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何遠就不停的在趕親戚。
好在，有車之後，這一路上的行程方便不少。
期間，倒也沒發生一些喜聞樂見，狗屁倒竈的事情。
至少何遠他們家裡，沒出現什麼相互炫耀，相互攀比的事情。
頂多有人知道何遠買車之後，出去瞅了幾眼，順便點評了一下車子性能，再恭維一下何建華，說兒子有出息了，能買這麼好的車了。
每當這個時候，何建華就板起一張臉，說什麼“有啥出息哦，一天到晚的就知道亂花錢，有這個錢，還不如買一輛國產的，坐着又大，開着又舒服”，吧啦吧啦之類的。
期間，何建華抽了個時間，找何遠單獨聊了一下。
兩父子躲到了陽臺上，習慣性的，一人點了一支菸。
抽了一口之後，何建華看了何遠一眼，皺了下眉頭：“抽菸對身體不好，你以後少抽點。我看你以前一兩包一兩包的抽，這麼抽下去，你身體怎麼扛得住，萬一以後要不了孩子怎麼辦。”
“現在已經少多了，一天一包不到。”何遠彈了下菸灰，道。
自從之前決定開始戒菸之後，何遠就開始有意識的控制自己的煙量。
不過怎麼說呢，何遠現在還沒有找到一條必須要戒菸的理由。他在生活上，也不是什麼非常自律的人，不抽菸的話，總忍不住想幹些什麼，用來消磨時間。
之前田蕊倒是給他推薦過刷短視頻，或者玩遊戲，又或者是出去打麻將……都被何遠給拒絕了。和抽菸比起來，那種娛樂方面的成癮性，危害更大，何遠可不想自己剛從煙坑裡出來，卻摔進了一個更大的深坑。
“酒可以喝一點，沒喝多就行，煙最好還是戒了吧，別以後弄的跟你大伯一樣……你看他，當初就是煙不離手的人，現在你讓他抽菸，他都不會給你接一根。”何建華道。
“嗯，年後忙起來的話，我試着把煙戒了吧。”何遠道。
何建華見何遠答應下來，也不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轉而問向其他問題：“對了，那個小蕊家裡，是什麼一個情況？”
之前田蕊在的時候，家裡人一直很剋制，沒有問東問西。
等到現在私底下抽空了，何建華纔將何遠拉到一邊，開始詢問起田蕊家的情況來。
“也沒什麼，大概就……”何遠將田蕊家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
他說的，基本上都是以前田蕊告訴他的那些東西。
至於何遠自己，倒是沒有仔細深入的去了解過，他也不是很在意。
何建華聽完之後，眯着眼睛，在那裡抽菸。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那她家裡有沒有什麼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什麼的？”
“沒有吧，她好像也是獨生子女。”何遠回憶了一下。
“那就好。”何建華鬆了口氣。
“怎麼了？”何遠問了一句。
“要是家裡還有其他孩子的話，那就比較麻煩。”何建華道。
“嗯？”何遠一臉疑惑，他還不知道，談戀愛，對對方家裡有沒有兄弟姐妹，有什麼關係。
“你熊叔知道吧？”何建華問。
“嗯，我小學他爸？”何遠想起來。
畢竟是小城市嗎，走兩步路就遇到幾個沾親帶故的。
像何建華嘴裡的熊叔，就是何遠小學同學他爸，何建華以前當兵時的戰友。
“他兒子前兩年結婚，女方彩禮要了二十萬。”何建華道。
“二十萬？應該不是很多吧？”何遠撓了撓頭。
雖然何遠不知道老家的彩禮是多少，但這二十萬，也就是他當初一年不到的工資收入而已。花二十萬就能討個媳婦兒，何遠都懷疑這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好的事兒。
“想啥呢，你知道現在這邊房價多少？”何建華瞪了他一眼道。
“五六千？”何遠想了想，迴應道。
本來去年上半年的時候，老家房價都快破萬了，但是這下半年以來，房價一直在跌。何遠雖然沒有仔細去了解過，但他也聽田蕊提過那麼一嘴。
“現在已經降到四千多了，稍微舊一點的房子，兩三千就能買到。”何建華吐了口菸圈，然後自嘲的笑了笑，“再說了，我們這小地方，你以爲是在北京啊。這邊的人均收入也就兩三千左右，那種超市的收銀員啊，幫工什麼的，包食宿，一個月也才幾百塊錢。”
這個事情，何遠倒是聽呂慧慧說過。
她說，要是提供食宿的話，一個普通幫工，一個月的工資也才八百塊錢。
