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是凌晨走的。
唐朵朵半夜起來給他牽被子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沒了聲息。
唐朵朵當時就懵了,反倒是何遠心裡早就有了準備。
接下來幾天,何遠一直在忙前忙後,處理唐老的後事。
他遵從唐老的遺願,沒有把他送回去,而是在北京就給他火化了。
簽署火化協議的時候,要有直系親屬在場,並且要有相關文件證明。唐老那幾個子女是靠不住的,好在有唐朵朵作證,並且他們出門的時候,帶上所有能夠帶上的證件,所以沒有遇到特別麻煩的情況。
因爲沒有親人在,整個場面顯得非常冷清。何遠是外人,而唐朵朵又跟提線木偶一樣,整個人都魂不守舍,何遠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不過,這年頭只要有錢,什麼都好辦。殯儀館就提供那種哭喪的服務,何遠花了幾萬塊錢,把整個場面辦的熱熱鬧鬧的,甚至還在放了幾發禮炮,整個流程下來,花了何遠小二十萬。
當唐老被推進焚化爐的時候,唐朵朵終於動了。
她看着何遠,眼神茫然:“爲什麼,爲什麼我哭不出來。”
她捂着胸口,瘦弱的身子在寒風中一顫一顫。
“沒,你只是太難過了。”何遠一隻手搭在唐朵朵的肩膀上,目光透過屋頂,望向天空。
“沒,我感覺不到難過,我就覺得,這裡空空的,好像缺了什麼東西。”她指了指心臟的位置,聲音有些發顫,“我好難過,可是,可是我哭不出來。何遠,我是不是太冷血了,爲什麼爺爺走了,我卻哭不出來。”
何遠沒有說話,只是緊了緊唐朵朵的肩膀。
“我心裡堵得慌,我到底是怎麼了。”唐朵朵嘴裡不停重複道。
當殯儀館的服務人員,將一個小盒子拿出來的時候,唐朵朵終於哭了。
她抱着盒子,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爺爺,我沒有爺爺了,我沒有爺爺了。”
……
唐朵朵在殯儀館裡抽泣的暈了過去。
何遠帶到醫院去看了一下,醫生說她情緒波動太大,加上最近比較疲累,又受了點風寒,綜合導致的,只要休息一陣子就好。
醒來後的唐朵朵像失了魂一樣,不聲不響,總是盯着地上發呆,就算叫她,也沒有反應。何遠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扔在酒店,只好把她帶回了家裡。
看着唐朵朵失魂落魄的樣子,何遠在心裡嘆了口氣。
有些東西,他雖然是過來人,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
只能等唐朵朵自己走出來。
田蕊每天晚上依舊會找何遠視頻聊天。
但知道唐老發生的事兒後,她就很少打擾何遠了。
每天就跟何遠聊會兒天,隨便扯點雜七雜八的東西。
等何遠心情稍微好點後,她就囑咐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要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田蕊畢竟不是親身經歷者,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然,她也不會詳細去問。大家都是成年人,她相信何遠能夠處理好這些事情。
行程被打亂了,剩下的行程也走不下去了。
何遠把之前定好的酒店都退了,帶着唐朵朵在北京又呆了幾天。
期間,何遠依舊會每天帶着唐朵朵出去吃飯。
不過這些她以前非常喜歡的東西,現在都提不起興趣了。
她發着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精緻的瓷娃娃。
見到她還是這個表情,何遠停了下來。
剛纔他爲了逗唐朵朵開心,主動給唐朵朵介紹起這裡的零食,小吃。
不過唐朵朵一點反應都沒有。
主人在那裡賣着力,客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時間一長,何遠也覺得挺無聊的。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何遠問了一句。
唐朵朵擡起頭,目光茫然的看向何遠。
現在唐老走了,唐朵朵父母也不待見唐朵朵。
往好處想,唐朵朵還能住在親戚家,靠着每個月四百塊錢的生活費過下去。
往壞處想,他父母正式離婚,各自組建了自己的家庭,以後可能連那四百塊都沒有……
永遠不要用善心去揣測所有人。
什麼虎毒不食子,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狠心的父母。
唐朵朵還是沒有反應。
何遠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布包。
“這是你爺爺交給我的,裡面是他的存摺。”何遠將布包打開,將裡面薄薄的存摺取出來,放在桌上,推給了唐朵朵。
