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了火車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可兩人不約而同的閉口不談休息,包了輛車往那深山開去。
因爲是臨時喊得車,老闆乘機加了價, 足足翻了一個倍, 不僅如此還是一輛又小又破的麪包車, 車裡一片溼漉漉的, 混雜着奇怪的味道。
小路不平, 坑坑窪窪,小水坑裡都是泥漿,車開過就濺起好大一灘水。
陸明風被晃得有些反胃了, 這比坐過山車還難受,他寧願去坐十遍飛天翼龍, 也不願意回程再坐這了。
那司機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 看他們兩個白白淨淨的大學生, 趕在這天氣不好的時候還急吼吼地上山,心裡越發覺得奇怪, “你們兩學生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做什麼,這裡附近連個風景區都沒有,最近天氣不好,傍晚不到就到處陰森森的了,這個時候上什麼山吶, 嫌命長啊。”
陸明風胃裡一陣翻騰, 勉強地開口說道:“來找人。”
司機更是覺得奇怪了, “找人?這山裡沒人!從來沒人!誰會住山裡啊!又不是老早沒地方住還躲在深山裡喲。”
葉書北從書包裡掏出個御守, “司機大哥, 這個給你,保平安的。”
司機立刻眉開眼笑, 還停下了車,把御守系在了車頂上垂下的鉤子上,“我們這的人老信這種東西了,就是小夥子這個符做得有些花俏了,活像給大姑娘戴的似的。”
葉書北笑了笑,“這樣纔好看,現在的東西不止講效果,更要賣相好,司機大哥,你確定這山裡沒人住,一個人也沒有?”
司機大哥開車問穩當,即使路不平,能見度又低,還是開得四平八穩的,還能和他們嘮嗑上幾句。
“我打小就住這裡,山上從來沒人,野雞倒有幾隻,但是你抓不着啊。”
葉書北又問道:“我的意思是有沒有道觀,類似道士啊和尚啊這種的。”
司機大哥猶豫了,“被你這一說,似乎我有些印象,模糊記得以前是有看到過穿着道袍的人,年紀還挺大,頭髮都花白了,我記得看見他在街口站着,手裡拿着個鉢,不知道是不是在化緣,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這幾年早沒見過了。”
葉書北:“他沒說自己住在山上?”
司機大哥擺出個無能爲力的表情,“真不記得了,這都好早前了,你們幹嘛問這個,難道還打算做道士修行去?”
葉書北只是笑笑,不答話,心裡盤算着這時間倒是也對的上。
陸明風在後車座上實在有些不太舒服,不說這路顛簸吧,他總覺得這車裡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四下張望着,突然在椅背後看到了一灘血跡,還是那種乾渴的血跡。
陸明風頓時從腳底心來了個透心涼,後背都溼透了,這司機大哥難道殺過人?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新聞,什麼大學生上了來歷不明的車子被半路劫殺,棄屍荒野什麼的。不過轉念一想,他和葉書北都人高馬大的,怎麼樣也幹得過這六十多的司機吧。
葉書北邊和司機胡扯着,邊發現陸明風的神色越來越不對勁,問道:“你還好吧。”
司機大哥從後視鏡裡一看,好笑道:“你們城裡的娃娃就是吃不了苦,上個車都吐成那樣,這個給你。”
司機往後扔去一個塑膠袋和一塊殘舊的毛巾,陸明風一接過,立刻又是一陣反胃,濃濃的血腥氣,直衝耳鼻,他看了眼塑膠袋,裡頭也是紅紅的不明物體,嚇得他徹底崩了,大喊道:“殺人啦!殺人啦!”
司機一個猛剎車,整個車向前猛地一衝,司機不滿地回頭喊道:“瞎喊啥子咧!”
陸明風拽住葉書北,“有血跡!有血!這司機殺過人!你那符篆對人有沒有效啊,不行我們赤手空拳地上啊!”
葉書北還沒說話,那司機扔來個大大的白眼,“殺什麼人咧,那是狗血,黑狗血。”
“。。。。。。”
司機索性掏了個根菸出來,吞雲吐霧了一番後,慢悠悠地說道:“最近這裡不太平,先是突然走了好多老人家,雖說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可是這身體都還硬朗,說死就死了也是奇怪。還有些大姐大娘的,本來身子就不好,前陣子好幾戶人家都有些瘋瘋癲癲的,聽老一輩說是中邪了。”
司機見他們都不說話,便又勸道:“這裡真的不太平最近,尤其你們還要去什麼山裡,別去了吧,太不安全了。”
葉書北笑道:“放心,看看就回,接着開車吧。”
在傍晚前終於到了山腳下,這時候不過才三四點,可天完全暗沉了下來,還伴隨着輕輕的雷鳴聲,彷彿雷聲被厚重的烏雲給徹底掩蓋住了。
司機看了眼天,再三確認道:“你們當真要上山去?”
