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安宮牛黃丸
胡博看貞娘這般態度,不由得嘆了口氣,也掀起了厚重的草簾,走進了昏暗冰冷的棚屋。
洛千淮從藥箱裡取出了一枚牛黃安宮丸,在溫水中化開,又讓貞娘幫着扶起全無知覺的婦人,嘗試着往口中送藥。
胡博既不阻止也不幫忙,跟後面冷眼看着,只覺得心中煩躁不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明知人已不可救,爲什麼還有那麼一丁點兒難以宣之於口的期待。
給昏迷不醒的病患喂藥,比想像中還要費勁兒。洛千淮前世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當時護士可以用鼻飼解決問題,可眼前卻要到哪裡去找東西充當鼻飼管呢?
本就不多的藥水,最後只喂進去一小半,剩下的都灑落在婦人身上。藥香漸漸蓋過了屋中的異味,鑽入了胡博的鼻端。
“麝香,牛黃,水牛角”他喃喃地道,猛地睜大了眼睛:“麝香也就罷了,可開竅通閉,醒神回蘇.但其他幾種都是大寒之物。病患本就寒氣束體,再加上此等涼寒之藥,便是催命的劇毒,本還有一線生機,這下子也沒救了!”
“啪!”貞娘失手打碎了空碗。
“不可能的,阿姊會救活我阿母的!”她眼圈一紅,又要哭出聲來。
“有什麼好哭的。”一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你阿母這是遇見明白人了,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這聲音沙啞枯澀,聽起來有些刺耳,三人回頭看時,卻發現屋中不知何時,進來了一個面色紅潤頭髮花白的小老頭兒。
洛千淮讓那婦人靠在自己身上,一手始終抓着她的脈,待感知到她手臂變得溫軟,有了極細微的脈搏,這才鬆了一口氣。
“阿伯,您說的是真的嗎?”貞娘轉頭望着那個小老頭,本能地就想相信他。
小老頭兒看了婦人幾眼,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人的身子都軟和過來了,一摸便知,我騙你個小娘子作甚?”
貞娘喜出望外,一把握住了阿母的手,果然不似方纔那般僵硬冰冷,軟軟的,溫溫的,只是仍然無力低垂。
“謝謝阿姊!”貞娘一邊笑一邊流淚:“我娘她這是沒事了?她什麼時候能醒?”
“人暫時是救下來了,但要想治好,卻沒有那麼容易。”洛千淮將婦人的身子放躺下去,這才站起身來:“我開一個方子,馬上去抓了藥煎服。”
人的身體由僵直變成溫軟,胡搏作爲積年名醫,自然也分辨得出來。
也正因如此,他才正在懷疑人生。
這位年輕漂亮的小娘子,竟然真的把行將就木的婦人救醒了?而且還是以大寒之藥治傷寒之症,簡直跟他一直以來研習的中醫藥理截然相反,可偏偏這人還就真的救了回來!
更令他鬱悶的是,還有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怪人,似乎是對那小娘子的用藥十分理解且大加讚賞,合着就他一個還被悶在葫蘆裡,雲山霧罩不知出處!
眼看那小娘子因爲屋裡沒有能書寫的工具而眉頭緊蹙,胡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直接開口道:“娘子把方子說給在下便是了,待我回去讓人煎了送過來。” 洛千淮真心覺得這是個好辦法。這位胡郎中雖然診錯了症,但也不能全然怪他,因爲這種真熱假寒的案例,本就是極難遇上。更難得的是,這明顯是個真醫者,願意跟過來看一看自己誤診的病人,且還想要主動幫忙,跟那個回春堂的高郎中,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當下她便開品道:“方名,羚犀蓮珀湯。羚羊角一錢半,磨犀尖三錢,蓮子心一錢,竹瀝三錢,生大黃四錢,淮木通二錢,元明粉四錢,生白芍二錢,黃芩肉三錢,釵石斛三錢,雲茯神四錢,血琥珀二錢,一服即可,急煎灌下。”
她說完了方子,那邊胡博一邊喃喃重複,一邊仍是不明所以。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方子,只大概明白其中幾味藥的用意,其他多數藥物,都似不適用於傷寒之症。
洛千淮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之色,因着對他印象還好,所以準備幫他詳細解讀一下。沒想到她還沒開口,旁邊的小老頭兒卻一拍大腿,滿臉驚喜:
“羚、犀、蓮子心、竹瀝清心攻熱,通竅化痰,爲君;生大黃、淮木通、元明粉推蕩大腸而通小水,爲臣;白芍、黃岑、釵石斛瀉肝平火,潤胃生津,爲佐;茯神、琥珀鎮心寧神而挽英靈,爲使——好方子,實在是難得的好方子!”
洛千淮沒想到,在這個時代,竟然能有人把前世這道驗方完整解讀出來。所以這個貌不驚人的小老頭,肯定是位當世名醫,還是有真才實學的那一種。
她自己是有前世無數前輩的經驗加持,可這個時代的醫者卻沒有她的那些優越條件。
能於荊棘之中出一條前路的人,當然值得敬重。
“您也是杏林前輩?敢問怎麼稱呼?”她鄭重問道。
那老頭卻搖搖手:“名字什麼不過是個符號罷了,用不着在意。你且給我說說,你先前的那顆藥丸,是如何伍配的?”
他一邊說,一邊蹲到地下,毫不介懷地在碎瓷片上抹了一指藥汁,湊到鼻尖聞了聞還不算,又伸出舌頭舔了一舔,口中則道:“牛黃、水牛角麝香、雄黃、黃連、黃芩.還有冰片妙啊,絕妙啊!”
洛千淮淡定地收下了這份讚美。那可是安宮牛黃丸,被奉爲“溫病三寶”之首,前世史上最負盛名的中醫急救用藥,伍配當然是完美無缺。
她前幾日恰好配製了十顆安宮牛黃丸,恰好被星九收拾好裝入了藥箱,又恰好碰上了這婦人熱邪攻心,關竅閉塞——恰好對症得用。
若是沒有此物,就是等那羚犀蓮珀湯煎好送過來,大概也未必能救得活人了。
“此藥名爲安宮牛黃丸,效用爲清熱解毒,鎮驚開竅。方中共用藥十一種,至於配方,卻是不便告知陌生人。”她答覆道。
他們說話的功夫,胡博卻仍然站在原地,一臉懵懂。便是那不肯透露名姓的小老頭兒把配方解析了一通,他還是不明白爲何如此用藥,想要發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