人可要去打個招呼?”
車伕敏銳的察覺到趙福生這一刻視線的停留,問了一聲。
她之前辦完要飯衚衕的鬼案在孟婆的攤位上喝了兩碗湯,消息早在萬安縣傳揚開來了。
如今縣裡的人都知道這老婆子與新任的鎮魔司令司主事有交情,隨着縣內情況逐漸安定,許多人閒暇時節,也願意跑來這裡坐一坐。
“先暫時不用。”
她搖了搖頭:
“直接進要飯衚衕,在夫子廟門前把我放下就行了。”
“好嘞。”
趕車的車伕應了一聲,馬車沒有停留,直接進了要飯衚衕。
這是她第二次來要飯衚衕。
沒有了鬼霧籠罩,這裡看起來明朗了許多。
龐知縣知道她重視此地,派人將這裡洗刷收拾過。
但許多坍塌的房舍還沒有修復,殘留着厲鬼肆虐過的痕跡。
街道上有衙門的人巡邏,見到馬車的到來,興許是認出了鎮魔司的標識,連忙都上前打招呼。
馬車停在了夫子廟前,趙福生纔剛一下車,就見劉義真站在了廟門口。
她愣了一愣,接着轉頭對車伕道:
“你先回去,傍晚之後再來接我。”
車伕應了一聲,接着駕車離去。
趙福生目送車子離開,接着才轉身看着劉義真,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接着才笑道:
“看來你早知道我要過來了。”
她話中有話。
劉義真聽出來了,搖了搖頭:
“向我通風報信的不是人。”
趙福生聞言,心中一動:“是鬼?”
劉義真微微頷首。
他這個動作讓趙福生心裡一驚:
“要飯鬼有復甦的跡象了?”
“暫時還沒有。”劉義真搖了搖頭。
興許是長年與鬼相伴,他看起來顯得有些冷漠:“只是因爲你分解了它,取走了它的胳膊。”
他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右臂:
“所以你靠近之後,它的反應是最大的。”
他留在夫子廟的任務就是看守三個暫時陷入安睡的厲鬼,因此每一個厲鬼的異變他都一清二楚。
開始感應到廟內鬼息出現變異時,劉義真也嚇了一跳,隨後猜測應該是趙福生的到來引起了厲鬼的變化。
“出來一看,果然是你來了。”
他說完,又道:
“不過畢竟不是完全的驅趕,也沒有徹底的封印,只是因爲分解的緣故暫時安分,更何況還有人虎視眈眈——”
說到這裡,他擡頭看了趙福生一眼。
兩人視線交流,都明白紙人張的存在是個巨大的隱患。
此人覬覦鬼棺材,遲早會再度出手,不將這個毒瘤撥去,萬安縣遲早會再次出現大禍。
趙福生點了點頭:
“放心,我心裡有數。”
她在要飯衚衕的鬼禍中展現出的非凡手段使得她的話極具說服力,劉義真緊繃的面容一鬆,露出笑容。
他正欲開口,趙福生接着就道:
“過段時間,我就將要飯鬼先請走。”
劉義真這下真的鬆了口氣。
別看他此時鎮定,但畢竟是與三鬼同住一屋,尤其是其中一個鬼並不穩定,外面又有紙人張的威脅,其威險性不言而喻。
如果趙福生能將一隻鬼請走,那是再好不過。
“你準備將鬼送到哪裡?”
他心中鬆快的同時,順口問了一句,甚至提出建議:
“不如送到寶知縣算了——”
劉義真的臉上露出真誠之色:
“寶知縣的鎮魔司實力不錯,馭使煞級厲鬼的鄭副令估計命不久矣,他要一死,煞級厲鬼失控可不是鬧着好玩的。”他說道:
“你要是在這個時候送個煞級厲鬼過去,就算鄭副令厲鬼復甦而死,兩鬼相剋,恰好達成平衡,朝廷說不定要給你嘉獎,百姓也會對你感恩戴德。”
“……”
他一番話說得趙福生啞口無言。
“我以後會考慮的。”
她想了想,還是搖頭:
“不過要飯鬼就算了。”
被她拒絕了提議,令得劉義真略微愣了一愣:
“不送寶知縣,那你想將這鬼請到何處?”
萬安縣的情況危急,周圍的縣大多實力低微,若是厲鬼流往其他縣,殺的人不知又有多少了。
當日解決要飯衚衕鬼禍時,趙福生所展示出來的心性脾氣與劉義真以往印象中的馭鬼者截然不同,他還以爲趙福生不喜無辜者死亡,會盡量避免鬼禍呢。
“我準備將鬼請到鎮魔司中。”
“……”這一下輪到劉義真目瞪口呆。
許久之後,他失聲道:
“你準備將鬼帶走?”“是。”
她點了點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
“近來廟裡可有什麼異動?”
劉義真心中疑惑重重。
要飯鬼屍身殘缺不全,一隻胳膊在趙福生手裡,一旦復甦,厲鬼本身就會先纏她取回胳膊。
人家都是急着想將鬼送走,她倒好,反而要將禍事往家裡攬。
她到底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竟想要主動將鬼帶走。
厲鬼分解的屍身近在咫尺,厲鬼復甦的時間是遲早的。
劉義真猜得出來她另有打算,可兩人交情尚淺,她就是有秘密,也不可能和他說。
趙福生不欲再詳談這個問題,劉義真也只好將疑惑忍住,轉而說道:
“暫時還好。”
話雖這樣說,他眉頭卻緊皺,顯然還有難言之隱。
趙福生心中一動,問道:
“暫時?莫非還有什麼麻煩沒有解決?”