而小縣城裡的食宿也很便宜，一千來塊錢，就能租到裝修精緻的三室一廳。像何遠之前租的那麼貴的房子，讓別人知道了，一定覺得他是冤大頭。
“二十萬，存一下也就有了吧。”何遠還是沒有覺得這是什麼難事，畢竟這年頭賺錢的機會那麼多，哪怕做不了互聯網，稍微吃點苦，跑去送外賣，一個月也不止那點數。
說到底，人之所以會覺得錢難掙，就是自己沒能力，還不想努力，還指望着天上掉餡餅，剛好砸進自己嘴裡……咋不把你給撐死呢。
“女方家有個弟弟。”何建華淡淡的說道。
“嗯？”
“彩禮錢給她弟弟了，然後她弟弟結婚，又找他們借錢，借了十萬，到現在還沒還。前陣子你熊叔生病了，賬戶上沒錢，讓他們多少還點，結果人家直接來一句，這錢都給她弟弟了，哪兒有讓弟弟還錢的道理，把你熊叔給氣的……”何建華搖了搖頭。
“彩禮錢不是都拿來給新人買房的嗎？”何遠脫口而出。
印象中，自己身邊結婚的朋友，基本上都把彩禮錢當做購房基金了。畢竟，這年頭房價那麼貴，不啃老，不到處弄錢，這沒辦法負擔這房價。
“所以說，家裡要是還有別的小孩的，尤其是那種有哥哥弟弟的，千萬不能找。”何建華將菸頭在陽臺上的花壇裡摁滅，雙手插進口袋裡說道。
這種事情，何遠還真不知道。
他接觸的那些圈子，基本上都是獨身子女。
而且一般來說，家庭條件都還挺不錯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何遠沒有深入去了解過，畢竟在職場上混的人，大都會把自己包裹的光鮮亮麗，哪怕信用卡上欠了十幾萬，依舊要買最新的包，用最好的蘋果手機。
“小蕊她們家應該還好吧。”何遠道。
其實何遠並不反感幫助家裡人，就好像他們家一樣，家裡誰誰誰出了事兒，其他家都會伸手拉一把。就好像何遠大伯當初那個事兒一樣，要是沒有二伯出手幫忙的話，大伯估計現在才從牢子裡出來。
但不管怎麼幫，都得有個限度，你幫我，我幫你，有來有往。像熊叔家裡那種，把自己家的錢，拿去給對方弟弟結婚買房的，搞的自己生病都沒錢醫治，對方還不領情……這種女人真不能結，至少何遠是不想找這種女人，哪怕再漂亮都不行。
幸好，何遠之前去田蕊家的時候，沒有發現她有什麼哥哥弟弟。而且田蕊的父母看起來也不錯，挺熱情的，也從不跟何遠問這問那。
難怪之前何遠跟田蕊在一起的時候，就感覺特別舒服，原來她家裡人也是這樣。
想來也是，要是家庭環境不好的話，對子女性格也會造成很大影響。那種情況下成長起來的田蕊，絕對不會是何遠現在接觸的這個樣子。
“她父母是做什麼的？”
“水利工程吧？我記得她之前說，好像要經常跟着施工隊到處跑。不過這幾年退休了，在家裡養老。”
“有養老金，醫療保險什麼的嗎？”
“有的吧……”何遠有些遲疑。
何建華問的太細了，偏偏這些東西何遠從來沒仔細瞭解過。
“要有的話還好，最怕的就是沒有。這人年齡大了，就容易生病，一場大病下來，多好的家庭都會被拖垮。”何建華嘆了口氣，見何遠一臉不以爲意的樣子，何建華正了正臉色，道：“你不要小看生病，現在這生病可貴了。我們還好，有醫療保險，生了病可以報銷，像那個誰誰誰，你知道吧，就因爲生了個病，去醫院裡住了半年，家裡房子都給賣了，現在還住在別人家呢。”
何建華說的，是奶奶那邊的一個鄰居，何遠以前小時候經常在那邊路過，那人還給何遠塞水果呢。不過這都十幾年過去了，何遠都快忘記了，被何建華一提，他這纔想了起來。
聽父親這麼一說，何遠才正了正精神。
他其實也不是不知道這年頭生病很貴，像之前他的一個下屬感冒，當時正值業務繁忙的時候，而那個下屬又是那個業務的主力。偏偏她當時剛入職，特別窮，何遠就在聚餐後，給她買了兩盒感冒藥，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結果就那兩盒感冒藥，花了何遠一百多塊錢。
何遠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現在感冒藥都這麼貴了嗎？
他以前在外面上學那會兒，感冒的時候去買一盒白加黑，好像也就才十幾塊錢。吃完之後躺在牀上睡一覺，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一圈盤問下來，何建華得知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倒是一旁的何遠被問的一臉懵逼，好多東西他都沒詳細去了解過。
