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折騰半月有餘後,車馬終於抵達江南黔郡。
羊樂瑜渾身像是被車碾過一般,感覺稍稍一動就要散了架子。這一路的顛簸程度不亞於上次前往雲港,且用時比那次更久。
好在待到了黔郡,這裡春暖花開,能穿上新衣了。
黔郡的市坊傳來吳儂軟語,這種音調是羊樂瑜熟悉的,因爲吳步月的老家便是江蘇,雖說她平日都講普通話,但鄉音總是時隱時現,若帶她來此地,應該會很開心。
車馬緩緩行進在街巷裡,忽見一羣百姓興沖沖的趕往一個方向。
羊樂瑜奇怪:“莫非有什麼大促銷?”
穆乘舟撩簾眺望,“是金榜開了。”
金榜是一年一度求學子弟擠破腦袋都像進的,科舉能改變人生軌跡,和現代的高考差不多,爲此每每開榜,都有一種大促銷的感覺,人滿爲患。
“過去瞧瞧?”羊樂瑜有點興趣。
穆乘舟微微一笑,帶她擠入人羣。
只見一張金榜帖上寫有諸多人名,前三甲便是狀元、探花和榜眼。這三名以後的仕途可想而知能走的順利。
突然,人羣裡有人打了起來,惹得沸聲不斷。
一名窮書生用書本朝一名富家子弟砸去,“都是你害的我不能上榜!收買了考官先生!探花之位分明該是我!”
那富家子的隨行小廝拎起他的脖領子,照着他的臉就掄了一掌:“你小子怎麼和我家少爺說話呢?!自己沒本事考不上,還滿口胡謅!”
窮書生被打的嘴角流血,依舊不依不饒,“都是你們害的我們寒門子弟無路可去,便是要天下的貪官都發了財,也不讓我們有一線生機!”
富家子:“還敢胡言!給我揍!”
話畢,小廝們一窩蜂擁上去,對窮書生拳打腳踢。
甘棠悄聲道:“小姐,那富家子是誰呀?”
羊樂瑜搖頭,穆乘舟道:“看他腰間所掛的綏帶,想必是黔郡員外郎家的兒子。”
眼看那羣人打的不可開交,周遭人也不敢上前勸架,羊樂瑜便主動擠過去,拉開那些小廝,護住了窮書生。
“別打了!否則鬧出人命誰敢擔待?”羊樂瑜攙起那名滿頭是血的書生。
小廝叉腰道:“我家少爺是杜員外的獨子,你是從哪冒出來的?莫非是這窮小子的相好?”
羊樂瑜靈機一動:“我是木老爺的丫鬟。”
穆乘舟聞聲蹙眉,對小廝冷喝一聲:“滾開。”
小廝們轉而將矛頭指向他,但瞧他穿着價值不菲,遂看向自家少爺尋求指使。
富家子斜眼打量穆乘舟,語氣上斟酌幾分,“閣下是外鄉人吧?我們黔郡的事還是少管爲好。”
二人相對之際,羊樂瑜趁機將書生攙到一邊,讓甘棠爲他找個大夫醫治。
穆乘舟輕笑:“看來黔郡是猴子充當山大王,成了杜家的地盤。”
富家子:“不錯,本少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杜康是也。看在閣下也是個明眼人的份兒上,今日且不再和那窮小子計較。”
他指着書生,“張齊,你休得再污衊本少爺,否則必要打的你滿地找牙,讓你從此與仕途無緣!”
話畢,領着衆小廝離去。
張齊咬牙切齒的盯着他的背影,咳嗽幾聲。
羊樂瑜覺得在鬧市中間待着也不好,於是先同大傢伙行至姜賁提前在黔郡安排好的宅邸,特意爲張齊闢出一間房,等大夫開了幾味中藥後,讓甘棠去煎。
張齊撐臂起身,對着羊樂瑜作揖,“多謝姑娘相救,請大夫的錢請等我過些時日還給你。”
羊樂瑜擺手,瞥了一眼穆乘舟,笑笑:“沒事,反正也是我家老爺的錢。我家老爺樂於助人,你且安心養傷吧。”
張齊再三道謝,又道:“怪我屢試不第,鬧出了這樣的笑話,讓你們外鄉人見笑了。”
羊樂瑜:“我聽你方纔說是杜少爺收買了考官?可有這回事?”
張齊立刻提起精神,小雞啄米般點頭,“我很確定,就是考官收受賄賂,篡改試卷,把杜康和我的調換了!”
穆乘舟:“有何證據?”
張齊思忖半晌,哀嘆道:“如同公子所言,他爹杜員外是黔郡的山大王,我們黔郡大小官員無不對他奉承有加。自他上任以來,我等寒門子弟別說進入前三甲,就算是上榜都難如登青天。若要證據,只隨處去平頭百姓家裡打聽,無有不謾罵者。”
羊樂瑜聽他這話想起地牢裡髒老頭的囑託,遂悄聲對穆乘舟道:“我可以潛入敵人內部打探虛實。”
穆乘舟直挑眉梢,“你怎麼潛入?”
羊樂瑜想着擒賊先擒王,要想往深了挖,必須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白了就是——
演一齣戲!
至於這齣戲演的成功或不成,就要看穆乘舟配不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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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亮,杜府門口就出現了兩女一男三個人影。
羊樂瑜給甘棠使了個眼色,甘棠立刻把她推出去。
羊樂瑜“哎呀”一聲摔在人家大門口的石階上,哭喊道:“老爺!您就算不喜歡小女也不該愛上那蕩婦!”
她此話一出,便引得杜府門口家丁的注意。
穆乘舟頭皮一緊,還是頗爲配合的攬住甘棠的肩頭,“我已經受夠了你這種妒婦,還是棠兒溫婉可人,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
羊樂瑜擠出提前滴在眼眶裡的‘淚水’,痛心疾首的啞聲道:“棠兒,你我姐妹一場,你真的忍心讓老爺把我拋棄在異鄉嗎?”
甘棠看着她家太妃費力出演,也被迫入戲:“瑜兒,你我雖是姐妹,但我還是站在老爺這邊的。要死要活,你自己討生計去吧。”
羊樂瑜悄眼察看杜府家丁的反應,隨後朝二人擠擠眼,穆乘舟遂攬着甘棠走遠。
羊樂瑜猛烈咳嗽幾聲,吐出一灘提前含在嘴裡的果漿,嚇壞了家丁。
“快去回稟公子,這裡有個女人快死了!”家丁匆忙進府。
不出一會兒,杜康便出來了,見羊樂瑜是昨日仗義出手的人,皺了皺眉:“你不是那個什麼木老爺的丫鬟嗎?爲何倒在我家門口?”
羊樂瑜佯作虛弱,“杜少爺,我家老爺已經拋棄了我,竟狠心將我扔在異鄉。若少爺不嫌棄,我可以入府伺候少爺,只求少爺能給我提供一席容身之所,就算沒有月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