葉書北點頭。
司機似乎沒有了心理負擔,反正該告知的都說清楚了,也沒有留在此處等他們的打算,好像巴不得快點回家似的,打了個彎就跑遠了。
陸明風看了眼手機,信號微弱,惴惴地問了聲:“我們是現在就上山?”
葉書北點頭,“對,就現在。”
眼前的羣山黑壓壓的一大片,在夜幕中只有一個淡淡的輪廓,像是一個在黑夜中伺機而動的怪物。
他們沒走半個時辰,天徹底地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偶爾還有一兩滴雨珠撒在臉上,觸感冰涼,山裡的溫度一到了晚上就會驟然下降好幾度。
葉書北停住了腳步,陸明風乖乖地站在一邊也不打擾他。葉書北拍了拍額頭,他的天眼在關鍵時刻總是非常有用,起碼不會拖後腿。
恍惚中,眼前的一切逐漸清晰了起來,恍若撥雲見日,他能感受到每一片樹葉的脈絡,掛在枝丫上即將飄落的雨滴,土地特有的氣味,以及那些不同尋常的痕跡。
葉書北眯起了眼,羣山之中他看到了一點金光,是他畫的符篆的光芒,光芒在向前移動,他無比慶幸白小生總是隨身攜帶他畫好的符篆。
葉書北指着前方:“白小生在那裡,我們走。”
雨開始越下越大,視野被雨水模糊了,陸明風只是緊緊跟着葉書北走在這深山老林裡,或許是下雨的關係,隔絕了所有的蟲鳴,除了腳踏之處皆是泥濘之外,陸明風倒也一點不怕。
一張口,就灌進了雨水,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陸明風說道:“幸好這裡沒其他東西,否則就我們兩,準完蛋。”
葉書北時刻警惕着四周的動靜,他們的腳程很快,那道光芒似乎沒這麼遠了,說道:“你指的是什麼東西?”
“豺狼虎豹獅子老虎啊,反正就是會吃人的那種。”
葉書北實在不想嚇唬他,可如今想着情況安慰人反倒是變成自欺欺人了,“沒有這些,但是有比它們更厲害的,所以它們都不出現了。”
陸明風臉一僵,問道:“可是那黑霧?”
葉書北點頭,“你沒聽那司機說最近發生這麼多怪事麼,好歹算有緣人,我給了他符篆,也能保他平安。”
陸明風喝了很多雨水,胃裡實在難受得要命,“這裡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麼,我快凍死了。”
葉書北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從書包裡拿了顆丹藥給他,“就着雨水吃了吧,保暖。”
果然如此,陸明風纔剛嚥下肚,從腳底心開始暖和了起來,還是那種即便天氣再寒冷,他依舊周身暖暖的,比暖寶寶還好用,“你還在煉丹啊,我以爲你早不搞這些了。”
“不能賣還不能自己吃啊。”
陸明風心說你不厚道,好東西竟然沒先留給自己兄弟,難不成都第一時間給賀蔚南了,果然是重色親友的傢伙,呵呵,男人。
葉書北“噓”了聲,說道:“白小生在前方,速度慢留下來,不知道是躲雨還是碰到了什麼事,我們走快點,或許天亮前能找到他。”
陸明風點頭,“走到天亮還有十來個時辰,葉書北,你再給我幾顆,什麼品種的都可以,有沒有壯膽的啊!”
隨着雨勢漸大,山路越發的不好走,沒踩穩的話,整個人直打滑。又怕走丟了,兩個人不能離得太遠,誰都沒有精力說話,只是悶頭向前繼續走着,喘息聲淹沒在滂沱的大雨中,而樹葉搖擺之聲迴盪在深山之中,似乎在告訴這些外來入侵者,這裡相當危險。
沒有人去關心現在是什麼時間了,陸明風曾偷瞄過手腕上的表,時間早就停了,十幾萬買來的號稱不進水的表,只是碰到下個大雨,就像塑料似的,隨便一掰就壞了。
他對放在書包裡的手機更沒有信心了,八成是早進水關機了,反正即便沒關機也沒用,這裡也沒有信號。
他總是偷看着前方的葉書北,心想着有他在真好,能認識他真是近年來發生最好的事了。又想起他也算是名花有主了,心裡莫名的難受,不爲其他,只是怕這個朋友就此會離他遠去,或許他陸明風也該去找個伴了,可想來又想去,他還真沒怎麼愛過一個人,或許也該像葉書北那樣去找一個同道中人?
陸明風就這樣雜七雜八的東西塞了滿滿一腦子,待他覺得口乾舌燥兩眼發黑之時,葉書北已經停住了腳步。
陸明風深呼吸了三個回合,問道:“是不是快追上了?”
“白小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