現在談個戀愛都這麼麻煩的嗎？
感覺談戀愛好累啊，何遠突然不想談戀愛了。
“總體下來還不錯，就是她家是農村的，這點比較麻煩……對了，她是在酒店上班對吧？回頭你兩合計合計，看要不要換個工作，酒店那個行業有點不太穩定，或者你可以問問你哥他們，看他們有沒有什麼辦法。”何建華道。
何遠他大娘的兒子，就在山腳下承包了一個酒店，這都做了二十多年了。
“行，回頭我問一下吧。”何遠道。
其實何遠倒也沒覺得這有啥穩不穩定的，畢竟老家這邊靠山吃飯的人多了去了，這山上山下的到處都是酒店，說是在工作，其實也就是混個日子，這家不行再換一家就是了。
“對了，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何建華又道。
“結婚？”何遠眨了眨眼睛。
“怎麼，還沒聊好嗎？”
“不……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何遠道。
他這才確定戀愛關係沒多久，半年時間都還沒到。
這麼快就要開始聊結婚的事兒了，何遠感覺有些趕。
“你年齡也不小了，這個年過完，你就二十八了。等你孩子出來，都快三十了。再說，小蕊跟你年紀差不多吧？三十歲生孩子的話，對身體不好。更何況我明年這個時候就要退休了，趁着現在還走得動，幫你們帶帶孩子，你們就安心上班，家裡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何建華語重心長道。
何遠他們家這邊，一般算的是實歲，不是虛歲。
按虛歲來算的話，何遠已經二十九了，四捨五入就是三十。三十多歲生小孩，在老家這個地方來說，絕對算得上是晚婚晚育了。
何遠目瞪口呆。
這之前還在詢問田蕊家的消息，怎麼一轉眼，就聊到結婚，聊到生孩子了？
“這……不用那麼急吧？我們現在相處的還不錯，想再等一兩年……”何遠下意識道。
“既然聊的不錯，那就把婚期先定下來。”何建華打斷何遠道。
何遠還想據理力爭。
雖然他和田蕊關係已經確定了，但這麼快就要結婚，何遠在心理上還有有點接受不了。
畢竟，身邊的朋友要結婚的，哪個不是談了個三五年的。稍微短一點的，像魚魚那種，也至少談了兩年時間。
他和田蕊在一起還沒到半年呢，這麼快就要結婚，何遠感覺自己就跟鵬鵬一樣，相親相中一個女人，馬上打暈帶進婚房，跟原始人似的。
何遠有點接受不了。
“我們現在還年輕，還要考慮工作……”何遠想了個理由，“再說了，現在我們工作也不穩定，我們都還不知道以後要在哪兒。等我們工作穩定下來，到時候再……”
“工作的事情，以後再說。”何建華再一次打斷何遠，道，“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爲什麼成家放在前面，意思就是要先成家，才能立業啊。你們工作歸工作，婚先結了，以後生了小孩，孩子給我們帶，你們自己去打拼就行了。”
雖然覺得父親的話很沒道理，但何遠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現在生活壓力這麼大，哪兒有心情生小孩啊。”何遠苦笑。
可不是，這年頭生一個孩子的成本可高了。
前幾天老程在朋友圈裡發了一張她閨女的照片，說他閨女什麼“PHP”課程畢業了。
何遠第一個反應是，臥槽，你閨女這麼小，竟然就開始學“PHP”了，難道要跟她老爸一樣，從事互聯網行業？
結果問了一下老程，才知道，那是什麼初等自然拼讀。
然後何遠又放大照片看了一眼，發現那張獎狀上，全是英文……
何遠當時就有點懵了，他記得老程閨女纔剛上幼兒園。現在幼兒園的孩子都這麼厲害了？
之前老程就跟何遠哭過窮，說他一年要在他閨女身上花個幾十萬。這纔讀幼兒園呢，等他孩子再大一點，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何遠倒不覺得自己孩子要像老程那樣，要讓孩子接受北京式的精英階層教育，
畢竟這年頭，你在孩子身上花個幾百萬，回頭等他讀書出來，還不一定能賺回這幾百萬呢。
更何況按老程那個標準，那已經不是幾百萬的事兒了，估計等她長大成年，老程在她身上至少的花超過千萬吧。
不愧是在北京有十幾套房的人，做事兒就是那麼大氣。
何遠是比不過老程了，但在有限的條件下，他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哪怕比不上老程他們，比他們差一點也是能夠接受的。