唐朵朵眼中終於多了絲神光。
她拿起桌上的存摺,沒有打開,而是擡頭看向了何遠。
“你爺爺的意思,你應該也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之前把存摺給我,是希望我能夠拿着他的遺產,每個月按時給你生活費,好好照顧你。”何遠緩緩道。
唐朵朵握着存摺,手指越來越用力,淚珠一滴一滴,從眼眶裡流出來,滴在手上。
“我把這個還給你,是想告訴你,你爺爺真的很愛你。哪怕他生命的最後時刻,心裡最放不下的,依然是你。”何遠伸出手,搭在了唐朵朵肩膀上,“你很幸運,雖然沒有愛你的父母,但你有一個很愛你的爺爺。”
唐朵朵的眼淚越來越多,她捂住嘴,努力抑制身體裡的聲音。
“以後,你就是我妹妹,你有什麼事,都由我罩着。”何遠終於說出這句話。
唐朵朵低下頭,渾身都在顫抖。
何遠捧起她的臉,就見她已經淚流滿面。
“爺爺,我沒有爺爺了。”
“何遠,沒有爺爺了。”
“我沒人要了。”
“以後只有我一個人了。”
“嗚嗚嗚……”
她撲在何遠懷裡,放聲痛哭。
何遠抱着唐朵朵,輕拍她的後背,鼻尖有點酸。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何遠輕聲道。
唐朵朵發泄出來,何遠一下就安心了。
他最怕的,就是她坐在那裡,不聲不響。
但凡要做傻事兒的人,表現的都很安靜。反倒是那種鬧的很厲害,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的,多半沒威脅。
突如其來的哭聲,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周圍的食客都望了過來,眼中帶着好奇和探尋。
一旁的服務員好幾次想要上前詢問,都被何遠揮手製止。
等唐朵朵的聲音漸漸小了之後,何遠纔對她道:“放心,你不是一個人。以後你就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唐朵朵還在抽泣,她一抽一抽的,說話斷斷續續。
“我,我,我纔不要,你只會,只會欺負我。”
“好了,以後我不會欺負你了。”何遠揉了揉她的頭髮,笑着說道。
唐朵朵扁扁嘴,也不知道她信了,還是沒信。
不過不管她信不信,何遠都已經答應唐老,會照顧好她。
雖然從法律上來說,何遠不能成爲她的監護人,更不能對她進行領養。但何遠可以給錢,可以幫忙,可以做的比她父母更多。
可以成爲她事實上的監護人。
唐朵朵回過神來後,感覺到四周透過來的異樣目光,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我們先出去吧。”她拉了拉何遠,小聲在他耳邊說道。
何遠招來服務員,掃碼結賬。
從餐廳裡出來,被外面的冷風一吹,何遠的臉一下就被凍的通紅。
他連忙緊了緊衣服,兩隻手捂在口袋裡,連煙都不敢拿出來。
太冷。
這個天氣,連向來爲了掙錢,風雨無阻的外賣騎手都少了很多。
何遠甚至聽到有餐廳跟顧客打電話,非常無奈的表示,因爲天氣太冷,沒有騎手接單,所以只能把顧客的那個單子給取消了。
唐朵朵也很冷,幸好何遠給她買了一條圍巾,套在她的脖子上。
唐朵朵一張小臉都埋在了圍巾裡,儘管如此,她還是被凍的不行不行的,臉頰兩側都帶上了紅暈。
何遠打了個車,直接回家。
路上,唐朵朵還是比較沉默寡言。
不過當何遠時不時指着窗外的建築,給她講解的時候,她也終於有了反應。
有反應就好,至少不會讓她一直沉浸在那種思緒裡了。
何遠其實並不會安慰人。
他雖然經歷了很多事,但他都是靠着自己熬過來的。
像唐朵朵這種情況,他只能儘量轉移她的注意力,並沒有什麼其他更好的辦法。
如果是個男的,何遠就直接帶他出去喝酒了。
沒有什麼事情,是一頓酒後,直接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如果不行,那就再睡一覺。
回到家後,唐朵朵直接去睡覺了。
這幾天經歷了太多事情,讓這個小姑娘身心疲憊。
何遠則是進了浴室,稍微洗漱了一下。
他沒有去臥室,而是拿了一張毯子,到了客廳。
整個房間就是一個大開間,屋子裡只有一張大牀。
唐朵朵睡在牀上,何遠就沒牀可睡了,只能在沙發上將就一下。
好在,因爲屋子裡有暖氣,所以倒也不顯得有多冷。何遠蓋一張毯子,已經足夠了。
何遠躺在沙發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一些,是關於唐老的;一些,是關於唐朵朵的;還有一些,是關於何遠自己的。
很多封存已久的回憶,經過這些事情之後,一點點發酵。
從腦海深處又浮現出來。
何遠有些心煩意亂,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剛準備拿出手機,刷一會兒遊戲,平復一下心情。
就聽到“嘎吱”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