劉義真猶豫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確實有點麻煩,不過問題不大。”
他與三個鬼共處一室,其心性之沉穩自然可見一斑。
能被劉義真稱爲‘麻煩’的,自然不可能是小事。
不過他此時選擇不說,趙福生暫時也沒有強求。
她如今自己還有一大堆麻煩,有些事情只能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以後再說。
不過她擔憂夜長夢多,仍決定早些再辦鬼案,先將要飯鬼的屍體弄走。
“對了,聽說你前日又接了一樁鬼案——”
劉義真也主動轉移了話題,趙福生也順着他的話點頭:
“是接了一樁鬼案,說起來,這案子與你們劉家也有點淵源。”
兩人不約而同的避開了涉及自身秘密的話題,轉而提起鬼案,倒也算是相談甚歡。
趙福生說起狗頭村的案子,在要飯衚衕呆了大半日,到了傍晚時,才向劉義真告辭外出。
劉義真準備送她,趙福生就笑道:
“如今萬安縣裡,恐怕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宵小敢來惹我。”
就算是有作奸犯科的人,她馭使厲鬼後力量大增,一般面黃肌瘦的人未必是她對手。
哪怕遇到壯漢,她有鬼臂在,也足以將人收拾了。
“我叫了鎮魔司的人傍晚來接,這會兒功夫我準備在外頭坐坐。”
“外頭?”劉義真好奇的問了一聲。
“要飯衚衕外有一個湯水鋪,擺攤的是個老婦,姓孟。”她解釋着。
劉義真聽她這樣一說,便明白了:
“孟婆。”
“對。”她點了下頭,又好奇的問:
“你也知道她?”
“聽我爺說過。”劉義真答道:
“她十年前來的這裡,最初說是尋親,後面沒了下文,興許是家裡回不去了,便在那裡擺攤賣湯爲生。”
趙福生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
劉義真低頭看她:
“你覺得她有古怪嗎?”
他與趙福生相處的時間不長,可聰明的人在某一方面都具備同樣的默契。
趙福生機敏、多疑,她不會無緣無故就要與一個素未謀面的婆子交好,她這樣做定有自己緣由。
“沒有。”趙福生笑着回他:
“只是覺得孟婆運氣很好。”
當日要飯衚衕鬼案發生時,鬼域籠罩了整個要飯衚衕,恰好止於孟婆擺攤的路口。
而鬼案發生後,她仍在那裡日日擺攤,卻從沒出事,這實在奇怪極了。
“你懷疑她有問題?”劉義真聽出她弦外之音,皺眉說了一句。
“她不是鬼。”
“我知道她不是鬼。”
鬼沒有理智、記憶,全憑本能法則害人。
而她與孟婆曾有對話往來,自然知道孟婆並不是鬼。
“我只是過去坐坐。”
劉義真便點了點頭:
“隨你,不過你辦了兩樁鬼案,雖說狗頭村案子沒有動用厲鬼力量,可也要小心鬼復甦。”
他指了指趙福生的腳下影子,提醒着。
趙福生笑着應了一聲:
“知道,走了。”
她出了要飯衚衕,便往孟婆的攤位行去。
這會兒功夫,攤位上還有幾個人在,她獨身一人過來時,幾個原本正端着湯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還沒說話,孟婆便站起身,往她迎過來了。
“大——”
趙福生擺了擺手,說道:
“好久沒過來了,今日有空,正好來坐坐。”
孟婆聽她這樣一說,便知道她不想要過度張揚曝露身份,便忐忑的抓了圍裙擦手,略有些侷促的點頭。
“我請您喝湯。”孟婆站了半晌,又急着要回身盛湯,趙福生就道:
“不用請,我帶錢了!”
說完,她從懷裡掏出一串銅錢,晃了兩下。
銅錢撞擊中發出清脆響聲,幾個正在喝湯的男人不約而同的擡頭,看到她手裡的銅錢,眼裡露出垂涎之色。
但近來要飯衚衕管制森嚴。
龐知縣不知發了什麼瘋,每日在這附近增派了不少衙役,此時幾人就算見錢心癢,也不敢有什麼小動作,卻都極有默契的端着湯小口抿,一個個坐在原地不動。
趙福生見此情景,心中不由冷笑。
這些人目光不正,見錢之後神情兇惡。
要飯衚衕之內有大量衙役這些人還敢生出歹心,這種人就算今日不犯案,難保他日不會作奸犯科。
與其將來有其他人受害,不如落到她手上,她一舉將人收拾了。
她心中生出戾氣。
就在這時,孟婆端着一碗湯,放到了她的面前。
湯一送來,熱氣衝上她的臉龐,令她心裡殺機一滯。
趙福生聞着那香氣,頓時意識到自己險些情緒失控。
她不是真正的大漢朝的人,道德的鋼印早就烙於她的心中。
可剛剛那一刻,她想起殺人時,卻一點猶豫也沒有。
看來厲鬼附身對她仍有影響,封神榜僅能消彌一些厲鬼對她情緒的干擾,而一部分觀念則是潛移默化的改變,使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
她深吸了口氣:
“好香。”
說完之後,她將錢往桌上一拍,端碗之時說了一聲:
“近來生意如何?可有宵小敢在你這裡鬧事耍瘋?”
孟婆本來見她拿錢出來時,心中不安,深怕自己的攤位上要出現禍事。
接着聽她這樣一說,又覺得這位鎮魔司的大人是不是有意要表明身份,將這些不相干的人驅走。
她定了定神,試探着答道:
“託您的福,從上回您辦完要飯衚衕鬼案後,來我這裡坐了一會兒,這半個多月以來我這裡太平多了……”
孟婆說話時小心翼翼的在看趙福生臉色,見她並沒有反對,心裡一鬆。
而她這話一說出口,其他喝湯的人頓時面色大變。
就是再蠢的人也意識到趙福生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