這就要何遠自己去拼了。
偏偏以何遠現在的條件，他覺得自己離這個理想，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窮有窮的活法，福有福的活法。你啊，有時候就是喜歡鑽牛角尖，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你已經比其他同齡人強太多了，你一個月兩三萬，你以前那些同學，現在才兩三千，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何建華道，“你不要老往上面的人看，也要看看下面的人。你也別老是熬夜，抽菸，對身體不好，看看你這體型，以前多健壯的一個小夥，現在胖成這個樣子、太胖了不好，會得很多病，你也該減減肥，現在體重有些超標了。”
何遠其實很想說，去年他回來的時候，都一百七十斤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健身之後，他已經瘦到了一百二十多，在一百二和一百三之間徘徊。
不過跟以前的一百零四相比，確實還有不小的差距。更何況何遠是標準的胖人先胖臉，肉都長在臉上，所以看起來要比他實際體重更肉一點。
“我是什麼條件，你還不知道嗎。就我這學歷，我要不是夠拼的話，現在估計就騎着電瓶車，在街上送外賣呢。”何遠摸着鼻子，自嘲的笑了笑。
以前上學那會兒，何遠對專科就沒什麼概念。
他們那是重點學校，大家想的，都是考哪所好的大學。
最低都是二本起步，什麼一本啊，重本啊，香港中文大學啊，海外大學啊……
直到成績出來的時候，何遠得知自己竟然只上了個專科線，還是二專，頓時感覺整個天都塌了。
不過後來他從學校裡出來，一步一步升上去之後，何遠又覺得，其實學歷也沒多重要嘛。像他當時手下的員工，就有好幾個是什麼研究生啊之類的高材生，還不是在他一個專科生的手底下打工。
而且他們做事兒還沒何遠做的好。
這讓何遠找到了一點優越感。
但直到進入更大的平臺之後，何遠才意識到學歷的重要性。
確實，學歷不是萬能的，你以後過得有多好，更多的是依靠自身的努力，而不是單靠一張紙質文憑。小學沒畢業的人，也一樣有很多人當老闆，掙大錢的。
但，沒人告訴你，多一紙學歷的話，能省下多少功夫。
就比如說工資吧，何遠入行的時候，是兩千四一個月，幹了一年左右，還是起早貪黑，特別努力的情況下，終於漲到了五六千。結果呢，他當時合租的時候，有一個剛從二本的金融學院出來的室友，起手就是六千塊錢，加上各種補貼的話，一個月至少也是八九千。
就這，他還覺得自己拿低了，他說他主要是不喜歡大公司的氛圍，像他一些同學，去了什麼中石油，中石化啊，底薪八千起，各種福利簡直好到爆，過節的時候直接送蘋果手機，蘋果電腦，中秋的時候月餅券都是好幾千的。
要是進一些大公司的話，一年就能拿到兩三萬的月薪。
這還是不需要怎麼努力的情況下。
至少不需要像何遠一樣，起早貪黑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忙到連性生活都沒有。
而且他們這些人的職場天花板，也要比何遠高不少。
像何遠這種情況，在大公司裡，能到三十萬年薪，基本就到頭了。後續再熬資歷，再熬業績，也許能拿一個五十萬。而那些重本出來的人，五十萬年薪，只是人家的中等階層。
像何遠樓上的一個部門，有個海外歸來的白富美做主編，年薪都是五十萬起，而這在整個公司內部，只能算箇中層管理……
這還是底薪，沒有算提成，要是加提成的話，一年少說也是百來萬。
很多時候，一個人在當下努力，並不能在當下收到成果。
就好像何遠在拿兩千四的時候，在那拼命努力一樣，都見不到成果的。
但，過一陣子呢？
如果何遠當初不拼命，那他後來能拿到兩三萬的月薪嗎？
同樣，如果那些重本出來的學生，當年在學校裡沒努力，那他出來後能拿到這樣高的工資嗎？
何遠已經錯過很多次機會了，他不想再錯過之後的機會。
他只知道，他今天的努力，只是爲了以後不要說出，“如果我當時……現在就……”這樣的話。
如果我當時買房，我現在就不用那麼辛苦。
如果我當時學習好一點，我現在工資就高一點。
如果我當時努力往上衝衝，現在也是一個高層管理……
何遠不想回憶過去，只想抓住現在。
沒有傘的孩子，更要學會努力奔跑。